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形吗。系统说。
如果是一个人类说出这句话, 那他横竖是有些冷嘲热讽的意思。
但系统的声线平直,冷漠,没有任何波澜, 让人觉得那大概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
嬴寒山低下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
我预料到了。她说。
“白麟军的战斗力来自家人, 来自血缘,联系起他们的也会变成刺向他们的刀。”她平静地回答着,摘下斗笠放在脚边。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们自己去救呢。”系统问, “把他们留在后方, 让别人去, 成功或者失败, 都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局,不是吗”
“你想说的其实是让别人去,然后失败,断绝他们的念想,对吗。”
“对。”
嬴寒山没有再说话,她旋身鸟一样飞了起来。
营救是很困难的, 嬴寒山知道。
他们没有间谍在田恬营中, 也无法确定那些白门人究竟有多少, 被关押在哪里。
战船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堡垒,隔绝掉外来的一切。其实绑架士兵的血亲乡里拿去当肉盾是很平常的做法, 没有将领会去专门为自己的士兵营救他们。
当然了, 她可以特别一点, 她可以告诉他们她努力地去救了,但是失败了。运气好的情况下真的能捞上来几个命大的乡民,运气不好也不怪任何人。
但她不愿意让他们当傻子。
她说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去救家人,她做他们的保险, 即使到了现在这样掣肘的局面她仍旧还有其他对策,即使一切对策都失效她也还可以拿脸来顶。
这有什么,她嬴寒山不是仙人么,仙人不就是拿来做保底用的么
这一次,嬴寒山没有像之前那样乘着一叶小舟缓缓过去。
她丢下斗笠,旋身跳上了最近的船只,就像一只蜻蜓掠过水面一样,轻盈地顺着手拿武器的士兵或已经倒地的尸体飞越。
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天空中雷云隆隆作响,但最终随着她的脚尖触地而暂时停止了轰鸣。
林孖怔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嬴寒山已经落在他身边。
姨妈他哽了一下“你怎么过来的不是你怎么过来了”
“你姨妈我是神仙,想过来就过来。”嬴寒山熟练地接了茬,向着林孖歪头,“那你呢,你怎么不回去”
从刚刚这群乡民被架出来的一瞬间,白鳞军就停止了动作。
他们被凝固在原地,任由其他撤退的船只逐渐和自己拉开距离。嬴寒山突然收敛笑容,严肃地看向林孖。
“下令撤退就该撤退,你这是抗命。”
“是的。” 林孖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姨妈,您可以在校场外把我斩了。”
死孩子,我没有你这个外甥,气死你姨妈了。
她回过头来,看向那挨挨挤挤的船,看向船上那个田姓的将领。
船头比她待的地方高了丈余,天空的雷云还没有散去,现在离年末已经很近,她要是敢飞上去指不定会被雷劈下来,就算劈不中她,误伤无辜的可能性也很大。
嬴寒山用手比量一下,放弃了飞上去搞斩首的想法。
她仰起脸,换上轻快些的表情开口“阁下意欲何为”
说吧,别藏着掖着了,你千里迢迢跑去白门绑架人家一个村子的人,也不急着回来为河口解围,现在在这里堵着白鳞军究竟是为了什么
田恬垂下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嬴寒山。
“你不是白门人啊。”他说。
“不是,我是他们的”称呼在她的舌尖上打了一个转,嬴寒山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在这里该用哪个词。白鳞军们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他们安静、虔诚,坚信不疑地凝视着她。
“我是他们的将领。”她说,“嬴寒山。”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又笑了。“你回去吧,”他说,“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事。你们淡河晚点再来领死,可以吗”
哎
在这个瞬间嬴寒山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一次严重的误判,她此前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无名小卒,甚至可能不懂水兵,从一开始她就轻视了他。
现在看来她错了,在这三个人里,这个人才是最危险的。
不行啊。嬴寒山后仰了一下“他们还叫我一声姨妈呢。”
其余小舟已经快要退出弓箭的射程之外,一旦它们撤出这个距离,留在原地的白鳞军就会成为孤军。嬴寒山用余光扫了一眼他们,又收回目光。
“人质在你手里,”她说,“我在这里与你谈判,你究竟想怎样”
