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袖从那以后会做几个梦,有时候梦见绑匪们自相残杀,血溅了旁边的小孩儿满身,有时梦见年幼的犯罪者轻巧弯下腰,面带微笑用沾血的刀合上死者大睁的眼睛。总之相同的是血流了一地,视线里全是大片的红。
像是要烧着人的眼睛。
醒后她就呆呆的。过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怕只能当做迷题烂在肚子里了,她总不可能去问苏折熠
言袖放学后就抱着书,去苏折熠家跟他说今天的课业,这是苏夫人拜托的事。竹马淡淡坐在床上,穿着家居服,洁白的颜色竟还比不过小孩牛奶般白皙的皮肤。见她过来,黑月光竟露出一个微笑,对她拉开旁边的椅子。
“”他通常都是这样礼貌,在更早的五六岁时也是。言袖抱着书过去坐下。
她摊开书。言袖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不用教他,眼前这位是谁啊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重复了今天学的内容,说完之后就抱着书准备走。
竹马靠在椅子上淡淡看着她。
苏夫人把她拦下了,说跟言家父母说过,请她留下来吃饭,并和折熠哥哥一起午睡。
言袖就坐回来。
她趴在桌上忍不住看了眼苏折熠。小少年额角的细伤早就痊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次事件他虽然全身是血很吓人,但实际上也没有受任何伤。她正细细地观察时,竹马把手中的笔放回桌面,两人的手背轻飘飘地贴过。
他的皮肤柔嫩。
言袖坐直身,眨巴眼睛。
吃过饭苏夫人就催他们去午睡,并对小孩道“折熠,你带袖袖妹妹去午睡,看住她不要闹腾哦。”
言袖“”
她只是有时候刷苏夫人的存在感刷得过头了,竟让人觉得她很闹腾。
还没反应时,前面的小孩低眸,对她伸出一只手,说“袖袖。”
他低垂着睫毛,还带着微笑。
正要往外走的苏夫人忽然停住步子,看向他们。
她视线里透露出几分奇怪。
对于自己孩子的习惯,她自然有些了解,折熠没有主动对别人牵过手。哪怕是袖袖也一样。
或许是经历这次事情,两个孩子之间感情深了吧,苏夫人也不知道,不过折熠愿意亲近袖袖是好事,袖袖这孩子开朗,乐观想得开,人又傻乎乎的,非常单纯。
言袖把自己的手递过去,黑月光握了一下,握在手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歪歪头捏起来。
“苏阿姨我们上楼了哦。”言袖挥别苏夫人,和竹马手牵手上楼。
两人上了楼梯,苏折熠往前迈步,言袖就自觉松开他的手。
黑月光顿住步子,回头看她。
言袖已经迈步往客房走。
小少年在背后停顿了些许,稚嫩嗓音开口唤她“袖袖。”
言袖回头,就望进乌黑浸润的眼,和他的头发一样浓黑,若不是离得最近去看,连阳光都折不进去,让人
看不出丁点波澜。小孩站在走廊中,对她弯了弯唇角“去哪儿”
“客房啊。”小姑娘回头看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道,补充,“不去苏折哥哥房间。哥哥,你去睡吧”
这规矩是五岁定下的。
两年来也没有分毫改变。
而此时,言袖看见黑月光好像弯了一下唇,他笑起来是最温和的少年模样,穿着白色的居家服,站在走廊阳光里,言袖恍惚都觉得他身后要呼啦啦地长出天使的翅膀。天使对她伸手“去我房间睡。”
言袖“”
她心里怀疑黑月光是不是傻了,或者这是他掩饰自我坏性格的一种手段或者经历这次事件,他更变态了已经变态到连洁癖都克服了
她慢腾腾走回来,递给对方的手,黑月光拉着她的手进他的房间。
言袖好久好久都没有进过这间房,此时不由踮脚四处看看,但拉着她的人很有目的性,他们穿过小厅,进入里面的卧室,言袖看见那张她第一回见着小团子的床。
走到床边,他松开手。
“睡。”
竹马对她笑笑。
