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前东吴世子孙登,如今正在府邸中抚琴。
琴声激越铿锵,似含有无尽悲愤郁结之意。
孙尚香与步练师立在屋中,其实她俩已经来许久了,来此的目的自还是一个救孙权
在她们看来,鲁肃与孙登是最坚决拥护关麟的,也在助关麟攻陷江东的过程中立下过赫赫功勋乃至于封赏嘉奖,甚至保留官爵的。
血浓于水,孙尚香与步练师不可能只寄希望于孙鲁育这边,她们同样把希望寄托在孙权的长子孙登这里。
只是自打她们提出想让孙登联合东吴的旧臣联名上书救孙权时,孙登就没有回答而是开始了抚琴。
琴声一如既往的激越铿锵,如同金戈铁马在战场上交锋,充满了壮烈与激情。
又如狂风暴雨中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撞击着听者的心灵。
孙登的眉宇间却是透漏出深深的忧郁,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琴声随着他情感的波动而起伏,每一个音符都凝聚了他的心血与情绪,仿佛灵魂的呐喊,仿佛是他对命运的抗争。
薄薄的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孙登的身上,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
使他看起来如同一位悲情的诗人,用自己的琴声诉说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突的,“嘣”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孙登的手缓缓放下。
他的眼眸却抬起,淡雅、平静的朝向步练师与孙尚香
他依旧没有说话,可仿佛这“断了的弦”就如同将他的答案完完全全的讲述。
“子高”
孙尚香听到弦断,连忙接上她之前的话她还想继续劝孙登救救他的父亲,也救救孙尚香的兄长。
只是步练师像是最为明哲的那个,她抿着唇,轻轻的拉扯了下孙尚香的衣袖,然后说“算了走吧”
留下这最后的一句话,步练师像是难掩心中的悲伤,她抹着泪水,转身退出了此间
孙尚香一脸疑惑,他抬起头看了看淡漠的孙登,又转过身望回徐徐走远的步练师,“唉哎呀”她叹出口气,也追了出去。
也就在步练师与孙尚香离去之际
帷幕之后,鲁肃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孙登道“那弦你是故意拨断的么”
“是”孙登没有否认,只是轻声喃喃“云旗公子赠给我两句话,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他说的对,孝当存续于心头,不能超乎正义与道德,断了的弦,还是还是不要再连”
说最后那四个字时,孙登的情绪像是积攒到一定的程度,他的眼眶中也不由得涌出泪痕,泪水夺框
是啊
自打他以“世子”身份入荆州为质起,自打父亲孙权下决定,不顾他的生死,偷袭荆州起。
这琴弦就已经断了
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是父亲负他不是他负父亲啊
“唉”
鲁肃听着孙登的话,他不由得深深的、惆怅的、也心情复杂的叹出口气。
其实,何止是孙权、孙登父子的琴弦折断。
他鲁肃与孙权,这份他曾经以为“君不负臣、臣不负君”的情义也在那“背刺行动”的伊始琴弦就全断了
是啊,为了局势,为了荆州孙权完全可以毫不顾惜他鲁肃的身家性命,那么这些年,他鲁肃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那纸糊一般的情谊么
鲁肃不由得心头喃喃
回不去了回回不去了
这边,鲁肃与孙登还在演绎“断了的弦”
那边,走出孙登的房间,孙尚香快步跑到步练师身旁,她连忙问“子高就没有拒绝,怎么反倒是你先离去了呢”
面对孙尚香的质问。
步练师咬住嘴唇的牙齿更紧绷了,她艰难的说,“他他明明已经拒绝了”
“可他没有发一言哪”孙尚香还是一脸茫然。
“我别无所长,唯擅识曲曲通心境,我便识他心意,他弹奏的曲目是虞舜的孝感动天,是周郯的鹿乳奉亲,是孔子弟子仲由的百里负米,是郭巨的埋儿奉母,是董永的卖身葬父”
随着步练师的话,孙尚香连连眨巴着眼瞳,她不由得张口询问“大汉以孝治天下,子高如此弹奏这不挺对的么”
