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宣榕本来闲适的神色一凛,抬指捻了捻绸锦,再放到鼻前。
若隐若现的铁锈味道。
“是血。”她蹙眉道,“阿松,谁给你这个荷包的”
容松面露尴尬地挠挠头“不记得了。”
宣榕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还记得什么比如和哪些人玩,玩些什么,有何异常”
容松想了想“饭前牌九,饭后撞数、投壶。宋轩喜迎客,在监律司的时候就经常呼朋唤友,今儿来客三十有余郡主,你让我一个个算,真的清点不过来。”
宣榕轻柔一笑“喝了多少酒啦”
“”虽知她不会因此发火,容松还是哑然心虚,“十来坛吧。”
容松今年十九,少爷脾气比官宦子弟都大,但惯来有分寸。
况且,谁也预料不到有人迂回求救。
这确实不是他的过失,于是,宣榕只道“喝酒误事,下次少喝点。”
容松乖巧应是。就听昔咏冷不丁开口“回京前别穿红衣。”
容松“啊”
兄弟二人年少经常被同僚认错。
这没什么,但同僚会顺嘴将容松做的混账事,不经意透露给容渡
导致容松没少挨揍。
数次被揍后,他痛定思痛,决定穿一色他哥碰也不会碰的衣服。
经年累月下来,容松选择了红。
再加上他脸蛋俊人张扬,绯袍骑马过长街时,能艳压望都一众风流弟子。
昔咏却很冷酷地道“若非红衣,昨晚雨沾衣袍,晕开血迹时你就能发现端倪。还有,你再一红一蓝,谁猜不到郡主在这”
容松“遵命。”
他又转向宣榕“郡主,要我拿着荷包去问问宋轩吗”
宣榕却轻轻摇头“不,别惊动任何人。递消息的人如此隐晦,说明有所惧怕,捅到明面只会害了他。先去把昨夜宾客名录,弄清楚给我。”
容松应是走了。
宣榕还在看着手中荷包出神。
荷包精致,刺鲤绣荷,但又是烂大街的款式,她在多地都看到过。
凭此查不出什么。
她没理出头绪,恰好这时阿望像是吃饱喝足,悠闲地走上来。
宣榕便喊住它“阿望,来。”
阿望屁颠屁颠过来了“嗷呜”
宣榕将荷包往阿望鼻子前递了递,怀着一点希冀“能找出人吗”
阿望嗅了好一会儿,先点头,又摇头,怏怏地来回踱步。
宣榕不明所以,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它嗅不出来。四五个荷包和着血迹,搅和在一起一夜,再加上昨夜酒席人来人往,味道太杂了。”
她闻言回头,果然看到耶律尧从拐角回廊走来,青年俊朗高挑,漆黑眼眸如渊,黑袍黑靴,唯一亮色来自发间银冠、腰间弯刀,还有食指那枚翠绿“玉环”
。
宣榕了然道“原来如此。阿望不用自责,今日有雨,本就难寻踪迹。”
后两句是对阿望说的,她抬手摸了摸雪狼,又见耶律尧在方桌前落座,多问了句“你好点没有”
“没事了。”耶律尧顿了顿,忽然道,“我昨晚有做什么太奇怪的事么”
宣榕端坐在小几前,心底诧异,面上不显“你不记得毒发时发生了什么吗”
他淡淡扫了眼埋头趴地的雪狼“昨夜阿望自作主张,没立刻叫来素珠。”
“这种断片的情况少见,一般及时压住就没事。之前也就哈里克经历过一次,他躺了半个月。所以”耶律尧蹙眉,上下打量着她,“你没受伤吧”
宣榕“”
怪不得今早阿望神色里都透露出一股怂。
原来真闯祸了。
廊檐雨帘如珠,雨声淅淅沥沥。
宣榕向来顾及人颜面,雨声里,她嗓音清和“没有,是我带你往回走选错了路,这才到郊野。”
耶律尧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扫了眼锦绣荷包,转了话头,轻讽道“又有人来找你伸冤了”
宣榕沉默片刻“你都觉得不对劲了么”
耶律尧语气森然“短短两月,三起案子,大齐治安没差到这个程度,刚好能被你撞上。那只能说明,有人请君入瓮,是个不折不扣的阳谋。”
到底是经历过腥风血雨,耶律尧比宦海沉浮的人都敏感,他眉梢一挑“你打算跳吗小菩萨”
不知过了多久,宣榕轻轻叹道“我跳。”
是夜,三十余人赴宴名单送到宣榕手上。
宣榕只扫了一眼,便道“阿松,这份名单还不够全。”
容松“咦”了声“可这就是宴会上所有的人了啊”
没等宣榕开口,一旁耶律尧抬臂将玄鹰接住,凉凉开口“容松,你用脑子想想,能血书锦上,要么是来不及接触笔墨纸砚,要么就是,根本接触不到笔墨纸砚。名单上这些都是七品以上的官员,想吟诗作赋,旁边就有笔墨伺候着,谁这么憋屈”
容松还没拐过弯来“那还要些什么啊”
宣榕用一种有些复杂的语气道“在场可有女子”
容松摸了摸下巴“有啊,歌姬舞姬,不少。但我看这字迹端正,也不像。”
