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金鱼入沼 > 第 18 章 金鱼
    江稚茵觉得闻祈的视线像蛇一样缠绕着自己,勒住她的脖颈让人窒息,她只能艰难地发着哑音“你知道”

    闻祈的目光轻飘飘下移,从她颤抖的眼睫一寸一寸移至微微咧开的唇角,瞳色幽深一瞬,随即轻轻拖拽着尾音,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当时没意识,后来又想起来了。”

    明明可以不用提起的事,他偏生要讲出来,搞得气氛又尴尬起来,江稚茵缓慢偏开头,吞咽几下口水,刚刷完牙,嘴里都是薄荷气息,但那种上颚酥麻的感觉仿佛又复现了一遍。

    在江稚茵偏开头拒绝与他视线接触后,闻祈才缓慢移开目光,非常不诚心的道歉“我酒品很差,不好意思。”

    言罢,他又补充“如果觉得冒犯的话,可以聊聊补偿方案。我只是想说并没有讨厌过你。”

    这种事还要聊什么补偿方案江稚茵抽了张纸迅速擦掉嘴角的泡沫,语速飞快“不用聊了,就这样揭过去,忘了吧。”

    走远了以后她才小声嘀咕“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好呢”

    江稚茵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她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躺在床上的时候感到莫名的心慌,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因为夜盲,什么也看不清。

    眼盲的状态下,听力就变得极为敏锐,满耳都是巷道的风大力撞击卷帘门的声音,像包着布的棍子猛击鼓面,砰砰作响。

    她翻了个身,跟闻祈就隔着一个风扇的距离,紧紧闭着双眼,没坚持一会儿又翻了回去,床板吱呀一声响。

    “认床”闻祈静静出声。

    江稚茵吞吐地找着合适的借口“没,就是有点热。”

    他似乎下了床,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不由自主感到紧张,手指攥紧了被子。

    江稚茵能感受到他就蹲在自己床边,似乎正在摆弄那个破风扇,把原本摇头往四面八方吹风的风扇对准她一个人。

    她偏过头,风扇吹出的热风扑了她满脸,闻祈的胳膊压在床边,她的手指不小心蹭到,又讪讪往回缩。

    “你不热吗”江稚茵无法辨清闻祈的位置,只好对着虚空说话。

    “热。”他轻声答,“所以让我先在这边待会儿。”

    身旁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床侧微微下陷一段距离,江稚茵感觉有呼吸喷在自己手边,小拇指稍微动一下就能摸到他头发,闻祈把脑袋搁在了她床边。

    好痒江稚茵心猿意马地想。

    “在想什么”他闲聊般说。

    想什么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江稚茵撒着谎“想小马的事,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办。”

    闻祈似乎很轻地“呵”出一声,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听错。

    “冯叔会给他一口吃的,就是活得辛苦一点罢了,但马爷爷年纪那么大了,总归有一天要走,不能指望一辈子都有人像照顾小孩一样宠着他。”

    “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他继

    续说。

    江稚茵想让他别说话了,他嘴唇每动一次,呼吸都打在自己手背上,但她又心痒,鬼使神差地就把手停在那里,通过他的呼吸感受他心跳的频率。

    她努力分神回应着他的话“所以你这么努力上学,也是为了争取你的幸福吧。”

    话题终于回到他身上。

    闻祈缄默不语,动了动脑袋,散下的头发扫过江稚茵手指,她心中一动,抬了手,轻轻放在他头上,手指穿过他头发,还嘟囔着“刚洗的头这么快就干了短发可真方便。”

    手掌的触感像摸了一把鹅毛,蓬松微软,洗发水的淡香在燥热的空气中迅速传播开,迷得人神志不清。

    她动作很懒,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神绪不知道出逃到哪里去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行为有些越界。

    直到闻祈突然笑一声“你把我当猫”

    她的手刹时停在半空,江稚茵眨动几下眼,颇感懊悔地把手放在自己腹部收着。

    “有点顺手。”

    “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吹够风扇,这么热的话继续开摇头挡不就好了。

    一阵困意涌来,她眼皮变得沉重,这次是真的神志不清,徘徊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眼前出现一道朦胧的虚影,两手撑在她身侧,俯了身,洗发水的味道更重,灼热的呼吸从手边漫到她鼻峰,最后落在她眼下的位置。

    她太不清醒,已经分不清那滚烫的气息是呼吸还是吻,在闭眼的前一秒呢喃

    “这次又是为什么亲我”

