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竹杠一场,好在还包饭,晚上集中在斋堂吃,饭后很快太阳就落了山,各自回各自的住处。
回去的路上,见到上风塔已经亮起了灯,瞧着的确还有点好看,从塔身到瓦檐,通体明亮。
“有事叫我。”分开的时候,殷符言望向许白微说。
许白微点头“好。”
回去之后,一间房里只有一张床,就普通大小,不算宽敞但睡两个人也挤不着。
夏灵宝“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殷符言“外面。”
夏灵宝“成,刚好床挨着墙壁,我睡里面,在外边儿我还怕滚下去呢。”
许白微那边,晚上九点过的时候,她掏出之前老九撕给她的那片白布条,又从上面撕下来一小块。
烧之前,慢悠悠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随后烧布飞书进财否
半炷香后,老九飘忽的影子出现在屋子里,一来就开始抱怨,“我去哪儿进财啊我说现在阳间有些纸火铺实在是不积阴德,那么烂的钱都做得出来,什么手艺,我看还是趁早关张回去歇着吧,破钱都烧到我这里来了。”
许白微忍着笑,说的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带了质量不合格的纸钱到二元观来烧的那个香客。
老九“说罢,今儿找我是有什么事”
许白微答“自然就是这破钱的事,九哥可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老九“哪儿”他是感应着许白微找他的位置,直接开鬼门过来的,还真不知道这里是在什么位置。
许白微“上风山,不在海城,在邻省,这山脚下的纸火铺全都是卖这种破钱的,不是因为匠人手艺不好,而是因为这山上的太姆祠专门烧破钱。
“我就直说了,这太姆祠是淫祀场所,就是披了一层皮,背地里供奉的是五通,扰乱人间秩序,祸害人。我这次跟着道协那边的人一起过来的,就是为了打掉这个毒瘤。我想着,冥钱不管好坏,终归是会烧到冥府去”
“你是觉得阴司有人吃里扒外”老九马上接上,他脑筋一转,就听明白许白微的意思了。
许白微笑说“九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上次在冥府看过了破钱山,现下实在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不光是看见了破钱山,还有阴司那些鬼的德性,其实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鬼也会相互看不起,鬼也会贪,劣根性始终存在。
不然她实在想不到合理解释,上风山为什么专门烧破钱。
冥钱对应阴债,按照阴债对应阳世气运的说法,以超乎寻常数量的破钱烧到冥府,然后经过破钱山转化,变成能够受到冥府转化的“官银”,再监守自盗经五通之手,变成可以招揽信众无比灵验的财运。因为上风山烧下去的破钱数量巨大,填了“官银”亏空的剩余,就流到了里应外合的手里。
几乎就是掌握了阴间的铸币权,不得不说,能想出这种法子,的确是鬼才了。
许白微把
自己想到的告诉老九,老九听了眯起他的鬼眼,若有所思的,随即表情变得老奸巨猾起来。
“我说那钱山鬼日子怎么过得那么逍遥呢,原是钻了空子,看老子回去就走一趟阴律司,给它来一招釜底抽薪”
阴律司,就是阴司制定阴间法律的部门,老九心里可美,等他去给崔判提出这一处错处,那必定又是功劳一件往后他可就是能撼动阴律的大人物了,就是头儿都没有这样的功绩吧。
许白微保守了一把,说“我只是这么猜想,还需要九哥回去帮忙求证一下。”
老九大手一挥,笃定道“你不说我以前都没想到破钱山还有这么个漏洞,原本就觉得钱山鬼那狗东西不对劲,就算是监守自盗点那能有多少我问它它还得意洋洋,说子孙后代有出息,给它烧得多我可去他妈的,我就说不对,都不知道死了几百年了,哪来的孝子贤孙还记得它这只老鬼的名字”
大概是被气狠了,老九连连说了几个“不对”。
老风火火的,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你等着,九哥今晚上就给你个答复”
崔判最是严格,只要知道破钱山那堆垃圾回收制度有问题,必然大笔一挥,立马就给作废了。