孙尚香以为很笃定的事儿,换回的却是步练师连连的摇头,“登儿要表达的再明白不过,大汉是以孝治天下不假,但所谓的孝只能看心中有没有孝,若是考究行为的话,贫困者、寒门子弟、食不果腹的人、罪大恶极即将问斩伏诛的罪犯,他们都没有孝子了”
依旧是那一句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俨然,步练师要表达的意思与关麟告诫孙登的这一言不谋而合。
这无关乎思想的觉悟,而是时局使然,步练师完全读懂了孙登的心意。
当然
哪怕是在后世
世人也多只知道百善孝为先这一句,却不知晓这句话后面的诠释。
孝顺只能放在心中,是没有办法用物质与行为衡量的,论心,不论迹就是说心里怀揣着这份孝心就足够了,不能用物质与行为去衡量
且这份孝心永远不能超越人们心中秉持的正义与道德
而当步练师把这一番话吟出,孙尚香只是用摇头来回应,“这或许只是你自己的瞎想,或许或许子高并没有这个意思”
面对孙尚香又一次的质问。
步练师轻柔的脚步停住了,她转过身,郑重的告诉孙尚香,“他弹奏的是孝感动天的故事,可最终这所有的故事都因为他拨断的弦无疾而终登儿登儿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我的养子,我不想再去逼他他这边怕是指望不上了,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唯有唯有小虎那边了”
诚如步练师提及的,的确似乎她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孙鲁育了。
但此刻的孙鲁育却已经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她在无助的,迷茫的,痛楚的,不断的哭泣
江东,建邺城,宫殿之中。
“啥法正法孝直就快嘎了”
关麟看着信笺,看着眼前的杨仪,不由得皱着眉他惊呼出声。
没错距离关麟将“血府逐瘀汤”、“速效救心丸”、“六味地黄丸”、“玉屏风口服液”的方子交给张仲景、貂蝉、大乔后
也是张仲景将“血府逐瘀汤”那斐然的成效告诉关麟后的第三天,杨仪就赶来了,他是六百里加急一路上跑死了四匹马,坐了三回船,这才三天跨越了千山万水,急行千里赶到。
而他带来的消息只有一个,用关麟的说法,那就是法正要凉了,要嘎了。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关麟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后来想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伱越担心什么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就会无限的拔高。
“那么法正军师现在的情况如何”
“呼吸微弱,脉象不稳双手始终捂着胸口,还有左臂、颈部、下颚以及背部可以感受出来,孝直哪怕是晕厥的,可这些地方让他极其痛苦时而迷离中醒来,也会提及这些地方压迫、绞痛、闷热总而言之,就是就是痛不欲生。”
杨仪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法正的病情。
但总归,把对应的症状全说出来一准儿没错。
而这些话传出,再加上诸葛亮亲笔撰写的书信,上面的内容,无外乎是问关麟有没有找到治疗这种病症的方法,是否可以派张仲景前去医治。
这
看到这儿,关麟不由得凝起了眉毛。
胸口,还有左臂、颈部、下颚以及背部的疼痛;
以及压迫、绞痛、闷热
乖乖的关麟还以为法正是淤血不通导致的冠心病,现在看来简直是已经是发展为心梗了
与冠心病的淤血堵塞、不通不同,心梗的发病机制是由于冠状动脉硬化,引起动脉血流突然中断,从而引起相应的心肌缺血,严重者导致心肌坏死就是猝死。
要知道,在后世,电视剧三国演义中关羽的扮演者陆树铭老师便是突发心梗去世。
遗憾、惋惜
这也让关麟对这“心梗”印象深刻。
再加上,秋冬二季又是心梗的多发季法正还喝了那么多酒,这不是纯粹作死么
这时候的关麟,还没有怀疑到法正酗酒这件事儿的不合常理之处。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法正的安危上。
法正若嘎了,那诸葛亮就累死了,保不齐他关麟也得累死
呼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关麟连忙传唤张仲景、貂蝉、大乔
