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口气在就不能退缩,当敬医圣
木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琅琊少年诸葛恪自打从井里被捞出了后,就焦虑不安的负手在书房踱步,他的手中握着那一篇关麟撰写的原道。
他几次经过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又“唉”的作叹,退了回来。
糜阳走了进来,告诉他,“别叹了,公子回来了”
只这一句话,诸葛恪的眸子里突然放光。
不多时,关麟已经踏步走入,他看了诸葛恪一眼,旋即示意让他坐下。
一方案几,两人分别跪坐两旁。
说起来,这还是关麟与诸葛恪,这一对年龄相仿的少年,第一次这般正式的会晤。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浴室内,坦诚相见。
第二次,则是诸葛恪暴走,闯进来的。
自有部曲为关麟倒上了茶,关麟提起茶盏,一边轻轻的吹,一边问。
“听糜阳说你悟了”
“悟了一点”
“说来听听。”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么一切事物都不应该太早去下定论,包括关四公子的善与恶”
“就这”关麟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是抹去满目浮华,又似是对诸葛恪的感悟有些失望。
而关麟的与诸葛恪的对话极快,就像是快问快答一般,完全不给诸葛恪太多思考的时间。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诸葛恪反问。
关麟又摇头,“那不还是坐井观天的意思嘛”
这下,倒是难到诸葛恪了,他略微思索,方才张口“我知道了,是偏见”
“偏见的产生必然有其土壤,在消灭偏见的同时,一定要保留好一个更完善美好的主干,而不是用一个偏见取代另一个偏见,更不是消灭了偏见的同时却不照顾土壤,使得土壤爆发产生更大问题”
呃
诸葛恪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关麟都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诸葛恪还洋洋自得,“我说对了吧”
“你说对了个锤子”关麟当即反驳,他指着门外的一口缸大声道“我且问你,如果一个三岁的小孩儿不慎掉入了那口大缸里伱会如何救”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诸葛恪微微思虑,旋即道“我会往里添水,或者放石头,然后借助水的浮力,小儿自然就会浮出水缸。”
呵呵
听到这儿,关麟就“呵呵”了。
这不是乌鸦喝水嘛
他冷笑道“希望那小孩儿浮出水面之前没有被你呛死或者被你砸死”
这
诸葛恪一愣。
关麟见糜阳也在,索性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他,“糜公子,你来说说看。”
糜阳本是关注着这边的对话。
可没想到,冷不丁这个问题会抛给了自己,当即他就从数学的角度解答道“我能想到的就是在缸口支起三块儿木板,组成一个三角,我可以蹲在三块儿木板上,将这小孩儿捞出”
果然
不出关麟的意料,糜阳的解答永远离不开数学。
该死的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关麟“唉”的一声叹出口气,旋即道“也不好,万一附近没有木板这题又要如何解决。”
这
糜阳也沉默了,一时间,糜阳与诸葛恪都抬起眼,眼巴巴的望向关麟,企盼听到他口中的答案。
千呼万唤,关麟终于开口“如果是我,我直接拿块儿石头把这缸给砸了,如此立刻就能将其中的小儿解救出来。”
啊
糜阳与诸葛恪俱是一惊,不可思议的望向关麟,可仔细想想,似乎这的确是最快捷,也是最优解。
可问题来了为何,他们就没有想到呢
特别是诸葛恪,他感觉他与关麟之间,好像是搁着一层什么,这一层东西让他像是永远到不了关麟的那个“高度”与“站位”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我砸缸是为了救人,可若是你们看不到缸中有小孩儿,那定然会怪我,会误解我,会说我故意损坏这口缸,推波助澜之下,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不就出来了么可事实上,我的目的是什么我的本心是什么我只是为了救人”
