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岳的话,他无动于衷道“跟随陛下十数年,也得为皇权让路。不然,驸马又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去的”
卫子谦刻意咬重了“驸马”二字,显然是在提醒展岳,他能坐上九门提督,靠的不是真才实学,而是他房中的女人。
本以为这话定会激怒展岳,不料他却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卫大人这话,是在怨陛下将你调离京城”
卫子谦的五官长得十分周正,是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虽然他眼下正做着谋逆反叛的事情。但是任谁见了他,也会觉得这样的长相,定是一个赤胆忠心的人。
卫子谦神色郑重,一张国字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他道“臣不敢怨。”
不是不怨,而是不敢。
展岳自然懂其中区别,他于是肃了神情,面色沉沉道“既不敢怨,卫大人今夜又是何意未有陛下指令,擅自率兵围困京城。你可知该当何罪”
卫子谦早有准备,露出一个微笑来,他悠悠道“驸马此言差矣,此番来,我是奉旨勤王。”
展岳微眯起眼,他道“奉什么旨勤什么王”
卫子谦从盔甲中掏出一卷亮黄色的东西来,他将其高高举起,是给展岳看,更是给身后与城楼之上的将士们看。
卫子谦一身正气浩然地说“此乃陛下手谕。上面清楚写到,自傅骁出事以后,陛下曾多番怀疑展砚清的忠心,只是顾念大公主与四殿下,才留情至今。可展砚清此人狼子野心,早前便与西北的傅骁沆瀣一气,欲引突厥人入关,迎四殿下为帝。”
“如今,展砚清掌九门兵马,已不易除。陛下身边的陈伴伴冒死替陛下传出这道手谕,令通州兵马与天津卫驰援京城,速速捉拿叛党归案。”
展岳的脸色极为冷峻,他厉声喝道“一派胡言。”
卫子谦道“手谕便在我手中。”
“真假一探便知。”卫子谦也高声立喝。
展岳的神情阴晴不定,须臾后,他淡淡笑了下“很好。”
“假传圣旨,私自调兵,”展岳冷厉的眸子从卫子谦身边扫视,他道,“看来,你是真的嫌卫家的好日子太长。”
与展岳一样,卫子谦也是出身自簪缨世家,其父是被太宗皇帝亲封的长平侯。卫家虽不算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是至今也有几代经营,家族庞大,根系颇深。
卫子谦捏紧了手中的圣旨,他面色晦暗,沉声道“驸马无需再扰乱我军军心。只要你打开城门,是真是假,等见到陛下,自会清楚。”
说完,他便抬起头,利剑一样的眸子望向展岳。
展岳正站在城楼上,他一身玄色的披风,映在深深夜色里,面庞更显清冷白皙。
“我知道你怨,”片刻后,展岳方才开口,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恢复清朗,好似淙淙泉水在耳前流淌,他说,“你不仅怨陛下将你调离九门提督之位,也怨四殿下的吏政改革。”
展岳好似无意一问“说起来,这次吏政改革,卫家被连累颇多吧”
卫子谦也好似云淡风轻地道“我久不居京城,并不清楚家族近况。”
“是吗”展岳笑笑。
笑过之后,他的眸色却陡然变深,展岳的长睫轻轻一颤,他逐字清晰地说“卫子谦,你可知陛下为何令你驻守天津卫”
“陛下若真有将你左迁之意,豫州岂不是更适合你,何必再调你去天津。”
卫子谦身子一绷,抓着圣旨的手指更加缩紧,却无暇答展岳的话。
展岳沉声道“你以为你去天津卫,是为给我让路”
他森然一笑,也从怀里掏出道明黄色的东西来,狠狠地从城楼上扔给了卫子谦。
展岳的骑射功夫在军中是数一数二的,他准头极好地砸中了卫子谦脑门,而后,从他脑门上缓缓掉到了马蹄前。
卫子谦一愣,他双眉轻皱,犹豫着要不要去捡。
展岳却已冷笑道“你真是辜负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这话多少打动了卫子谦。
他松开缰绳,慢慢翻身下马,捡起那道手谕来看了眼。只一眼,带来的却是山崩地裂。
卫子谦唇瓣发颤,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安定门门前,迟疑了一会儿,不敢置信道“陛下陛下要开海禁要在天津立港口”
所以,这才是他被派遣去天津卫的真实用心,是为了替陛下肃清前路,镇守港口。陛下原来从不曾放弃过他吗
展岳淡道“算你会识字。”
卫子谦的面色开始发青,他闭上眼,沉默地靠在马背上。
良久后,他才开口说话这是真的吗”
展岳波澜不惊道“旨意在你手中,问我作何。”
卫子谦牢牢抓住缰绳,像是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骤然间,他又忽地抬起头,喉头微动“这份旨意,是陛下特地给我的”
卫子谦双唇翕动,他哑着声问“为何驸马会随身携带”
他夤夜来京城,除了袁凯外,提督衙门里没有其他人知晓。就算展岳今夜亲自出来守夜,可他怎么会那么巧地带着陛下的手谕。
竟竟像是特地在此恭候他一般。
卫子谦不敢往下想了。
他仰首,只见展岳眉眼俊雅,面上正挂着份高深莫测的笑。
卫子谦注视着他那黑漆漆的瞳孔,倏地遍体身寒。
第130章
长春观。
由于展少瑛这个不速之客的缘故, 嘉善和汝阳长公主今夜都睡得尤其晚。将瑄哥儿哄着歇息了以后,嘉善仍然一点儿睡意没有,便干脆与汝阳在屋子里摆了副棋盘来。
成婚以后,嘉善也常常与展岳在棋局上过招, 经过展岳的指点, 嘉善下棋的水平长进了不少, 一连两局,汝阳都不敌她。
汝阳干脆抛了子,调侃道“你是女中诸葛, 姑姑敌不过你。”
嘉善自然要谦虚一番, 遂说“我每次都是险胜姑姑,只不过多赢了半子一子的。”
说到这里, 她不由又想起了展岳来,就和汝阳笑说“每次与砚清下棋, 他都要赢我半壁江山走呢。”
“那可是真的丢人。”嘉善道。
汝阳心知嘉善这是在安慰自个, 却还是因她话语里提及到展岳时的甜蜜而分了心。
汝阳的神色温和了许多,笑赞道“我记得几年前,你头回来观里的时候, 在棋艺上尚不如我,这几年之所以会大有长进, 还得多亏了砚清吧。”
嘉善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平和的笑意, 并未多说话。
汝阳却是很喜欢看她这样少见的小女子的姿态,嘉善的这幅样子,难得能让汝阳想起自己新婚时的场景。
也是一样的琴瑟和谐,蜜里调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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