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慕闲站在许白微面前时,几天不见,当日在邙山被神雷劈烂的血肉竟然已经长好了,完全看不出他当时的惨状,只是头发长不了那么快,断发很多,发质像被烧焦了一样看起来乱糟糟的。
他身上挂着个玉雕小人挂件,瑛瑛半透明的魂魄从上面飘下来,站在卫慕闲身边,一脸期盼地望着许白微。
许白微一阵沉默“就是你最近一直在三元观周围打转吧。”那个被香客看见了以为是小偷踩点的家伙。
卫慕闲微微垂头,面上不掩愧意,随即又抬起头真诚道“萍水相逢一段缘分,是我先辜负了你的好意,如果可以,想留下里帮你做点事,以表歉意。”
说完,他看了看许白微,然后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白玉团,虽然没说,但也含蓄地表达出那意思,他跟白玉团一样,既然白玉团都被接受了,那也别赶他走了
之前几天,这两个在三元观外面蹲守的家伙已经打过了照面,两边没说过话,但目的都一样。
许白微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一个不够又来两个,她难不成其实是在宋春林手里进货来的
王燃凑过来小声说“要不留下吧,干活儿的嘛,多一个不嫌多,现在观里香火越来越旺了,就算多了殷符言一个,也不见得能一直忙得过来”
许白微瞥了他一眼,“你就指望着多给你找几个打下手的是吧”
王燃揣手缩回去,“嘿嘿,这不是确实有需求嘛,而且你不是说之后要扩建吗,到时候肯定有的忙的。”
听见王燃这话,卫慕闲突然眼睛一亮,毛遂自荐“鄙人生前也曾在工部做事过一阵子,在建筑一途小有心得,要是帮得上忙的肯定尽力而为”
许白微听了这话,略微意动,三元观的建筑就是古建筑风格,即便要扩建,也要与现有的主体建筑风格相符。虽然可以找在古建筑上有点研究的建筑设计师,但肯定没有卫慕闲这种真正的古人来得实在,况且还在工部做过事,这得是精英人才。
而且,请人得花钱,用他能省下一笔花销。
嗯不错。
她视线漂移左右张望了下,就是不去看卫慕闲,作势清了清嗓子,“咳,殷符言,你怎么想”
殷符言笑答“我不介意,姐姐你自己决定就好。”
许白微不禁一滞,又叫她姐姐了。
虽然是之前叫过很多次的称呼,甚至还是她自己让他叫的,但是那时是个孩子,不是现在这么大个人啊
卫慕闲那一番话在场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唯独许星河身子一僵,端着屁股下面地小兀子,不着痕迹地往许白微身边蹭了蹭。
许白微朝卫慕闲说“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那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目前三元观的住房紧张,不单是神像的住房紧张,活人住的也是。目前住在三元观的,除了王燃和殷符言,加上卫慕闲的话,许白微自己过来偶尔留宿的房间都没有
。就这样,还是黄皮子和白玉团一鼬一鼠没当人算进来呢。
看来扩建计划是要早点提上日程了。
这天三元观的事了结了,许白微跟许星河一起回许家,在路上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问“刚刚那个穿古装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生前”的意思是什么啊还有什么工部,这种封建官僚体系,至少得往前推百来年,加上那人还穿着古装
许白微心说,是死人。
跟非人类打交道多了,就是容易出这种纰漏,刚才竟然疏忽了,忘了许星河还在现场。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许白微选了个委婉的表达,“是个读书人,王朝顶级人才”
她刚起了个头,许星河立马打断她,“你别说了,我大概明白了。”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脸严肃,脚下步伐也不禁变快了,一边走一边说“以后我就不怎么来你那道观了,我怕我心里承受能力不好,现在医疗技术还有限,要是救不过来二哥这年轻的生命就浪费了。”
他原本还有个想说的。
刚才听见殷符言喊她的那一声,许星河原本已经成功转移的关注点,立马转了回来,十分怀疑地盯着他。
这么大个人了叫什么姐姐什么普通朋友叫姐姐
就算是搞玄学的,也不能证明他没有贼心啊
但被吓了这么一遭,就给忘了。
许星河是从泗阳回来才回许家,先在三元观没看见殷睿,以为是她没带着去,可回家之后也没看见人。
“咦,小睿呢”
许白微一阵沉默,这个问题在她回许家的第一天,许父许母就已经问过她了。她还在邙山的时候就开始想,怎么去解释一个小孩儿凭空人间蒸发况且已经让许家办了领养手续,不可能一直瞒着他的情况。
她只好实话实说。
那天她在许父许母面前,调动了浑身的演技,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她编了个故事,说原来小孩儿身上患有怪病,遗传性的难以医治。他的父母就是死于这种病,殷睿在邙山突然恶疾复发,还来不及叫救护车,就没了呼吸。