关麟这番话是将他救张仲景的行为,比喻成“砸缸”救人。
而关麟要向诸葛恪、向糜阳讲述的还远不止这些。
“可你们不妨想想,为何你们就想不到砸缸救人呢为何你们就总是想保全那口缸呢还有,你们心中无法舍弃的这口缸,它究竟是什么”
说到这儿,关麟的眼眸再度望向诸葛恪。
“想通了这个,你就真正的看懂了这篇原道,你的想法与行为也会与众不同”
这
为何想不到呢
为何非要保全那口缸呢
这口心中的缸究竟是什么
如此灵魂三问。
诸葛恪与糜阳不由得凝眉,他俩彼此互视,可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茫然,是茫然,还是茫然。
关麟却伸了个懒腰,“你们继续品,细品我得去补个觉了。”
说到这儿,关麟不忘朝张星彩嘱咐,“星彩姐,若是你爹那边儿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着话
关麟就要往屋里走。
却在这时一道嘹亮、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四公子,四公子”
关麟寻声望去。
是廖化
关麟登时就有些意外,刚刚不是才见过么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隔着老远,只听得廖化大喊道。
“关公急件,四公子四公子神算定荆州”
此言一出
诸葛恪一怔,糜阳一怔,唯独关麟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瞳,心里嘀咕着。
这是,那批船保住了吧老爹行了一把呀
可四公子神算定荆州这话可不像老爹的口吻哪
长沙郡,捞刀河畔,罗汉庄旁。
貂蝉赶回这里时,已经是日落十分。
可莫名的,张家庄围满了人,有村子里的村民,也有因为貂蝉敲响登闻鼓,来这边为张仲景抱不平的杏林医者,还有千里迢迢来这里求医问药者。
貂蝉却没有看到师弟“杜度”与“韦汛”的人影
难道,那廖主薄是骗我的么
两位师弟并没有被关四公子放了么
貂蝉不由得心中暗想。
却在这时
“你跪下”
一道低沉且凄厉的咆哮声从张家庄,从那人群处传出。
而随着这道声音传入貂蝉的耳畔,她的眼睛一下子凝起,心情也深深的揪起。
“义父是是义父的声音”
貂蝉无法想象,卧榻半年之久的义父张仲景,竟还能发出这样的咆哮
一如是最后的“挽歌”一般。
下意识的,貂蝉咬住嘴唇,再顾不得女子的端庄,疯了一般的往那人群中跑去。
此刻的张仲景,他一手扶着屋外的门框,一边沉着脸望着身侧那跪着的大弟子王叔和。
很明显的能看出此刻张仲景的状态。
很难想象,这位一生游历大汉,寻山问药,拜访名医,苦寻治愈伤寒之法的神医,他如今的身子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比起半年前,他已经瘦了几十斤,原本可以撑起的医袍,现在穿在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医圣”才有的风度,反而像沐猴而冠一般滑稽可笑。
大弟子王叔和跪在地上,却尤自搀扶着师傅的身子。
看着师傅如今的模样,他想到的是“回光返照”。
想到的是是
每每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泪如雨下。
他勉力的扶着师傅,他抬起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张口道。
“师傅,这次的祸事是弟子惹出来的。是弟子一意孤行不让那关四公子见师傅,所以才招致此祸。”
“弟子与两位师弟也许久都未出门问诊,弟子们想的无外乎是最后最后在陪陪师傅,不让外界的杂音干扰到师傅,让师傅静养,却却不曾想得罪了关四公子,让二师弟、三师弟被掳走,让师姐去敲响那登闻鼓,闹得人尽皆知闹得就连师傅也知晓了”
“师傅,师傅您一直教导我们医者仁心;教导我们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教导我们夫医药为用,性命所系,不可大意,教导我们医以济世,术贵乎精,师傅还说,这些统统为医者之德”
“可师傅如今的模样,弟子们哪里还能安心出去医治他人弟子们如何还敢让病患来见师傅,惹师傅劳心师傅师傅你也是病人哪弟子们提壶济世,救世人为德,难道救师傅就不是德了么纵不是德,那也当得孝字吧天、地、君、亲、师直问本心选其一,大世无圆满,徒儿求不得无愧,但求无悔”