宣榕又道“谁家携妻了吗”
容松摇头“没呢,官场半攀关系的欢宴,谁带家室啊。哦对,宋轩夫人出来了片刻,就很正常招待我们,可没上赌桌。”
宣榕默了半晌道“那她从你身后走过,把荷包放你边上呢你能发现”
许是想起了自己喝得有多酩酊大醉,容松闭嘴了。
宣榕眉梢微蹙,终是挥退容松。
还不能确定是她同时,也拿捏不准这桩求救到底有多急,要是苦主命悬一线,耽误了得要命。
就在她琢磨该怎么办时,耶律尧却抚了抚逡巡一圈回来,立在护腕上的追虹,若有所思道“宋轩是个怎么样的人”
宣榕微微一怔宋轩其人,刚愎自用adashadash但这只是长辈说的,我没有和他接触过。”
“待人接物呢”
“官场混迹久了,明面上都可圈可点的。”宣榕不置可否道,“你看阿松玩得乐不思蜀的。”
耶律尧冷冷一笑“确实表里不一。”
他仿佛对一些事了如指掌,宣榕好奇了“追虹看到了什么吗”
耶律尧很诡异地顿了顿“在斥责妻子,为何要到前堂来丢人现眼,又和谁有所牵扯不干不净。”
宣榕没有注意到他语调里的微妙不自然,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她在求救宋轩怀疑妻子不忠,想杀她可是不对啊”
她一指荷包上若隐若现的“案”字“这和案有什么瓜葛还是冤案。难道说的是我们碰上的,走私兵器那事儿”
耶律尧道“你可以找个机会,当面问她。这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宣榕沉默片刻,方道“这我还真有所耳闻。她名叫唐苏,是户部员外郎的女儿,在京中以仙姿玉容出名。”
耶律尧奇道“你都知道的程度”
“不,耶律。”宣榕轻轻道,“女子出名,很多时候靠的不是外貌,亦非才情,而是风流韵事。她在京中家喻户晓,是因为她有三嫁,一嫁比一嫁高。”
她向来恬淡的神色有些犯冷“京中有些传言和对她评价很过分,有人拿这当乐子酒宴后闲聊,说给我听的,我发了火,勒令不准再谈。所以对唐苏印象深刻。”
耶律尧放飞臂上鹰,笑道“被你照拂的人不少啊。”
宣榕却道“谈不上照拂。但过几日或许得去宋府做客了,你若不想去就在客舍。”
这次做客在三天后,仍旧晚宴,衣香鬓影,宾客如织。
宋轩侯府出身,长得丰神俊朗,身材高阔,即使见到昔咏冷着脸,也能温润道“昔帅许久未见了。一个月前阿灼来玩,还和我念叨过你,不知近来可安好”
昔咏一挑眼皮“好得很。”
宋轩见她似乎实在不待见这位庶弟,便转而向容松、宣榕和耶律尧,微微行了个礼“诸位请。”
向来酒桌客,都是名利场。
酒过三巡,各自攀附关系,也不知宋轩是实在有眼力见,还是他们一路快马疾行,消息未传到河东,宣榕觉得,宋轩对待她的态度并没有太过殷勤。
是好事,不引人瞩目,正好方便她趁机离席。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有宾客喝多了上头,揶揄道“宋大人,今日没歌舞,也没个美人作陪啊”
“怎么没有”有人指着宣榕道,“这位康小姐,不也姿容甚美吗”
昔咏立刻一个凌厉眼风扫了过去。
这人哽了哽,拍拍胸脯没敢再多嘴,又转向宋轩“哈哈,只是还比不上宋夫人风韵,她今儿怎么没来”
宋轩依旧一派翩翩有礼“内子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卧病在床。”
这种翩翩风度,一直维持到了有下人来附耳禀报了什么,宋轩脸色稍稍一变,举止从容和宾客解释几句,说有公务急报,暂时离席了。
而宣榕毫不犹豫地扯了耶律尧就走
昔大人和容松在此吸引火力,她得找个人防身。
耶律尧很顺从地跟她起身,而宣榕带着他,在偌大的宋府,一路七拐八拐,居然很快避开所有人,从最偏僻的路径到了后院主宅。
耶律尧看着想笑“你怎么熟悉得像自家后院”
听到青年喉间滚出的闷笑,宣榕回头无奈道“阿松画了地形图,他没你想的那么草包。”
耶律尧刚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屋里有人冷冷道“夫人,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是宋轩的声音。
宣榕一震他居然不是因公务离席,而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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