这个发展走向实在太突然,况且殷睿在许家待了这么一阵子,看起来都是健康的,半点看不出有病的样子。以至于许父许母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点难以置信。
但许白微实在哭得太伤心,一点不像是假的。
许母犹豫地问“那小孩儿的遗体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打电话联系家里后续安葬事宜还需要筹备”
许白微抽噎着说,已经将殷睿葬在了邙山,就不用再麻烦了。
许父和许母面面相觑,震惊于这个闺女的主意实在是太大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声都没知会家里,直接就给埋了。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惋惜于这个孩子跟许家没有缘分,只相处了这么短暂的时间。
许白微之前怎么跟许父许母说
的,现在就同样跟许星河这么说,毫不意外的,许星河也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这事儿发生得这么突然。
他张了张嘴,嗫嚅了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看向许白微,见她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笨拙地开口安慰了一句“节哀”。
许白微点了点头,但神情没有好转,许星河就不敢再提起这个事情,害怕让她更难过。
背地里许白微轻轻吐了口气,这件事情算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晚上吃完饭过后,许星河把从殷符言那儿拿来的沉香粉拿出来,递给许母,说“妈,你不是夜里的睡眠状态不好吗这是我朋友给的沉香粉,有助于安神助眠,你没事儿就可以点来闻一闻。”
许母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伸手接了过去,“你小子终于知道疼一疼人了。”
光就沉香粉本身对许家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市面上多得是,但是儿子专门拿回家给她的,总是让人心里熨帖。
“也给我一点呢。”许父突然开口。
许星河视线望过去,看见许父眼下明显的青黑,不禁吓了一跳,“嚯,爸,你黑眼圈怎么这么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长期失眠的不是我妈是你呢。”
要是放在平常许父多少要骂他两句,但今天他没精神,就白了许星河一眼,“可能前阵子公司里的事务有点多,忙过头了,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吧,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
许星河问“你梦到什么了”
许母捂嘴一笑,说“他梦见你爷爷追着他屁股后头,追着他打,打了他一夜。”
许星河噗嗤笑出声,“爸你这个梦确实有够消耗精神的,那你从妈这儿分一点沉香粉去吧。”
许白微没说话,她昨天晚上是在三元观留宿的,没有回来,所以还不知道许父做梦的情况。听见许母刚刚说的,她敏锐地朝许父看了一眼,许父身上戴着护身符,一般情况下那些东西近不了他的身。
除了自家祖宗。
许父分了沉香粉去是想带到公司,在家的时候,他跟许母一个卧室。只要许母点上,他也就一起闻到了。
大概是昨晚的噩梦,实在是让他精神不振,拿到沉香粉就点了一点,沉香的气味闻起来确实给人一种舒缓安宁的感觉,仿佛心里的躁动都被缓缓抚平了。
晚上睡觉之前,许父心想,今晚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抱着这样的期盼,夫妻俩渐渐进入梦乡。
一夜漫长。
然而第二天天亮起床,许父整个人更加精神萎靡,仿佛精气被吸干。跟他同床共枕的许母首先被吓了一跳,“你不会又做噩梦了吧你黑眼圈怎么比昨天还要重了”
许父目光幽怨,说“是啊。”
而且离奇的是他做了跟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梦,又被自己已经过世的爸爸追着打了一晚上。
白天许父说出来,许家几个都觉得过于离奇,许白微平淡地喝了口茶,这个结果她已经料到了。
昨晚她稍稍注意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东西靠近,许父的这个情况是自家祖宗托梦,实际上魂魄还在地府呢。
这种情况下,许白微也没办法精准猜到那是什么意思,只稍稍提了一句“寒衣节快到了,可能是在催促多烧点纸钱下去。”
寒衣节是每年农历十月初一,又称十月朝、冥阴节,民众又称鬼头日,是祭祖的日子。要是祖宗在下面花钱比较大手大脚,提前来催钱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托梦追着打人,这,还是有点粗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