王叔和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这时候,貂蝉也挤到了最前,俨然她意识到,因为她的登闻鼓,无数杏林中人涌入这捞刀河畔。
本该隐瞒的全都瞒不住了。
而师傅他他老人家一切都知道了。
也正是因此,师傅才会如此急怒,才会不惜离开那床榻,才会走出屋子,才有有此雷霆一怒。
“义父”
貂蝉连忙去扶张仲景那轻如鸿毛、摇摇欲坠的身子,让貂蝉心疼。
哪曾想,张仲景厉声朝向貂蝉。
“你也跪下”
“啪嗒”一声,貂蝉不敢惹义父生气,她连忙跪地,“义父莫要动怒,女儿女儿不该去敲那登闻鼓,女儿女儿已经后悔了。”
“不”却见此刻的张仲景,他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他站直了身子,他勉力的喊道,像是早有腹稿。“叔和,还有你红昌”
“师傅”
“义父”
王叔和与貂蝉跪在张仲景的面前。
“你方才既说大世无圆满,求不得无愧求无悔,那为师今日,就就最后再教授你一些,这无关乎医理,却关乎医者最重要的德你听好了,人各有命,我张仲景落得这烈性恶疾,无药可医,我不怪任何人可咳咳”
张仲景轻咳了一声。
不过,他迅速的压住胸口,像是要压制这些咳声,他不想最后对义女,对弟子的教导,再被这该死的咳疾打断。
他的声音再度传出,比方才更沙哑了许多。
“为师说医者仁心,说医以济世,说勤求古训,博采众方,说医者之德,说了这么多,可最终行将就木时,却忘记这些了,那医者之德,不就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吗”
“叔和、红昌,这样说或许对你们不公平,可我辈医者的宿命就是治病救人,若是因为怕死,若是因为贪生,若是因为苟活,就忘了这治病救人的宿命,那医者还如何当得起仁、如何当得起德”
张仲景的身子摇摇欲坠。
可莫名的,他最后训诫弟子话时,却是身形伫立,看起来是那样的高大与魁梧
“我等医者,可以死在这乱世的屠刀之下,可以如那神医华佗般,死在丞相府的大殿之中,可以死在千万人面前,可只要我们还没死,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退缩,就不该退缩。”
“该死之时泰然赴死,可只要活着,我等就该去医治病患,去让更多人看到痊愈,看到生还,看到活着的希望,如此才能提醒世人,他们可以义无反顾的把命交到我们杏林的手上,我们杏林医者的仁,我们的德都是真的”
“你们咳咳你们所做之事,阻我院门,闭塞病者求医之路,无论是关四公子也好,还是这茫茫多的病患也罢,你等问罪于关四公子,那岂不是问罪于病患,这世上哪有医者问罪登门之病患的道理这又让世人如何看待我等杏林看待我等医者看待这医者仁心”
“我张仲景自知命不久矣,可我死前绝不能坠了这杏林的仁,这杏林的德,诸位大夫,张某闻尔等欲罢诊为吾讨回公道,此坠我杏林之仁德行事,万不可施行。杏林永不拒诊,从张某做起,凡是求医问诊者,无论作奸犯科,还是罪大恶极,凡我医辈来者不拒,来者皆诊,凡向我张仲景求医问诊者,我张仲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坐诊拿方”
讲到这儿,张仲景大喊,“叔和,取为师桌、凳来,今日为师就在这府门前坐堂问诊,最后,最后再做一次坐堂医,为杏林立个规矩诸位千里迢迢赶来问医者,张某绝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归,来,依次坐堂拿脉,开方”
特别是最后的“坐堂、拿脉、开方”,张仲景的话几欲声嘶力竭。
王叔和满目泪珠,却尤自跟着师傅高喊
“家师家师门前坐堂,诸位诸位排队问诊”
貂蝉则是抱住张仲景的腿,不住的呼喊。
“义父,义父”
人群中,所有人也是泪水夺眶,没有人忍心上去向张仲景问诊。
还是几个老医者,一边摇着头,一边劝这些登门问诊者。
“去吧去吧否则就辜负张神医了”
宛若他们预感到了什么,声音悲怆。
就这样
张仲景看了第一个病患,是剧烈牙疼,张仲景开了伤寒杂病论中的白虎汤。
第二个病患,是消渴病,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糖尿病。
张仲景开的是伤寒杂病论中的乌梅丸方。
他已经握不住笔,可食指与中指把脉时,尤自稳健。
就像是五十年行医所形成的“肌肉记忆”一般,这份“肌肉记忆”已经完全超脱了他的身体,几乎与他的灵魂的共存。
他只要睁着眼,那就能把脉,开方
张仲景念着药方。
“桂枝九钱,干姜九钱”
