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把带来的问卷全都发完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纪三洲站在广场上吹夜风，惊讶都这么晚了还是有人不断从四面的办公楼里走出来。
他们背着包，拎着袋，满脸疲倦，身后好像飘着一团黑雾，张牙舞爪地要把他们吞没
视线划过，慈航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也在发着呆。
“嘿”纪三洲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后背，“想什么呢”
慈航一脸无语，“我刚都看到你绕到我身后了。”
“你懂什么，这是恋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谁知道附近有没有认识你的人呢，要保持这种小情趣。”
顿了顿，纪三洲又悻笑着认怂“不过你应该比我懂得多，你之前谈过恋爱”
慈航更无语了。纪三洲怎么什么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包括他随口说的一句谎言。
可是，纪三洲又偏偏忘记了童年里那个静悄悄的、对他亦步亦趋的玩伴。
徐运将收集到的答卷整到文件夹，放进书包，过来找他们。
纪三洲笑眯眯地张罗，“咱们今天都辛苦了，先去吃饭吧。”又看向慈航，“尤其是学长，说好了我去找你的，结果是你来找我，还帮我发传单”
慈航摇头，轻声说“没事。”
徐运还没看惯这样的场面，背着书包，一个人默默走远。
深夜最热闹的地方当属火锅店和大排档。
创业初期，资金紧张，他们只好选择后者，一人点了一碗面，又点了两道凉菜。
店里的食客大多都来自同所大学，一大群年轻人聚集到一块，再加上店里的音乐声也大，说话基本靠吼。
他们三个都有些饿了，面一上桌就埋头大吃，好半天没人说话。
纪三洲最先吃饱，放下筷子，两条腿岔开，胳膊伸直了撑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观察周围的人。
然后发现，附近好多娇娇软软的oga都在看他们，还有一桌oga还拿出手机的偷偷拍照。
“慈航的人气真高啊”徐运第二个吃完，也看到了那桌女生，分享着自己的发现。
纪三洲豁然一笑，“嗨，我早就习惯了。我们俩刚公布恋情那几天，还有oga跑到我上课的教室门口来看我呢。
慈航还在吃面，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次性竹筷，将几根面条慢条斯理地送到嘴边，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大少爷。
闻言，他有些茫然地看向纪三洲，另一只手揩掉鼻尖的细汗，“是吗，怎么不告诉我”
“这很正常啊，你那么受欢迎，人家肯定会好奇我究竟是什么来头吧”纪三洲一脸理所当然。
徐运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没错，慈航都快成滨大的明星了。刚开学的时候，他选的课每节都爆满，有一次老师不得不在课上点名，请没有选修那节课的同学都出去，结果一下子空出半个班。”
慈航一哽，将筷子端放在碗旁边，吃不下去了。
害羞了
纪三洲觉得好玩，和徐运一唱一和，“我刚入学的时候就听说有个学长特别优秀，无论外型还是能力和家世都没有短板，军训的时候就有好多同级的oga跑到操场另一边看慈航打篮球。”
这么说的时候，他一直注意着慈航，看着他低下头摆弄着筷子末端，不断把它们对齐这家伙，害羞起来怎么这么可爱
慈航害羞的时候不太容易脸红，而是变得很木讷，喜欢重复地做一件事情，比如对齐筷子，或者给桌上的每个人倒茶，埋头喝茶，续茶的时候再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茶