言袖看看眼前这张床,再看看后面的沙发。她还以为自己就要在沙发上睡。她瞧了瞧床,也就蹬掉鞋子爬上去。掀开苏折熠的被子,小言同学心里莫名有点微妙了,这是boss的床。
小竹马也爬上来,低下鸦黑的睫毛,言袖以为他要睡在另一边,毕竟床很宽敞,而他们只是两个小小的孩子。但黑月光掀开了被子。
他爬进来。
言袖“”
她的脸颊碰到苏折熠的锁骨,随着躺下的动作,他领口微歪,稚嫩的锁骨,幼小清透。言袖莫名躺进小竹马的怀中,贴着他的身体。
“”洁癖真好了
她眨眨咸鱼眼,躺尸两秒,索性安详躺平,在苏折熠怀里闭上眼睛。
阳光照在两个孩子身上,和谐可爱得像一幅画,连上楼来看他们的苏夫人,都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半是喜爱半是讶异地望着这一幕。
歪在一起睡的两个孩子,画面实在是太美好。
她原先有些担忧折熠的状态,但见有言袖这样陪着他,苏夫人心里倒是放心不少。
她瞧瞧床上的两个雪团子,轻轻退出房间关上门。
这次事件之后苏折熠在学校里更出名了,尽管才小学,言袖甚至已经见过有人给他表白。七八岁的表白当然没什么正式可言,幼稚得让人发笑,但言袖感叹于黑月光的人气
噢不,在别人眼里应该是白月光。
他们很快迎来了八岁生日,再往上跳跃一级,就是九岁。九岁的小孩虽说也不大,但比起七岁无疑又成熟一点。言袖是不想揣摩黑月光的心理状态了,他五岁就淡定,七岁能在混乱中拿钥匙回来救她,九岁
她也不知道他九岁能干嘛。
本来说好生日那天要出去玩,但是言袖意外生了病。
小姑娘从半夜开始低烧,于是白天的课都请了假。
言袖从小到大都没有生过病,也许运气也遵循守恒定律,这次生病来势汹汹,直到第二天下午也还没有退烧。
她躺在被窝里倒也没有多难受,这种程度完全在承受范围内。
不过言家父母显然很担忧,还特意推了工作留在家里看她。
房门没关,以方便他们随时照看。
言袖窝在被子里,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声音,父母正在与谁说话,接着响起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言袖当然能猜到是谁来了。
对方进门,随后回身关门。
咔哒的一声。
言袖听见他走过来,张开眼睛。
九岁的少年出落得越亮,面容比起他小时候也没有多大改变,一般人是小时候最好看,他却各个年龄段都几乎给人一样的感觉。平漫而礼貌,温和内敛。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边柜子上,低下头来看着她。
言袖问“苏阿姨让你来嘛”
因为发烧缘故,她的嗓子又哑又软,柔得像浸泡进水里消失的棉花糖。言袖睁开眼睛,明亮的眼也湿湿的虚弱地含点水,雾漉漉的。苏折熠低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他笑了笑,“我来看你,袖袖。”
他的嗓音温和,就和他拒绝别人的时候似的。苏折熠从来不会让人觉得拒绝很过分,少年天然有一张略显无辜的容颜,沉静谦和,不管怎样,都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除了言袖没这错觉。
居然是自己来看她的,言袖躺在被子里软绵喊了声苏折哥哥,竹马微微俯身,温热的指腹挑起她一点头发,然后碰到她的额头,那指腹和她的额头比还是凉的。
他手在她额头上停顿了一下。
言袖睁开眼,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少年微微低身,朝她倾过来。
她吓了一跳,眼见白皙的容颜在视线里放大,苏折熠漫漫地低眸,少年额间贴上她的额,她一瞬间都能感到他的呼吸,鲜活的温静的呼吸。
苏折熠浓黑柔顺的发丝垂下来,陷入她的长发里。
他直起身说“低烧。”
啊,人体测温计啊,言袖不由故意仰头问“多少度”
黑月光“376。”
言袖“”