王叔和用那强忍着的泪腔重复一遍,“桂枝九钱,干姜九钱”然后落笔
周围无数杏林的医者也齐齐的朗声道。
“桂枝九钱,干姜九钱”
仿佛,他们是要用这种声音去呼唤张仲景,让他意识到,他们与张神医同在也让张神医千万不要昏睡过去。
一旦昏睡,可能可能,他们就要与这位医圣的永别。
“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先是张仲景的声音。
然后是王叔和落笔时的声音。“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接着是一众杏林医者满是悲怆的泪腔。
“五味子九钱,竹叶三钱,旋覆花三钱,大枣两钱过半,代赭石三钱三”
整个场面,十足的壮观。
张仲景不忘嘱咐病患。“水四斤,煎取一斤半,分为昼三次,夜一次,咳咳咳咳”
他终于再忍不住咳疾,可他还是勉力的开口嘱咐病患。
“切记温服温温服”
“多谢张神医”这名糖尿病患者连忙拜谢,到最后,他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张仲景努力的想去搀扶他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张仲景的脸上突现红晕,突然双目像是定住了一般。
“族人我南阳的族人,瘟疫瘟疫伤寒,伤寒”
他像是中了魔怔一般,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们怎么都死了,这疫病这该死的疫病啊啊”
他宛若突然变成了年幼时,目睹了南阳郡因为伤寒,因为瘟疫“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时的模样。
他还在说着疯话。
“襄阳城,王神仙,他一定有办法能治伤寒,我去襄阳拜师拜师;”
“为医者,岂能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为医本岂可问财”
“望、闻、问、切,伤寒杂病之辩证受病有深浅,使药有重轻,我等医者,当当勤勤求古训,常怀济人之志博采众方,不随趋势之徒”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些医者知道或许这就是张神医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在返照他那“无私奉献”、“医者大德”的一生
而就在这时,张仲景的喉头突然一口血喷出,鲜血淋下,他打了个趔趄,最后一丝力气像是在他身上抽空。
他眼前一黑,像是再没了意识。
貂蝉一时恍惚之间,张仲景的身子,生生的倒下。
无数人涌了上去,许多人异口同声般的悲声道。
“张神医张神医”
貂蝉几乎要崩溃了,忙是将张仲景抱起。
此刻的义父身子虚浮,便是比女人还要轻。
王叔和探着张仲景的鼻息,“师傅还有气,师傅还有气快快搀扶回去”
貂蝉的泪眼中,掠过了一丝冷芒,她咬着银牙,“不能动不能动让义父缓一下。哪怕是死,义父一定,一定也会坚持倒在这堂上,这这定是义父的遗愿”
这话脱口。
无论是张仲景的大弟子王叔和,还是周围的杏林医者,亦或者是张家庄的村民,是来求医问药的病患
他们齐刷刷的沉默了,空气中,唯有泪眼婆娑,啜泣时的声音。
像是一瞬间,所有人都产生了某种由衷的默契,要静静地送别这位“声名远播”、“德高望重”、“常怀济世之心”的神医。
就在这时。
“师傅”
几乎是同时,两道声音同时吟出。
是张仲景的二弟子杜度与三弟子韦汛,他们回来了。
看到师傅如此模样
两人迅速上前。
“师傅,师傅”
王叔和显得很惊讶,“师弟你们”
杜度与韦汛顾不得那些,杜度连忙道“三师弟,方才采买的那些药材,快快去煎服,按照中焦血症来治,现在立刻,立刻就得将小建中汤灌给师傅还有还有桂枝加芍药汤也也需备上”
韦汛毫不迟疑。
他重重的点头“我我知道”
说话间,他已经拿着那些新采买的药材,就去煎药。
王叔和与貂蝉均是目瞪口呆的望着杜度
杜度则紧咬着嘴唇,他的眼眸始终没有离开张仲景的面颊。
他在观察,在无比细腻的观察。。
吻合,晕厥时与那书中的症状完全吻合,好太好了,太好了关四公子诚不我欺,有救了有救了
心中这么想。
杜度连忙回答王叔和与貂蝉,“师兄、师姐先莫要问那么多,我我有办法救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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