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袅袅春腰 > 第 94 章 一家三口
    宁琛生下来就是太子殿下。

    珠玉般的小宝贝,不但身份尊贵,而且生得也眉目若画。

    一岁时,他慢慢长开,五官逐渐清晰。

    偏深的眉宇,清亮的圆瞳,配上得天独厚、高耸挺拔的鼻梁,怎么看都是美人胚。

    长信侯是奉行不婚的,看了看好友的长子,也忍不住动了点歪心思。

    婚可以不成,但小孩儿却很有必要生一个。

    看宁恪,自从有了儿子,击鞠也不玩了,行猎也不来了,一有事寻他,对方就推脱“不行,在家奶孩子。”

    对方用此招,百试百灵,屡试不爽啊。

    而且新君陛下,竟能将“奶孩子”三个字说得如此正义凛然。

    崔静训不解“你奶孩子,皇后呢”

    新君就不说话了,只脸颊略染薄晕。

    已婚男人的有些事,是长信侯所不理解的。

    皇后产奶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一个和宁琛夺食的“强盗”,年幼的太子殿下哪里斗得过他阴险狡诈的阿耶,弄得皇后的奶水愈发捉襟见肘起来。

    后来,皇后袖子一甩,大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不伺候了宁烟屿,没奶了,这孩子你自己奶吧”

    新君揽了这活,就打算从一而终,这方面他一向无可诟病。

    宁烟屿这辈子仅仅只对两个人有耐心,一个是师般般,另一个就是师般般她儿子。

    只是这娃显然天生的反骨,生下来就是为了与他的老父亲作对的。

    自打宁烟屿开始喂养他以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脾气仿佛与日俱增。

    大抵是因阿耶带娃的时间超过了母后,他时常难见自己的亲亲母后,心里易急躁,发作的对象,就只能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倒霉阿耶。

    宁烟屿哄儿子睡觉,比幼年时面对杨太傅那张老古板脸孔还要战战兢兢。

    那厮总能在入夜,被他的三板斧哄睡以后,在宁烟屿也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入眠之时,一声响亮的啼哭,震得房梁都抖三抖。

    那嗓门,混进乐府班子里,能省了一大队的吹拉弹唱。

    日理万机的陛下,总能被孩儿的哭啼声震醒。

    已经快要昼伏夜出、作息颠倒的陛下,实在懒得理那小孩子,叫乳娘过来,妄图把太子殿下哄睡,太子闹腾起来,却是谁来也没用,陛下只得亲自过去。

    毕竟是自己生的,总不可能真的因为他的啼哭声心烦意乱,就把这孩子给扔了。

    宁烟屿耐着性子,把儿子接过来。

    其实父子再怎么不对付,阿耶的手臂总是宽厚坚实的,最有安全感的。

    小奶娃到了阿耶怀中,摇不了三两下,就困了,困了就只好老老实实地闭眼。

    看他睡着了,嘴角垂着一丝晶亮的涎液,宁烟屿也如愿躺下。

    一入梦,那震天响的哭啼声又响起来。

    这回大抵是屙

    了。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夜都会上演三四遍。

    宁烟屿觉得自己前世欠了那倒反天罡的忤逆子的。

    神经逐渐衰弱、脾气日渐暴躁的天子陛下,想将孩子还给皇后。

    谁知皇后却同他诉起苦“烟屿,我的手腕好痛。”

    师般般身上任何的不舒坦,对陛下而言都不啻惊雷,他立刻神色紧张“可曾请医工来看过”

    师暄妍眸光悠悠,轻一点头,“请过。医工说,我是长久用手腕发力去抱孩子,腕骨出了毛病,除了静养,每日用针灸调理,别无他法。”

    皇后都已经病痛难忍,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带孩子呢

    现在的宁琛,刚过周岁,还不会走,正是最难抱的时期。

    那狗崽子胃口极大,相比同龄的孩子,简直健壮如牛,自己也不嫌胖,一日三餐,饔飧相继,顿顿不能少。

    一顿不吃他便吵得沸反盈天,恨不得推翻了他老父亲的朝廷,造姓宁的反了。

    师暄妍眸光流转“陛下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宁烟屿摇头“无他。只是进来暑热,问皇后可要去离宫避暑。”

    师暄妍笑“啊,这不是才刚刚四月么。长安的四月,还是阳春天气吧”

    “”

    看破不说破。

    新君刚走,皇后的脸色唰地耷拉下来。

    春纤惊奇“娘娘这是”

    师暄妍揉了揉酸痛的腕骨,眉眼垂落一片淡淡的阴翳。

    “他明知道我每日带孩儿累,却总来缠我,我得让他也吃一吃儿子的苦头,省得他忙帮不上,尽会说些风凉话。”

    春纤掩唇笑道“奴婢看,圣人是被皇后拿捏得死死的,这段时日,可有圣人消受的。”

    好像有了儿子以后,关于孩子的喂养问题,新手夫妻两个就一直存在些分歧,师暄妍蛮横地要按照自己的来。

    在她眼底,宁琛毕竟是个新生命,小小一团的孩子,脆弱得就如同一件琉璃制品,稍不留神就能摔碎了,得寸步不离地看顾着。

    这点是与太上皇不谋而合的。

    太上皇的“隔辈亲”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宁恪却觉得,除了必要的食水,其余的都可以散漫饲养,甚至偶尔铁血。

