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 > 45.凶星将至 “哭够了吗?”
    那应该是一个氤氲着露水和草木气味的清晨。

    虽然水泽边的蒿草已经变黄, 折断,被马蹄踏得匍匐在水中,周遭的村落也不再升起炊烟,但仍有人不愿意放弃故土。

    那个没有用布巾扎头, 脖子上系着一条汗巾的老农站在树下, 把柴火堆在自己的脚边。

    冬天快来了,今年的冬天会比往年更严酷些, 邻里少了, 活着的人只能自谋生路。

    他用余光瞥着脚下的柴草,又眯起眼睛抬头,享受着这个秋天已经所剩不多的晴日。

    突然,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过来。

    那个农人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了腰上的柴刀。他已经听出这是一人一骑, 但仍没放松警惕这世道任何骑马的人都值得警惕,即使手握武器,双脚站在地上的人也比骑在马上的人孱弱许多。

    但当他看到马上的人时, 他慢慢松开了柴刀。

    那陌生人不着甲,身上也没有武器, 当靠近他时那人放慢了前行的速度,直到停下。

    在沾了尘土的发丝下是一张和蔼的,汗涔涔的脸,他凑过来,客气地叫了一声老丈。

    这农民仍旧稍微有些警惕地看着陌生人,而这个骑马的来者微笑着拱手, 仿佛自己是他的一个后辈。

    他说自己是传令的信使,因为军情紧急不能久留,想托老丈把一个盒子送去附近的军营。

    只要盒子送到, 军中人自然知道情形,也会给他一份公道的奖赏。

    农人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也不知道附近的附近的军营里是何许人。

    他本应拒绝的,但那张忠厚的,有些薄汗的脸莫名其妙地可信何况那人给了自己三十枚铜钱呢

    于是这个一无所知的农民,就在晌午后拿着这装满手指的盒子走向了裴纪堂营中。

    嬴寒山对着盒子皱了皱眉,她对血腥的事物很少有所感。

    作为一位实际意义上的杀生道女修,她没有大多数人会有的那种对骷髅或者血液所有的天生恐惧感。

    这种恐惧源于对死亡的不安,而杀生道者的本能超越了这种恐惧。

    她询问地抬头看着周围的同伴,试图从他们口中找到一些解释,但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用眼光暗示她低下头去再看。

    于是她又低下头去。

    盒子里的手指已经开始分解,血块变得漆黑,嬴寒山意识到在它们之间散布着些小物件。

    这些物件很难分辨,或许有一块割下的袖口,一个系着红绳的铃铛,两枚紧紧相连的贝壳,这些细碎的,不值钱的,生活化的小玩意堆在一起,被血染成暗褐色。

    一股反酸的郁气涌上嬴寒山的喉咙,她的胃在这一刻收缩绞紧。

    “不是吧。”她听到自己喃喃自语。

    “是白门那边的乡里。”杜泽说。

    世界上最残酷的计数工作就是数尸体。

    或许数敌军尸体时会好一些,数字转化为战功的兴奋可以掩盖住其他的一切。

    数自己人尸体时也没那么难过,至少在最开始的那个瞬间,可以把自己的同袍当做数字,不考虑他们是活人,只考虑我们的队伍损失了多少,我们是胜了还是败了。

    但现在没人能把这一盒子手指当做数字。

    它们大多数弯曲着,是被砍下后的肌肉痉挛,这意味着它们是从活生生的人体上被斩下来的。

    这不单单是挑衅,更是威胁寄来盒子的人在威胁这个军队中的一些人,你们的家人活着,在我手中,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决定他们的生死。

    有明显是女性的手指上还染着蔻红色,可能是紫茉莉或者是凤仙花染上去的,有手指黝黑,皮肤松散,也有手指细而白皙,或许在几天前还牵着爷娘的衣襟。

    嬴寒山觉得自己头皮发炸,这时候她应该尖叫,应该呕吐,应该开始尖锐地咒骂。

    可肾上腺素升高的瞬间她冷静下来,在有点重影的视野里望向杜泽的脸。

    他没有尖叫,没有呕吐,他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沉默着,除去肩膀上压抑着的细微震颤。

    血液骤然涌上头顶又骤然冷却的感觉让她站立不稳,嬴寒山用力阖上眼睛又睁开,她明白了,现在她是没资格情绪激动的。

    这个军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诅咒,嚎叫,哭泣,哪怕在这里的不是一盒手指而是他们之中谁的头颅或者尸体,余下的人也只能绷紧面皮继续做手中的事情。

    他们是这个军队的核心,是所有军士的神,任何时候都不能崩溃。

    嬴寒山默默关上了那个匣子,退向一侧的帐壁,现在她很想找个地方靠一靠,但她还是站直了。

    “如果去白门乡里的和奇袭淡河的是同一批人,”她说,“那他们来不及在这时候赶到淡河。在淡河外截击他们,这是最好的。”