田恬脸上的表情收起来了一点,他似乎在认真思考,而在他露出这个思考表情的同时,他抬起手来。一瞬间张弓的士兵从人质的缝隙间露出来,几十把弓拉满对准下面的白鳞军。
林孖迅速冲上前,站在嬴寒山面前,而田恬则扬起了眉毛,好像想到了某个主意。
“我并没有特别的要求,” 他说道,“只要让他们把武器扔进水里,如何”
这几乎是在明示,一旦他们把武器扔进水里,高处的箭雨就会在顷刻间淹没他们。林孖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嬴寒山,嘴唇嗫嚅了一下。
你回去吧,姨妈。他说。
嬴寒山没有动,那一对虎一样金眸里有又沉又锐的冷光。她抬头望向那艘船,再一次用手指丈量它的高度。
而就在这一瞬间,船上突然爆发骚动。一个女人撞向挡在她面前的刀,血溅出来,溅上那张被日光晒得有些铜色的面孔。
像是一枚爆竹丢进鸟群,她身边的人咆哮起来,挣扎起来,有人挣脱束缚跳下船去,有人怒吼着用身躯撞向他身边的士兵。
所有人都在叫喊着,咒骂着,呼唤着,刚刚还一片死寂的船上突然被声音加热到沸。
嬴寒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许隔得这么远白鳞军们也听不明白他们在喊什么。但他们不需要被听懂了,所有见证这一幕的人都能明白他们的意思。
不要相信他们,不要丢下手里的武器,白门人百代千代以来,就是在放下手里的刀后赴死的。
我们会死,不论你们是否牺牲自己,我们都会死。你们拿好武器站起来,替我们报仇或者保全自身
林孖发出一声锐哨,所有的白鳞军都如释重负,齐齐扑向附近的船只。
钩爪把他们带离原地,刀锋砍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
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管能救下几个,能救下的是谁,只要能救下就好
而与此同时,田恬船上斥候突然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在他们背后,河流下游的位置,正有另一支船队迅速接近。船上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士兵,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每一个人都紧绷着脸孔。
他们手中装满油脂的陶罐被点燃,成串被投向正被双方夹击的田恬船队。那是什么人在混乱中所有士兵都在询问这个问题,淡河哪来的另一支船队,在这里搞上下游的夹击
“是杜大哥”白鳞军里有人认出来那支船队的首领,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他们前船的船头,像是一根桅杆。
“我预料到了。”嬴寒山对系统说,“你现在明白了吗”
她从没把希望寄托在谈判上,期望对方手下留情是蠢货的想法。
从一开始嬴寒山就做了两手打算,她让白鳞军去救,同时在启程前安排杜泽迅速前往白门,田恬不可能掳走了整个白门的人,附近一定有幸存的村庄。
杜泽是大半个白门人,有天生的血缘亲和力,如果他能劝服附近村庄的居民前来协助,甚至不必亲自参战,只需阻截田恬的退路,就能让田恬陷入混乱的窘境之中。
所有饶舌只是拖延时间,她是在等,等杜泽成功。
“你以为就你会绕背啊”
田恬此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手中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一千人的规模不小,但在这狭窄的河道里却根本就是陷入绝境的野兽。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投降,要么丢下这些人质,立刻试图突围。
舍弃船只试图上岸根本不切实际,淡河虽然没有水军,但并不缺乏陆军。
不管他选择哪一种方式,他都不可能再以这些人质来威胁白鳞军。
而在这两个选择里,田恬选了第三个。
他没有下令突围,他对被扔上来的陶罐点燃的甲板毫不在乎。那个人伸手指着下面的白鳞军,眼睛里有些癫狂的火光。
“杀掉所有俘虏,立刻”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秒钟。
是一秒钟吗嬴寒山不确定,那一瞬间她耳边传来轻微的耳鸣。
所有的白鳞军都短暂地停下了脚步,封堵住下游退路的杜泽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他们看着主舰上的士兵把刀刺进身边白门乡民的后背,刀锋穿透胸膛,血像是珠子一样被甩出去。
画面似乎在他们眼前慢动作播放,他们看着血从刀口涌出,罹难者被推下去,直直地栽进水里。这一次没有白色的浪花溅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血水。
画面的速度突然回到正常,无数把刀刺进去,无数人脆地从船上掀翻到水里。
仿佛一座山在面前崩塌,白鳞军就站在咫尺之地,看着他们的家人被杀完。
云层中爆发出雷霆的轰响,白光在一秒钟之内照亮天地。
一个身影突然从水面跃起,扑向主舰,顶着从高空落下的雷霆挥出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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