“好呀,恭候九哥的好消息。”许白微笑眯眯地望着老九背影,他飘出屋子,眨眼就消失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猜呢到目前为止,上风山的五通给她留下的印象,主要是狡猾,而非凶残。太姆祠作为毒瘤一直没铲除,未必是同道们道行不行,难铲除的不是五通本身,还有受其蛊惑的信众太多,甚至聚集起了像五神教这样的异端教派。
想想当初海大那几个荒庙惹上山魅的那几个学生,才从山魅那里讨到了多少好处,那东西就凶性毕露要更多更血腥的供奉贪婪、凶残才是五通的本性。
上风山五通应该是灵性更足了,过于狡猾,所以稍稍收敛了凶残的本性,尽量不伤人命,而本性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好改的。如果说是和冥府某鬼沆瀣一气,太姆祠所有的灵验都是“借花献佛”,压根不是它出力,那就能解释了,直接吃白食还要什么自行车
要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从上风山那么多信众里,挑几个来打打牙祭,也影响不了什么。比如那些求子心切的妇女,要是人没在了产台上,本来生产这鬼门关前过的事,出了意外谁会怪到“求子灵验”的太姆祠。
各地道协还能勉强容忍上风山的存在,估计也有它看起来恶性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成分在。
转眼到了晚上十一点过,这个时辰要是还在城区里,那夜生活才开始没多久,但在上风山这大山上,没什么娱乐方式,上风塔虽然好看,但多看几眼也就腻了,大部分留宿的人这个点已经入睡。
跟许白微隔了几间的屋子里,夏灵宝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烦躁地翻身爬起来,跨过殷符言,跳出去,“我出去走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没消食,总觉得胃不太舒服,你别关门啊,我消完食就回来,你继续睡你的,不打扰
你。”
先前有他在边上一直翻来覆去的,殷符言在边儿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睡着。
殷符言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嗯了一声。
夏灵宝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安静多了,旁边没有人辗转反侧,时不时地制造噪音,四下只有房间外头草丛里的虫鸣,但隔着一堵墙虫鸣已经被削弱,传进来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房间门被夏灵宝出去的时候带上,虚掩着露出一条缝,外面院子里没有灯火,但月光洒下来还是露出一道灰白。
夏灵宝出去之后为了不打扰留宿的人,从斋房这边离开,想要找个地方散散步,才发现山里跟城里不一样,到了晚上到处都乌漆嘛黑的。
“唉”他找了片斜坡上的空草地,蹲下身摸了一把,哎嘿,这个点了还没起露水,干脆就躺下看了会儿月光。
旁边就是草丛,虫鸣声分明很明显,但却衬得环境分外幽静起来,他突然就打了哈欠。怪得很,刚才在屋里睡半天都没睡意,出来一会儿倒是酝酿出来了。
他估摸着殷符言可能也才刚刚睡着,觉还比较浅,就先不忙回去了,打算再在这儿待会儿。
闭目养神了会儿,睡意上来精神就有点朦胧了,被人拍了拍肩膀睁开眼的时候,他意识骤然从睡眠中抽离出来,眼神还有点迷离。
“嗯师父你也睡不着吗”
“嗯,”丁云齐表情和蔼,不像平时动不动就嫌弃的样子,他在夏灵宝身边坐下,说,“出来散散心,趁着为师心情好,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向为师许愿。”
夏灵宝还躺着,就这个角度望着他师父和蔼的脸,有点不习惯,所以他没甚么反应,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半晌,他说“师父,赖会长和梅师傅他们是神霄派也有雷法传习,来的时候听梅师傅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拜过仙都宫的老道长为先生,可是你以前都没教过我”