血府逐瘀汤既已经见到成效,且有病患通过服用这汤,让淤血化开病症迎刃而解,那么事不宜迟。
张仲景听到法正的病况,顿时也紧张了起来,“云旗公子,治病救人讲究的是对症下药,虽这血府逐瘀汤见到过成效,但任何病况都是因人而异,需得经过望闻问切诊断一番,方才能下药”
张仲景的意思关麟懂
治病救人不是儿戏,不是一个药方就无敌了,还是得先对病理辩证一番,然后用药。
但问题来了。
张仲景的年龄可不小了,若是让他赴巴蜀舟车劳顿,且不说速度很慢,单单一路上张仲景这身子骨能不能抗住也是个问题
再加上,法正那边又迫在眉睫
最好不用马车,用骑马的方式,最好也是百里加急赶往巴蜀。
那么这医者的人选,就是重中之重的问题了。
“治病救人乃医者天职,但仲景神医年事已高,身体也远比不上年轻时那般健硕,此行巴蜀,山高水远舟车劳顿,我意仲景神医就别去了,派个弟子去六百里加急赶过去,解法孝直这燃眉之急”
派弟子,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至于张仲景的三位男弟子中,无论是王叔和、韦汛、还是杜度都是在古籍中记载过的,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医者,他们的医术,关麟信得过。
唯独可惜
这几日,他们三个都颇为忙碌,这血府逐瘀汤与血瘀的症状张仲景还没顾上传授给他们,怕是要耽搁一些时间在传道授业上。
可法正他的身子骨扛得住么
就在关麟一筹莫展之际。
“我去”
谁也没想到,竟是貂蝉主动请缨。
“我会骑马,骑术也请放心,不会落在最后”貂蝉郑重其事的说,“再加上近几日,除了炼制那速效救心丸外,我也一直在与师傅学习这化解淤血之法在医术上,虽依旧比不上师傅但,料想足以解那蜀中的燃眉之急,所以,让我去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从貂蝉开口起,关麟就愣住了
他从没想到过,主动担下这份任务的不是别人,乃是貂蝉。
至于骑术,关麟不知道貂蝉会骑马,但想来,先是作为吕布的女人,后又与张仲景一道颠簸多年,会骑马也并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现如今的情况,也只能让她去了。
“那事不宜迟”
关麟连忙张口,可目光转到杨仪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杨先生可需要歇息半日”
是啊,杨仪六百里加急赶来,不作停歇即刻返回,他精神能抗住,身子骨怕是也扛不住。
倒是杨仪说道“半日就不用了一个半时辰,让我小憩片刻,也让这位姑娘收拾下行囊,咱们就出发”
“好”貂蝉颔首。
关麟则是道“我让诸葛瑾、诸葛恪父子与你们一道,沿途也有个照应”
原本诸葛瑾与诸葛恪也是要赴巴蜀去与诸葛亮、黄月英见上一面的,正好趁此机会一道去
至于关麟
既然他们此行去巴蜀,关麟还真有一些事儿要交代给对应的人,告诉对应的人。
这一个半时辰对他而言,也颇为紧张。
“那么,都别待在这儿了,该休息便去休息,该准备则去准备,一个半时辰后,我送你们出城”
“公子的意思是把这一封红色火漆的信笺交给黄夫人把黑色的交给三将军把褐色的交给刘禅公子把白色火漆的这一封交给子龙将军是这样吧”
诸葛恪小心翼翼的接过关麟递来的四封信笺。
他原本也正在准备,就在方才文吏传来消息,让他与生父诸葛瑾一道护送貂蝉赴巴蜀救治法正。
当然,无论是诸葛恪还是诸葛瑾,他们如何不懂得关麟的心意。
这是关麟要创造机会,让他们与诸葛亮、黄月英见一面,解开那“过继”一事的心结
诸葛恪本还在与生父诸葛瑾议论
云旗公子总是事事都想的周到。
却没曾想,就在这时关麟赶到了这里然后,就是将四封不同颜色火漆封住的信笺交给了他。
红色对应黄月英;
黑色对应张飞;
褐色对应刘禅;
白色对应赵云
一时间,这四封信揣在诸葛恪的手中,他突然很好奇,当然他最好奇的是,云旗公子交给“母亲”黄月英的这封信笺中的内容是什么
终究是好奇心作祟,诸葛恪问关麟,“公子,我能问一下这一封红色信笺的内容么”
关麟似乎早有预料,“没什么,就是替你与你生父、继父、继母解开心结”
“心结”诸葛恪惊呼出声
关麟则是笑着拍了拍诸葛恪的肩膀,“解铃还须系铃人琅琊诸葛氏,他诸葛孔明这一脉,哪怕失去你,也一定会有一个合适的传承人的”
这
