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长门好细腰 > 第475章 血阻之兆
    “快套车。”

    冯蕴赶紧放下花篮,来不及梳洗更衣,坐上马车匆匆往皇城而去。

    这时节天寒地冻,雪后的天气阴沉沉的,薄雾笼罩在偌大的宫殿,屋檐上还有白茫茫的积雪,红墙碧瓦、陡增萧瑟。

    人还没到,便听到里头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冯蕴眉头微蹙,走过去,便看到一人驻足在此。

    “王妃,这边请”

    那是个小黄门,立在寒风中,好似在等他。

    走得近了,冯蕴才发现是董柏。

    冯蕴脚步不停,边走边问“陛下因何摔倒”

    董柏眼圈一片赤红,看着像是哭过。

    甫一开口,喉头便是哽咽,“小人不当值,当时不在陛下的身边,说是玩雪时脚滑,从永寿殿的台阶滚下去的。”

    冯蕴问“好端端的,陛下为何去永寿殿”

    后宫里除了端太后,平常只有熙丰帝留下的几个嫔妃,以及养老的几个太皇太妃,但都不住永寿殿。

    永寿殿,是一座空闲的寝殿,平常无人前往。

    董柏瘪了瘪嘴巴,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可是,当他开口的刹那,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声音也带了哭腔。

    “熙丰五年,熙丰帝西巡,携贞静皇后同行,贞静皇后当年便住在永寿殿。”

    冯蕴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贞静皇后是元尚乙的生母。

    孩子思念从未见过的亡母,踩着积雪去无人居住的宫殿,孤零零的,小小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冰雪覆盖下的世界,盼望着能见生母一眼

    冯蕴心下涌出一股悲凉。

    撕心裂肺,痛得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前世的渠儿被困昭德宫,无衣无食,是不是也每天巴巴地望着天空,盼着母亲的到来

    “王妃”

    董柏的声音提醒了她。

    冯蕴吸一下鼻子,“走吧。”

    整个寝殿被一种莫名的悲伤笼罩着,气氛沉重而压抑。

    一群重臣等在外殿,默然而立。

    裴獗站在人前,面色冷肃,眉心微微蹙起。

    冯蕴走近他,“大王,陛下如何了”

    裴獗道“太医尚在会诊。”

    又道“你去看看。”

    元尚乙是极喜欢冯蕴的。

    冯蕴猜测,这便是他让自己过来的原因。

    “好。”外殿的气氛太过凝重,她无心和裴獗多说什么,点点头,跟着董柏走进去。

    濮阳父子两个都在,还有太医局的几位太医围在内殿的木案边,低低讨论着什么。

    小皇帝的龙榻前,有几名宫女内侍,全都紧张万分,禁若寒蝉。

    冯蕴有些诧异。

    居然没有看到端太后

    这个时候,最应该陪在元尚乙身边的,不应该是她吗

    她低头,小声问董柏,“太后何在”

    董柏似乎有所顾虑,左右四顾一下,才压低声道

    “太后看到陛下出事,当即便吓坏了,神志昏蒙地软倒在地,太医说,太后似有中风之兆。”

    冯蕴迟疑一下。

    “如此说来,陛下出时,太后也在永寿殿”

    董柏低垂着头,“是。”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大王赶到后,已将事发时永寿殿侍候的宫人,一并下狱,着缇骑司严审”

    冯蕴沉默点头,思忖间看到濮阳九走过来。

    “嫂夫人。”

    不等冯蕴问起,濮阳九便怅然开口。

    “陛下头部出血已止,外伤皆不严重。眼前,我父亲和几位太医最为忧心的是血溢颅内,难以疏淤”

    冯蕴不是大夫,却也知道,外伤好治,内伤难痊的道理。

    她问“太医们可有救治之法”

    濮阳九回头看一眼正在窃窃说话的几位太医,眼眸黯下,朝她摇了摇头。

    “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血涌所至、症显异端,陛下已有血阻之兆,只怕是再难苏醒。”

    冯蕴一窒。

    心下仿若遭受重锤。

    她慢慢转头,走向那明黄的龙榻,看着裹在锦被里瘦瘦小小的元尚乙,脑子里依稀想起他初到花溪的样子。孩子小小一个,偏做老成,被林女史管束着,明明那样喜爱热闹,却拘于身体,不敢有一言一行的越矩。

    “阿元”

    冯蕴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她身子僵硬地坐在榻边,盯着元尚乙看了片刻,慢慢握住他的小手。

