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诊所是老子留下来的吃饭的倚仗,小王医生自然是舍不得就此关闭,连声应承过去是他的不对,期盼白仙儿能留下来,他今后一定改过自新,恭恭敬敬供奉。
但仙家已经做下的决定,哪是他随便一句承诺就能改变的。
白仙儿“我不缺你家这一口供奉吃,只是缘分已尽,就此分别罢了。”
许白微和殷符言离开王氏骨科时,白仙儿已经走了,他们倒不担心那么大只刺猬在城里穿行会引人注目,毕竟是仙儿,障眼法的本事还是有,况且它还可以直接化成人身行走,没问题的。
至于白仙儿去了哪儿,许白微猜,八成是去了之前范文青采风的那山上,找参鬼去了。只不过能不能找到,就看这两块老姜到底谁辣了。
回到二元观的时候,看见一群香客围在灵官殿门口看,许白微凑过去,瞧见一只狸花猫,蹲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冲着王灵官神像大叫,那声音,总觉得骂得很脏。
围观群众看得乐呵,说叫得这么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跟灵官吵架呢。
有人看见许白微来了,开玩笑说“小观主,你们观里的猫都跟王灵官一个脾气呢,凶得很,敢跟神仙叫板。”
现在观里几个道士,有他们解说,现在不少来的香客都知道了,雷师脾气不好,所以来上香的时候,轮到灵官殿时都要更恭敬几分。
许白微笑道“那不是观里的猫,是周围的野猫,观里不时会喂一喂而已。”
流浪猫和野猫还是有区别的,流浪猫可能是原本有主人后来被遗弃的,野猫大多是出生起就是自行生存,野猫性子野,喂不熟,当然二元观平时喂猫就是为了喂那些容易饿肚子的小流浪,只不过这凶狸花每次都来吃现成,库库狂炫。
王燃都吐槽过两回,这猪咪一只能吃别的两二只的量,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架太多了,消耗太大。这狸花特别爱打架,经常还在饭盆边上,就跟其他要上来吃饭的小流浪打起来了,当然,都是这凶狸花先动的手
王燃走过来,瞥了殿里还在嚎叫的狸花一眼,说“估计是打架打输了,来诉苦的吧,最近几天周围好像来了只花臂大哥,打架比这凶狸花还厉害,估计是给胖揍了了一顿。”
围观群众大笑“哈哈哈哈哈果然还是恶猫得有恶猫治”
许白微走进灵官殿去,走到那凶狸花面前,果然看见那小东西两眼泪汪汪,大叫的声音里顿时品出一丝委屈来,哭得嗷嗷的。
“哟,还真是来告状的啊,不过你是野猫,还作恶在先,咱灵官大神可不会帮你。”
她话说完,那凶狸花仿佛呜咽了一声,再叫时就没那么中气十足了,有点可怜巴巴的。
香客见了,感叹说“哇,好有灵性,跟能听懂似的。”
不少人觉得有趣,举起手机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门口那张“请勿拍照”的告示已经被取下来了,本来也没那么多规矩,之前那阵子过了,一
般香客看见喜欢的,想要拍一拍,只要不影响大家那也是无关紧要的。
之后的一会儿,香客们都围绕着那凶狸花谈论“听说猫这种动物就是很灵性,眼睛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准真能看到灵官大神才在那里叫了那么久呢,早就听说了,这二元观很灵验的”
“哈哈哈哈,所以你是说,灵官大神也是个爱猫人士吗哈哈哈有点反差萌,也算是猛虎嗅蔷薇了。”
听见这话,许白微不禁笑了笑,朝王灵官神像看去,她是什么都没看到,但也许真是吧,毕竟万物有灵,兴许有什么感应也说不定,不然观里几间神殿,那凶狸花怎么就一直冲着灵官大神叫呢
过了会儿,门口走进来了个新香客。
现在二元观的香火旺了,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况且许白微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自然不可能记住来过的每一位,之所以认出来是新香客,是因为来者手中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香蜡纸钱,这位是自带的,来过二元观的人都知道,现在观里只烧香蜡,不烧纸钱,人多之后纸灰太多会呛人。
这位没多问,跟着其他香客,上了香,他也发现别人都只烧香了,看着自己带来的纸钱,带都带来了,干脆走到院里的香鼎前,抓起纸钱就要往火上燎。
许白微及时叫住了他,提醒说“你好,不好意思,观里不烧纸钱,要是丢香鼎力会把别人上的香一起引燃,如果要烧纸钱的话,可以放在这里烧。”
她指着老九的供台前面。
纸钱什么的,观里供的大神们不需要,老九那里还可以烧点。
“哦、哦好的好的。”那香客连连点头,然后看见那个阴差塑像之后,明显认出来不是观里供的正神,就有点犹豫,“我烧给它,顶用不顶用啊”
许白微看出来了,这位目的性特别强,属于无利不起早的那一类,便开口问“请问您是想求什么”
“当然是求财啊,我现在都懒得求平安什么的,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百病,要是有病了我直接上医院就是,只要有钱就成。你是这观里的”
许白微点头“嗯,我是。”
“哦,你还怪年轻的,看不出来,我是外地的不了解,你别介意哈。我就是听说你们这里求财很灵,我才特地来的。”
许白微有点无奈,心想的确是要尽快开设玄坛殿了,她其实不太乐意用白玉团带来的偏财来给观里打招牌,最初传出这个名声的时候都是意外。
她说“没有外面传的那么夸张,口口相传自然就夸大了,要是人人都能通过拜神不劳而获,那财富该从哪里产生呢。”