纪三洲偏着头观察他，终于发现哪里别扭了这个人好像不太会接受别人的夸奖和肯定。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人家跟他表白，他硬邦邦地拒绝，看似冷酷无情，却还是站在原地，长篇大论地跟人解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厌恶和不屑。
自己求他帮忙，他虽然感到自己被利用，抵触这种行为，但还是做出承诺，让他放心。
纪三洲凝神想了一阵，忽然绽出笑容，“我们亲爱的这么优秀，次次年级第一，肩宽腿长长得帅，当然值得被喜欢啊”
徐运脸都皱了，“我们，亲爱的”
“当然啦，慈航就是特别优秀，我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炫耀一下都不行吗”
慈航重重吞下茶水，惊讶地看向他，用眼神质疑他的大胆发言。
纪三洲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得意和坦然，“我的小航宝宝就是这么好，值得被全世界喜欢”
徐运不停揉搓胳膊，忍无可忍，“纪三洲，差不多得了”
慈航也按住他的胳膊，别扭地叫他别说话了。
“嘿嘿，”纪三洲笑笑，看着他重复，“你真的很好。”，“你只是不习惯接受正面的鼓励，不习惯去接纳善意，但没关系的。”
看着慈航垂眸，安静地吹掉茶叶浮沫，纪三洲决定，以后一有机会就夸夸他，夸到他能坦然接受为止。
“那个”一个oga板着脸走到他们桌前，递出一张小票，翻转过来，露出背面的空白，“可以要你的电话吗”
纪三洲和徐运挤眉弄眼地看向慈航，一副“我说了吧”的表情，慈航真的太受欢迎了。
慈航默默攥拳，他确实不知道怎么接纳别人的肯定，总觉得那是一种负担，一种压力，接受了就要有所表现，做点什么来满足对方的期待。
“嗯，其实我”他刚回应了半句，就见oga冷着脸将小票转向徐运的方向，郑重其事地说“我刚刚看了你半天了，他们都说你肯定有oga了，还说你身边的beta就是你的对象，但我觉得不是，想来碰碰运气”
纪三洲反应极快，摆着手澄清，“我不是我不是，我对象在这里”说完赶快挽起慈航的手臂。
徐运也是第一次被人要电话，日常生活乏善可陈，就是教学楼、图书馆和寝室三点一线，碰到这种状况只能发懵。
“愣着干嘛啊给他啊”纪三洲用胳膊肘怼怼他， “快点的”
“我”徐运连oga长啥样都没看清，就感觉对方的态度挺凶的，“我”
“我什么我啊，交个朋友又没什么的。”纪三洲给他打气。
慈航也突然心情很好，热心地问徐运“你需要笔吗”
“我有笔”oga跑回自己那桌，从书包里抽出一支笔，又在好朋友隐隐约约的鼓气声里跑回来，一脸严肃地问“我给你笔，你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吗”
“问你呢，别发呆了。”纪三洲乐得不行。
这俩人都挺有意思的。徐运初次“爆改”就被oga搭讪；搭讪他的还是个凶巴巴的oga，一副如果他今天不留下电话号码，就要拉着他同归于尽的决绝样。
徐运的“偶像”慈航也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动叫他的名字，提醒他做出反应。
oga虽然看着有点凶，言语却有些迫切，“我其实不敢过来，所以就跟朋友们打赌，如果下雨了，我就来跟你要电话。”
听他说完，纪三洲和慈航一同望向窗外外面竟然真的下着毛毛细雨。
徐运也转头看，盯着窗外发呆。这太反常了，无人问津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
可是，怎么是个oga呢，他其实不太喜欢oga，反感ao之间天然的吸引力和绑定关系。
徐运看着木讷，其实对爱情抱有近乎偏执的坚持真正的爱情不该受任何外力的影响，而是发自内心，当自己的内心对一个人产生好感，做出肯定，产生依赖，那便是最好的关系。
而不是受信息素的左右，沦为本能的奴仆，然后还自欺欺人地相信什么信息素匹配，那样的关系太低级了。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拥有超越本性的认知和选择，这是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的能力。
他转回视线，看向oga，“下雨了吗，我没看到。”
“下了啊”oga说，“因为天黑了，所以不容易看到雨丝。”