    他在耳边吐着气音“你觉得呢”

    “闻祈。”她很轻很慢地念他的名字。

    “嗯。”

    “你别”江稚茵将要完全睡过去,呼吸匀长,老风扇呜呜作响,吹散她弱到不行的喃语,“讨厌我。”

    闻祈缓慢直起身子坐在床侧,一只手虚虚握住她摊在腹部的左手,随着眸子越来越沉,圈住她手腕的力道也越来越紧,像是想要短暂地留下一个标记。

    “那你再爱我一点。”他说。

    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等这条金鱼叼着钩子再靠近一些。

    他焚身,满心嫉恨,只期望被她迷恋、被全部占有。

    而不是像那地铁站的那一对父女一样得到那一点点怜悯。

    邓林卓带着他们去了一趟当地的事务所,律师说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棘手,肇事方态度比较配合,愿意赔偿,只是在金额方面颇有微词。

    最后敲定的价格是十万出头,马爷爷没有别的继承人,和小马也并未构成收养关系,只能通过上诉争取一下。

    小马最后还能留在原来的废品站,冯叔见孩子可怜,平时都会专门来送饭,加上邓林卓没课的时候也会来瞅几眼。

    江稚茵不知道马世聪是不是完全理解了所谓的“死”是什么,只是通过废品站的大铁门看见一个人搬着凳子

    坐在屋子正中间的迷茫小孩。

    他手里拿着被削得只剩半根的铅笔,另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一本算术题,冯叔答应闲下来的时候继续教他算账。

    马世聪似乎又陷进了发呆的怪圈,静静望着自己的好朋友坐车离开,不知道何时会再来。

    外头一片正好的晴空,飞鸟滑过高空,日光从打开的门透进来,照暖了马世聪的两条腿,他死死捏着那本算术题,等老马回来夸他。

    他不是老马的亲孙子,但他的姓是老马给的,附近的人都知道老马有个孙子叫小马。

    可老马再也不会骑着二轮车回来。

    在小马短暂浅薄的记忆匣子里,他无措地翻找了很久,只有六岁智商的脑袋就像一块薄薄的海绵,存不下多少回忆,海绵总会吐掉一些陈旧发脏的水,再吸进新的、鲜活的。

    但是在意识到老马真的不再回来的那一刻,马世聪拎着自己翻至打皱的算术题,坐在小的木制板凳上,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佝偻着身子在垃圾桶里翻找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掀开层层叠叠的老头衫,掏出五块钱说可以请他吃雪糕。

    然后他兴冲冲跟在老人后面捡了一路的塑料瓶,全部给了老马。

    再到后来,王奶奶身体变差,院子里的小孩一个个都去了正规的福利机构,老马拍拍他的头,说,小傻子,你跟爷爷回家吧,爷爷请你吃一辈子的雪糕。

    他说他不傻,他叫大聪明,老马就给他起名叫“世聪”,用粗砺的手指摩挲他的脸,哈哈大笑,后槽牙都没了二颗。

    老马是南乡镇上的人,他家不在这里,他说自己好久没回过家,跟小马念叨了好几次,说哎呀,什么时候能回南乡过一次新年就好了,他们那里灌香肠、搓肉圆子,都可便宜,在海城却一次都没吃到过。

    哎呀,什么时候能回南乡过一次新年就好了,他要给小马买炮放。

    哎呀,什么时候能回南乡过一次新年就好了。

    老马你真是的,怎么还没回到南乡过年就死了马世聪翻着手里的算术题,憋着一口气没吸上来,抽抽了半晌。

    他手里的铅笔掉了又被捡起,手臂痉挛着,捡起又拿不住,就又掉在了地上。

    马世聪擦擦眼泪,哽咽“怎么办,我还不会写老马的名字啊。”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素不相识,却拥有着浓于血的羁绊。

    有人能够抛弃自己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也有人能把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视若上天赐予的珍宝。

    他们总说,爱人如养花。

    爱人如养花。

    可是有的人剪花,有的人种下别人不要的花。

    “”

    车窗被缓缓升起,江稚茵的视线受到一片滤光玻璃的阻隔,邓林卓坐在驾驶位叹气“让小马自己待会儿吧。”

    闻祈淡淡地把视线瞥到另一边,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汽车颠簸地驶离这片老城区,废品站生锈的大铁门渐渐变得看不清。

    闻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摁在她眼角,很缓地叹了一声

    “别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