香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是来观里做义工还是怎么的啊只见过猛吹自家灵验的,还没见过你这种把客人往门外推的。”
许白微也不多说,只道“我只是说实话,不然到时候效果达不到你心中的预期,也难免失望。”
“行吧行吧,来都来了,我就在这儿烧了。”那香客把纸
钱放在蜡烛火苗上引燃,然后丢在阴差塑像前的火盆里。
许白微这时注意到,那纸钱的成色差得出奇,已经不叫做劣质纸钱了,粗糙得压根就是废钱,烧下去也只能往破钱山扔的那种,也不知道钱匠是怎么做的。
她本来不想说什么,但又想到现在市面上可能是有这种挣烂钱的不良商家,普通人里很多都没有分辨质量的能力,要是逢年过节烧下去给祖宗,搞不好下面又要多一口“低保户”。
所以她还是提醒了一句“建议你下次可以换了一家买纸钱,这家的质量不好。”
那香客却不赞同,“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我是在上风山买的,上次去上风山没烧完,带过来的,我们那边都用这种纸钱。”
随后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不是最近感觉上风山好像不太灵了,我也不会在外地来拜,也不知道这神灵是不是也杀熟,拜得越久越不灵”
香客烧完就走了,一点不在意、也不相信面前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质量不好的事。
许白微站在老九塑像面前,看着火盆里的纸钱烧尽,变成一团灰烬,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什么地方的风习啊专门烧破钱。
这时白玉团走到她身旁来,悄悄指了指刚才离开的那个香客,小声说“姐,刚刚那人,我管不了他,他跟上次宴会上有个叫张总的情况好像一样,在走败运。”
许白微点了点头,听明白他这话了,这里面八成有点东西,不是一般的气运走低,不然白玉团也不会拿一个张总出来类比了。
她想到刚才那人提到的上风山,如果一个地方普遍如此的话,那大约是当地广为人知的。
于是她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这个上风山位置在隔壁省,有点距离,但也还不算太远。上风山上有一座太姆祠,似乎还十分出名,许白微一搜上风山,就自动弹出了太姆祠的相关信息,差不多上风山已经和太姆祠绑定了,只要一提起上风山,就默认是想要了解太姆祠去的。
她搜到了不少关于太姆祠的照片,大多应该都是去过上风山太姆祠的信众传上网来的,太姆祠位于上风山顶,是上风山信仰中心,从远景图上看来太姆祠周围人山人海的,是农历八月十八上风山庙会时的摄影,总之非常热闹。
为什么信奉者会那么多当然还是两个字,灵验。
按理说这太姆祠能够这么风光,至少得是正神,可许白微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哪位女性正神有“太姆”之称。
她的第一反应是淫祀。
淫祀,指的是不合礼制,不当祭的祭祀,妄滥之祭。民间信仰众多,部分地区过于重视鬼神,会存在过度祭祀的现象。
这也是区分道教与其他宗教的一个方面,道者惟道是从,巫者惟神是命,比如巫教就有一个特征,重巫鬼,好淫祀。
但是历代以来,官方对于淫祀行为都有进行打击,所以至今为止,淫祀一般都是相对低调地进行,很少有这么风光的。
所以许白
微又以为,这个太姆,也有可能是地方本土神灵,兴许只是她见识还有限,所以还不知道。
第二天上完课后,许白微问了夏灵宝,关于这个上风山太姆祠,他在这里长大,又常在道教人士中受到耳濡目染,听到见到的也比一般人多些。
“这个太姆,是隔壁省的地方本土神灵吗”
不想夏灵宝立即翻了个白眼,“神灵个屁,就是淫祀什么太姆,就是给五通变了个名目,这太姆祠已经建了几十年了,以前五通信仰肆虐,清末的时候当地按察使勒令毁庙,大力整治之下一堆五通庙被毁了,中间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又死灰复燃了而已,但是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就生造出了一个五通之母,也就是那个太姆。”
一说五通信仰,许白微就清楚了,民间的五通神,其本质是什么说法颇多,有说是山魈、木客,或是各路牛鬼蛇神,不同地区有不同的叫法,江东称“五通”,江西称“木下二郎”或“木客”,只有一只脚的又称“独脚五通”,名字虽然不同,但其实都是一个东西。
加上现在又造出的“太姆”,的确表露出精怪邪神之狡猾,让人叹一声狡兔二窟也不为过,所以才能死灰复燃。
说起来,之前那几个海大学生从荒山野庙里惹上的那怪物,其实也能算作五通的一种。
五通能让人乍富,也能让人一贫如洗,它们带来的财也是一种偏财,跟白玉团有一定的相似程度,但五通从不做赔本买卖,邪性比之野性的五仙儿,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五仙儿好歹从泰山神面前过了明路,还是要比这五通来历正得多。
许白微见夏灵宝提起着太姆祠时情绪尤为激愤,便有些奇怪,“既然暗地里本质还是供奉五通,那道协这边怎么没有想捣毁它”
夏灵宝“我不上清华北大是我不想吗”
他有点郁闷,接着说“以前动过手,我还跟着师父他们去的,结果吃了瘪,不说海城我们,京城那边也试图动过,但都没用。现在上风山在业内算是一颗大毒瘤,臭名昭著的那种,可以说是全国最大的淫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