说着,他有点委屈,然后趁着师父他现在心情好,说“那我许愿你教我雷法。”
丁云齐原本还和蔼的表情僵住,半晌没反应。
夏灵宝“师父你是不会吗”
房里,虚掩着的门缓缓张开,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发出半点动静。门的装修还算好,没有像山野诡事那种小说写的那样,门一推就发出吱嘎一声。
门开到四十五度角的样子停下,从外面走进来个窈窕身影。
门口的地面上洒下一片月色,室内的光线都变亮了几度,床上的殷符言面相门口这边侧躺着,双眼闭着,光线提亮的时候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却没醒。
他正浅眠。
当觉察近处一道呼吸时,略微惊醒,以为是夏灵宝回来了。
睁开眼却瞧见许白微光洁的面庞近在眼前,她穿着宽松的睡衣蹲在他床前,双眸莹润地看着他。夏灵宝没回来,是她轻轻的吐息近在咫尺,几乎要吹在他脸上。
他有一瞬凝滞,张口无言,昏暗的氛
围里,这样近的距离好像实在有点不合适,尽管光线很暗,但她凑近了的面颊、裸露的脖颈,是不用细看就能注意到的白腻。
殷符言知道自己应该往后退一点,空出一些空间,但有点僵硬,一时没能动。
“姐”
猝不及防的,她突然靠拢过来,半边身子靠着他的肩膀,嘴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廓,用一种很轻柔的嗓音低说“向我许愿吧,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霎时,殷符言表情猛地一变,前阵子还被广大网友称很会爱人的眼睛里,倏地闪过明显的厌恶。
他猝然坐起身,冲着她胸口猛地一踹。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大概没料到他喜怒无常,一下子被踹翻在地,十二分的狼狈。
这时,门口的门又被推开了些,本尊斜倚在门框上,笑看着房间里这幅场景。
许白微望着地上的人,冷笑一声,“我还当能搞什么动静呢,原来唱的一出兰若寺,当个聂小倩还得借旁人的样貌,看来狐媚把戏也不怎么样。”
在床边坐着的殷符言刚才还恶狠狠的,此刻看见门口的许白微时,蓦地没动作了。门大开之后,月光恰好能撒到床边,能看见他穿着宽松短袖、长裤,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莫名透着一点紧张。
许白微走进去,到了床边,指挥说“进去点。”
殷符言回过神来,听话地往里缩了一截在外面空出一片空间,许白微在那儿坐下,随即上手勾着他脖子往枕头上一倒。殷符言个子比她高上许多,躺倒的瞬间脑袋还撞到了床头上,发出“嘭”的一声。
许白微吓得一下子缩回胳膊,弹坐起来,望着还躺着的殷符言,“对不起、对不起”
她原本是想装个逼,给地上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示范指导一下,勾人该怎么勾。
但、但,现在一下子卡住,气氛就变得怪怪的。也不好再特意解释她这个行为了。
殷符言“没事。”
他竟然直接翻身背对着她,都不管房间里还有个东西了。
他往里面挪了之后进入到月光照不见的阴影里,暗色中,耳根子泛起了红。
地上那东西立即往门口奔去,明明什么阻挡都没有,“她”却一下子撞倒,被弹回地上。
随后狗急跳墙脱出这具壳子,房间里勾人美色消失了,一个巴掌长短的木刻“啪”一声掉落在地上,一个半透明的魂魄往门外冲去,但仍然出不去。
许白微正尴尬,赶紧从他床上起来,逮住那魂魄赶紧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把门一下子给他关上,关得死死的。
夏灵宝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砰砰敲门,“殷符言你睡了吗我不是叫你别关门吗”
第二天,遥在海城的二元观里。
一观的人早上起来就围在祖师爷神像面前观摩,一个个的啧啧称奇。
诶嘿,你说多神奇原本以为就是个雕刻,结果竟然是活的今早一起来就看见树冠上开了满满当当一树的粉梅花。
王燃纳闷儿,难道树木的再生能力这么强但这也没到春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