徐运还是抵抗，“怎么证明”
oga就懂了，面无表情地收回小票，回到自己那桌。
纪三洲和慈航都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本来还挺为徐运开心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再吃点什么吗”纪三洲悻悻地找补，“要不来份清补凉吧，好像是他们家的招牌。”
“甜的吗”慈航问。
“甜”纪三洲重重点头，“我去跟老板说，多给你加点椰奶和红糖，行吗”
慈航乖巧答应，“嗯。”
纪三洲又看了他几眼，跑去柜台加菜。
跟老板嘱咐清楚慈航的那份多加奶多加糖，再多加点料；往回走的时候，纪三洲看到刚才过来搭讪的oga正从外面进来。
oga的身上湿漉漉的，脚下还沾着雨水，老板惊讶地叫了一声，心疼他的地面。
“我刚刚从外面进来，”oga又来到他们的桌边，直勾勾地盯着徐运，眼神颇有分量，“你看，我身上都湿了，外面真的下雨了我证明了在下雨，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纪三洲三步并两步地回到座位，不想错过这么真诚的告白。
徐运还是倔，望了望窗外，“你只离开了五分钟，按照现在的降雨量来说，不可能搞得这么湿”
闻言，oga难堪地咬住下唇。他确实撒谎了，为了证明下雨，他买了两桶纯净水，请朋友从头到脚浇下
“我、”话音刚落，窗外闪了闪，一道春雷劈开夜空，雨水瞬间变大。
餐厅里的食客骚动不安，哀嚎着没带雨伞，嚎了一阵，又纷纷破罐破摔，开始加酒
oga不着情绪地说“好了，真的下大雨了。”
徐运哽了哽，一句“下大雨又关我什么事”堵在嘴边，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有时间会联系你的。”oga的小脸绯红，表情又十分严肃，看起来很违和。
“嗯。”徐运正襟危坐地答。
不知为什么，纪三洲就是觉得他们俩挺般配的。
清补凉上桌，纪三洲和徐运都没什么胃口，倒是慈航一勺又一勺地将自己那份加甜加奶的扫荡精光。
吃完了饭，窗外的雨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跟他们搭讪的那桌oga早走了，他们也打算走，再不走就回不了宿舍了。
“你看，非要让人家证明下雨了，这下好了，咱们得淋雨回去了。”纪三洲站在屋檐下，望着细细密密地雨丝，忍不住揶揄徐运。
慈航则对徐运的芥蒂全消，神清气爽地表示，不妨冒雨回校。
“也只能这样了，”纪三洲将背包翻转过来背在身前，收紧手臂保护里面的重要材料，“那就别犹豫，马上就到门禁时间了，我说一二三，然后我们一起跑。”
“好。”徐运也将背包护在身前。
“一、二、三跑”纪三洲第一个冲入雨中。
慈航和徐运却还在屋檐下傻站着。
“跑啊”纪三洲朝他们招手。
他算是看出来了，徐运一直拿慈航当楷模，慈航要是不动，他也不会动的。
“要来不及啦”纪三洲跑回来，一把抓住慈航的手腕，拉着他跑进雨里。
果然，徐运犹豫了两秒，也小跑着跟上。
夜雨绵绵，砸在身上并不算冷，反而带着一股青草香气。
慈航起先被纪三洲拉着，逐渐换成他在前面，拽着纪三洲的手臂奔跑，纪三洲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他慢点。
徐运老老实实地保持匀速前进，并不搭腔，这是他认为最有可能不停歇地跑回宿舍方式。
跑进校园广场附近，徐运向左，往aha宿舍区，却见慈航抓着纪三洲，脚步不停地往右狂奔。
你看，恋爱中的人的智商就是会变低。等慈航送完纪三洲再回到aha住宿区，早就过了门禁时间了。
这两天学校查的紧，如果没有正当理由绝对不放行。慈航要么冒着大雨出校开房，要么交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书
破防了，高岭之花被一个beta扯进庸俗世界了
徐运暗叹可惜。
直到快跑回宿舍楼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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