    站在她身侧的苌濯侧过脸来,他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扶一下她。

    嬴寒山没有把目光分给他,她笔直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把自己也变成一块磐石。但在垂落的袖子下,她无声无息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她真的需要一个支撑点,否则她恐怕自己盛在这具躯壳里的魂魄会被晃碎。

    从帐篷里走出来时林孖还在那里,他看起来平静了些,一动不动地蜷曲着后背坐着。

    杜泽先出去了,他过去抱住他,用力拍了两下他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抬起头,大跨步地从这个叫他阿兄的青年身边离开,走时昂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抽搐。

    嬴寒山也过去了。

    林孖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脖颈僵直,转动时好像要咔咔地发出响声。

    那对清澈的,像是一只亚成花豹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瞳孔放得很大。

    姨妈。他哑声哑气地说。

    “嗯。”嬴寒山在他身边坐下,张开手。林孖立刻抱住了她,把头低下去。

    他整个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听到他断续地,急促地呼吸,然后变成呜咽,最后变成号哭。

    姨妈,姨妈,他其实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或许是哽咽堵住了喉咙,或许是脑袋里的语句一片一片地炸开,分不清哪一个应该先从嘴里倒出来。

    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突然从所有人的林阿兄,战场上最骁勇最狡黠的领袖变回一个半大孩子,他想说他的爷娘,他想说这一次出去本来是要博得声名衣锦还乡,他想说其实他的那些军营里的兄弟姊妹还不知道这盒手指的事情。

    我怎么跟他们说,林孖想,我怎么跟他们说啊。

    是我把他们从家乡里叫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信任我,敬重我,我说我们是要为白门人扬名的。

    可如果没有白门人了呢,如果没有他们的爷娘家人等着他们衣锦还乡了呢

    他说不出来,他只能像是只野兽一样哀叫着。

    嬴寒山就这么抱着她,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某个长辈,直到他哭得哑了声,才慢慢松开他,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直。

    “林孖,哭够了吗。”

    林孖恶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坐直了。

    “人还没死,”她说,“他们还在这个人手里,白门乡还在。你可以在这哭,我陪你一起,所有人都可以陪你一起。但时间不够了,在这多坐一会救他们的时间就少一点。”

    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抓紧“你信不信我”

    林孖很用力地点头,他把牙咬在一起,腮因为这个动作而有点鼓起来。

    “那好,你现在站起来,和我一起去找其他白麟军,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然后我们带着他们去救你们的家里人,把那些敢对我们家里人动手的人按死在水里。”

    她伸手擦了擦他的脸。

    “宿主觉得自己能成功吗。”在这个档口,她听到系统的声音。

    嬴寒山很轻地笑了一下,她紧紧咬着牙齿,直到尝到一点血腥味

    昨夜里下了一场霜,把水边的叶子冻得有些发脆。当船从它们边缘行过时,这些叶子就发出铃铃铛铛的声响。

    田恬在主船上向下望着,水面照出他的一点影子。

    他生得很好,担得起一句姿容甚美,那副并不很高大的骨架和略微有些高的额头暗示着他的南方血统,但他说话全然是北方的腔调。

    亲兵站在他身后,谨慎地打量着自己这位主将的背影,那张脸上总是带笑的,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但在他身边待得足够久的人才知道,他极少真正地笑。

    他们宁可他不要笑起来。

    就在几天前,他刚刚看到过田恬的笑容。那位年轻的将领坐在白门湾海滩边的礁石上,脚下生满了藤壶的水洼已经变成浅浅的红色,一具尸首面朝下倒伏在那里面。

    田恬用脚蹬着它的肩膀,把它一下一下地踩进水里,像是一个孩子在踢一件玩具,当他抬起头来时,那张脸上也是如同孩童一样的笑容。

    活着抓住了多少人他近乎是快活地问。

    “把他们的手指砍下来,找个盒子包起来给那群白门军送过去,对,包好,包好,一定别丢了。”

    这么说着田恬就咯咯地笑起来,笑得畅快,像是刚刚有人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海风吹在他脸上,吹开散下来的一缕鬓发。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近前的亲兵。

    不好玩吗,你怎么不笑呢。他问。

    于是这个亲兵也只能挣扎着,扭曲地微笑起来。

    站在船上的田恬回过头了,谢天谢地,他现在没有在笑。但那双眼睛亮得出奇,在初晓的天幕下像是一对凶兆的星星。

    他用手托着远处的水面,那里正有一点影子浮现。

    他仿佛是托着一只草虫一样,展示地向自己的亲卫指了指那抹影子。

    那群人来了。他轻柔地说。

    “太好了,他们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