    她越是着紧孩子的事,以至于忽略孩子他阿耶的感受,拈酸的陛下这种观点就越旗帜鲜明。

    到了后来,宁恪显然成了一名“激进派”。

    看他作壁上观地在一旁指点江山,师暄妍就来气。

    干脆甩手一丢“你既然说得头头是道,那以后我不管了,你自己养。”

    皇后没说二话,但言外之意就是,养好了不奖,养坏了我咬死你。

    与皇后的默契,让陛下心有戚戚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领了一个全天下最难的活计。

    但,与其让师般般每夜都得忍受被孩子吵得失眠的苦楚,不妨他来吧。

    身体再疲累,也总好过心疼。

    只是陛下到底还是低估了宁琛强大的破坏力,毕竟是自己亲生的种,骨子里的叛逆桀骜,是一脉相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才周岁,他就知道把老父亲气得挂脸冷笑。

    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陛下幼年时深受了“陵节而施”的苦楚,又怎么会放过自己一岁的儿子。

    别说太子殿下在娘胎里时,就开始受到论语的熏陶了,来到世间的第二年,他就被迫要张嘴叫人。

    可怜这孩子,甚至都还不会走路。

    哦,说到走路。

    宁琛的走路也是在阿耶的手底下学会的。

    初始,那小家伙的双脚一着地,身后托着他的肩背的双臂便倏然放松。

    还没有建立“自己也会行走”的概念的太子殿下,没有任何人扶持,一屁股摔倒在地。

    敏锐的痛觉,是每个小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小太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以后不消说二话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冲着人的耳膜。

    几个内监都于心不忍,想劝说陛下要不算了,太子殿下其实还小。

    宁烟屿旁观着孩子的撒泼打滚,和他的窘迫,却未置一词。

    小东西的脚底下已经垫了一层软毡,摔不痛也摔不伤,只是人性本惰,再小的孩子也会从经验当中摸索出一个道理

    哭闹是达成目的的唯一捷径。

    这个认知,会让本来就怠惰的孩子,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和猖狂。

    此风不能助长,此念不能姑息。

    一岁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学习走路了,旁人越会纵容他,宁烟屿自己就更加不会。

    陛下没有上前,也没有让任何人上前。

    他旁观着宁琛的哭,忍着那刺人耳膜的噪音一点点充斥整个大脑,挑战着他本就烦躁的神经。

    不过孩子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当他意识到,阿耶今天是铁了心要让他站起来,并不会因为他的撒泼无赖而有分毫心软以后,对这条已经过时的“捷径”,他聪明地选择了放弃。

    抖擞抖擞精神,振作起来,宁琛用奶胖的双掌撑住了脚边的软毡,坚定地朝着阿耶爬了过去。

    在场的内监女史大约有十来人,但宁琛所选择的地方,只有那一处阿耶所在的那个地方。

    宁烟屿负手向身后,立身若岩,岿然不动。

    幼小的孩子,坚定执着地向他爬过来的时候,纵然顽石般的心,绷得再紧,装得再硬,也难以自制出现了细微的崩裂,心尖冒出了一丝烫意。

    不够。

    宁烟屿心中说道。

    这还不够,他须得自己站起来,主动地,站起来,以一个人的方式,挺直他的脊梁,以日后山河日月重负在肩也不会将他轰然压坍的坚秉与勇毅,去面对六合之中所有风浪。

    小小的宁琛,身体里仿佛有

    一股潜藏的韧劲儿,他似乎开始觉得,这种方式爬到阿耶的身边,太慢了。

    以阿耶的耐性,也许不会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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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快一点儿。

    所以潜意识支配着这具能力还不够充足完善的身体,终于,在一个万众屏息、凝神以待的时刻,宁琛松开了他的小手,撑起了他的小脚。

    原来那并不是很难。

    当他站直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了。

    贴着奶膘的小脸,那双漆黑的葡萄大眼,露出一丝惊奇之色。

    他看向面前巍然如岳的伟岸身影,在阿耶无声无息的动容中,试探地迈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不稳,甚至打了个晃。

    宫人都不敢去搀扶。

    宁烟屿的双臂收在背后,蓦地收力攥紧,按捺住了那一点异动。

    小孩子新奇地试探着自己的双脚,这双腿比他以为的要有力,用它走过去更快。

    他张开了小手,迈开了蹒跚的步伐,跌跌撞撞地朝着阿耶走去。

    三步。五步。十步

    宫人们瞪大了眼珠。

    直至,小小的太子殿下终于来到了阿耶的脚边。

    是脚边。

    因为他还太矮了,不到陛下的小腿那么长。

    宁烟屿垂目,看着那仰着脸来寻自己,因为仰得过度,导致又一屁股跌倒在地的儿子。

    此生因他,第二次骄傲。

    第一次,还是在宁琛出生的时候。

    宁烟屿弯下腰,将勇敢的小宁琛抱了起来,薄唇微勾。

    “好,阿耶奖励你,今晚有奶酪吃。”

    宁琛听不懂,但莫名地感到欢喜。

    好像因为这件事,阿耶对自己突然变得很温柔。

    宁烟屿抱着孩子转身回太极宫,那一大一小,逐渐远去,宫人们也随之如潮水般地散去。

    退潮时的画面也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晴朗的天,暖风和煦,不知不觉已至夕阳西下。

    恬淡的夕阳红晕落在古朴斑驳的白龙雕栏上,泛滥出秋水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也映出女子裹藏于此的窈窕身影。

    “娘娘”

    春纤唤了一声。

    师暄妍缓缓回神,摘掉护甲,不作声地擦掉了被风吹干的泪痕,她莞尔一笑,转身道“让小厨房今晚给陛下多加两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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