关麟的话让诸葛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之后,诸葛恪便去准备了,关麟也离开了此间府邸
就在刚刚出门之际,陆逊的儿子陆延等在这边,看到关麟,连忙上前拱手,“参见公子”
关麟抬眼问道“怎么”
“查出结果了”陆延的话像是意味深长。
只经历了一个刹那,关麟的眼眸眯起,眼眸中一抹精芒夺萃,他轻声反问“你是说,孙权残害兄长,杀戮忠良的事儿,已经证据确凿了么”
在关麟那如鹰般锐利的眼瞳下,陆延重重的颔首点头。
连带着补上八个字
“证据确凿,其罪当诛”
建邺城,朱家门楣。
自打朱治、朱然、朱桓、朱异这两对父子,这两对朱家的“掌舵人”殒命后,整个朱家便日益衰落。
如今,莫说是吴郡四大家族,便是吴郡十大家族、二十大家族,也早已没了这个姓氏。
朱治的另一个儿子,朱然的弟弟朱纪,如今正喝的大醉,坦胸露怀地坐在地上,脸上一道伤疤分外刺眼,这是昔日,他与朱然一起抓捕甘宁时,被人暗地里一刀给划破了脸颊,好在最后朱然死了,可他朱纪却活了下来,成为了如今朱家的“族长”
那注定衰败的朱家门楣的族长。
遥想当年,朱家何等门庭若市,可现如今,却冷清至极唯独落叶孤零零的飘散在门外,别样的凄楚与冷清。
似乎,江东变幻大王旗后,这里的气氛更加的萧索。
“酒,酒”
朱纪不断的要酒,他已经喝了几大坛。
这时,周循与周峻闯入。
说起来同为江东小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他们是认识的,关系原本还不错。
看到周循与周峻,朱纪笑着举杯邀请道“两位兄长,快来,快来与我同饮,与我同罪”
周峻本想叫醒这个醉了的人,周循却示意不用,他笑着坐在朱纪的身边。
朱纪东倒西歪的几乎靠在周循的身上,周循看着朱纪脸上的伤痕,不由得一阵唏嘘,昔日的朱家门楣何等显赫荣耀
可现在,却落得这般下场。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朱纪低声笑着说,“可惜啊,朱家的门楣倒是,我今日来,是想送贤弟一个前程。”
“我朱家都已经败了,东吴都已经亡了我还能有什么前程”
周循将一卷册封的文书放入朱纪的怀中,“继承你父兄之爵,封西安乡侯朱贤弟是要还是不要”
这一句话,像是突然让朱纪的醉意全醒了。
他直勾勾的望着周循,嘴巴张开,却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建邺城,衙署之中,朱纪穿着冠服,呆坐着。
周循压制着笑意,环望着这堂中的诸人,这里有在江东颇有威望的鲁肃、张昭,也有曾经的会稽四大家族、吴郡四大家族族长,更有那一干“弃暗投明”的文臣武将。
鸿雁中的孙绍坐在主审的位置,他与周循眼眸交汇,周循刻意的走近了朱纪,小声对他说,“朱贤弟,这可是你们朱家弃暗投明,重振门楣的好机会,你不展示诚意,我如何替你向云旗公子请功”
朱纪眼睛红了,他也小声回应周循,“必必须要招么”
周循板起一张脸,“你若不招,那机会可就给这些大族了如今的关头,谁都争着抢着在云旗公子面前立功,你可莫要不识抬举啊”
“可”朱纪哀求道“这些这些父亲与叔父千万叮嘱过,不能说不能说”
周循淡笑着问“可是,你父亲与你叔父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还要愚忠”
朱纪被周循的话彻底击败了,他拿起了一封竹简,踉跄着走到正堂,周循则是悠然的在后屋坐下来
不多时,堂上传来惊堂木扣下的声音。
与之同时,传来的是众人的怒喝
“也就是说,孙权暗中设伏杀孙伯符孙权毒害太史慈,毒害周公瑾,毒害黄盖,这些你们朱家都有参与咯”
“朱然是孙权的学堂挚友,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朱家替孙权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也并不奇怪”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真的”
“那吴侯,呸是孙权那个狗贼其罪当诛”
伴随着这些议论
也有截然不同的声音,比如阚泽的大声嘶吼“朱纪你血口喷人你你胡说八道”
还有吕范的声音,“朱纪想不到你堂堂朱家门楣,竟是做出了此等卖主求荣之事”
“肃静”
“朱纪,你接着说,细细的说,再有敢扰乱公堂者,军棍伺候”
本章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