    捂在被子里,小手也冰冰凉凉

    冯蕴想到那天飨宴,元尚乙跑来抱住她的样子。

    他像一只小鸟,撞入她的怀里。

    他说“娘子,我好想你。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他说“娘子,我想回花溪。你带我回花溪吧”

    他那样渴望跟她亲近,是孺慕之情,更是孩子对母爱的向往

    可惜,她有那样多的顾虑,没能好好地满足他。

    甚至为了平衡端太后的情绪,说出“我不是你的娘,你的娘是端太后”这样的话来,决然而去。

    她不知元尚乙当时会如何地失望。

    可在金銮殿上,看到她,阿元还是朝她笑。

    隔着那样的距离,满眼都是她。

    当她被指谋逆,证据确凿的时候,孩子毫不犹豫地相信她,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护着她

    冯蕴喉头哽塞,注视着龙榻上的孩子,很是无力。

    她俯身,轻轻抚着元尚乙的头发,低低唤他。

    “阿元,你快快醒来好不好”

    “等你醒了,我带你回花溪,你不是说,你想回花溪吗我带你回去”

    “你坚强些,阿元,你是乖孩子,你最坚强了,你一定舍不得娘子为你难过是不是”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了渠儿。

    孤独而痛苦地离去,该是多么害怕,多想躲在母亲的怀抱里

    “阿元。”冯蕴紧紧闭上眼,还是没能阻止泪水夺眶而出。

    她埋下头去,偷偷抹净眼泪。

    濮阳九静静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看着皇帝,长长叹气。

    冯蕴在内殿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太医说要为陛下针灸,请她回避,她才从内殿出来。

    推开门,只见几位权臣侍立在侧,对着南窗低低说话。

    “庄贤王是先皇胞弟,论亲疏,论齿序,也应是他了”

    “如何也轮不到邺城汝南王那一支的”

    “那就得看雍怀王的心意了”

    对话闯入耳朵,冯蕴看过去。

    那几人转过头来看到冯蕴,尴尬地示意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说起了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元尚乙的病情,想必这些朝中重臣都已知晓。

    皇帝要是醒不过来,那谁来继承大统便是他们最操心的事情。

    在小皇帝的外殿私下里讨论这个,悲凉,也不合礼数,可也是人之常情。

    冯蕴没有看到裴獗,走出殿门,便见左仲立在外面。

    她问“大王何在”

    左仲道“长信殿看望端太后。”

    长信殿里。

    端太后的木榻前垂着厚重的帐幔。

    她躺在床上。

    裴獗立在帐外。

    “太医令,你先去看陛下。”

    濮阳礼抬头看一眼裴獗的脸色,默默叹气,点头离去。

    裴獗道“都下去。”

    内殿候着十来个宫人,个个都屏息凝神。

    听到裴獗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和臣子,独处一室,多有不便。

    何况,端太后没有出声吩咐。

    “你们下去”端太后声音虚弱,含糊,好似吐字不清。

    宫人们应一声,鱼贯而出。

    端太后紧张得攥住被子,好似用尽全力,才吐出几个不太清晰的字眼。

    “信是真的”

    殿内寂静无声。

    裴獗没有回答她。

    端太后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

    可身体的力量无法支撑她这么做,又默然地躺下去,低低地喘息,一字一字说得极是艰难,气若游丝。

    “雍怀王那封信是真的”

    “王妃背叛”

    “哀家没有错”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针对裴獗。

    拿出证据,只是想让裴獗看清冯蕴的真面目。

    也让元尚乙不要认贼作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迷惑

    她用尽全力,要让裴獗听清自己的话

    却不知,那封信裴獗早已看过。

    在上辈子。

    他就看过这封信了。

    信的内容他几乎都可以背出来

    也正因为这封信,才促使他做出了那个无可挽回的决定将冯蕴送回安渡。

    “殿下。”裴獗语气淡淡的,“臣妻如何,只有臣可以置喙,容不得他人干涉。”

    端太后那一股堵在喉间的气,突然发散。

    寝殿里烧着地龙,可她突然感觉浑身冰冷,一片萧瑟。

    这时才醒悟的事实,令她后悔,又无助。

    原来,雍怀王不是不知道那封信是真的。

    是明知真相,仍要一力维护冯氏女。

    “为何为何如此”

    端太后声音虚弱,仿佛吊着一口气似的,说得断断续续。

    仿佛又想到什么,她扯着被子,突然用力抻直脖子,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是你是你做的陛下”

    伴着一阵急促的呼吸,剩下的话噎在喉头,只有微弱而含糊的声音,从大张着抖动不止的嘴巴里冒出来。

    “大王。”

    门外有人禀报。

    “王妃到。”

    裴獗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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