“差不多吧。”小少年拆开自己带来的药瓶,拿出一支吸剂给她,“好好吃药。”
他平静礼貌得像是她的私人医生。
言袖觉得好笑,接过药插入吸管,小姑娘故意开玩笑“这是什么药,你不会要把我毒死吧。”
黑月光微笑看着她。
少年唇角含笑,低着眼看她,乌润润的眼显得无辜。
言袖“”
你别这么以假乱真行吗。
她闭上眼又想起来那天在废弃工厂里,如恐怖片鬼魂似的,沾着满身的血出现在三个孩子面前的小孩。他
的眼睛一直浓黑,以至于染血的时刻居然也显得纯净无比。
他像是天生的坏66,可他表现出天生的好。
言袖有时会想是不是他杀了人,那时候因为才七岁,所以没有能控制好,给自己喷上了那么多血迹。他还能镇定地回来找她。
他是从工厂后门回来的,总之这个过程绝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按苏折熠的真正性格,他本不应该会回来帮他们开锁,可他的确回来了,不仅帮她打开,还丢给其他两个小朋友钥匙。
这算boss做好事吗
言袖苦中作乐地想。
她最终还是喝了药,躺在床上闭眼。言袖以为对方就要出去了,但接着,她反而感到自己的床微微下陷,不由惊异地睁开眼睛。少年就坐在床边,她只看得见他黑顺的发丝,那下面裸露出的牛奶白的颈,干干净净。他取出本子放在膝盖上。
苏折熠摊开写他的日记。
写了两句,合上,要塞进书包。
言袖突然说“我也想写日记了。”
对方回过眸来看着她。
言袖“这样等老了以后打开看,不是还挺有意思的吗”
她试图让他觉得活着有意思。
虽然黑月光,苏折熠显然不是会被别人轻易动摇的人。他这人,明显非常有自己的决定,那种决定绝不是跟别人有关。
要说剧情中的。那张黑白相片上微笑的boss,会因为一句话就放弃自己的乐子和打算,连言袖都觉得不可能。
果然,言袖只看到他垂下眼,笑了笑。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言袖说“不过我的日记本要上锁。”
竹马“嗯”
“我会写一点羞羞的东西。”言袖像和闺蜜聊天似的对他道,“所以不能给人看”
黑月光无声地看她几秒。
他举起自己的日记本,微笑,言袖打死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这里也有。”
言袖“”
言袖“”
她望着苏折熠,不怪她吃惊,剧情中的boss可绝对不会有这种年少细节,他那日记本里居然还有青春年少的内容警察可没说啊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神秘的日记本,小少年已经把它放回去了,轻飘飘地提起来。他说“袖袖,好好养病,我回去了。”
“”
不是,你说出劲爆内容,然后一走了之,你觉得道德吗
言袖不能表达自己的不满,用眼神拼命瞪他,她认为以黑月光boss的性格绝对察觉得到,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微微笑笑,迈步离开了。
他走至门前,推开门,又回了一下头。竹马道“我明天来看你。”
窗帘拉着,言母言父为了让她好好休息,因此苏折熠只看到昏暗的房间,床上隆起的小团,黑色散乱在枕边,是言袖的头发。
“哦。”她窝在
被子里出声道。
第二天父母就要去工作了,言袖的烧也退得差不多,只是身体有些发软,她躺在床上听外面的谈话,言母正在笑吟吟地感谢小竹马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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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折熠很靠谱,这是所有大人见他都会得出的结论。
小少年干净得像一支水中开的花。
言家父母也不例外,对他喜欢得不得了,因此对于两人的友谊非常乐见,尤其是这种时候,把什么事托付给对方让人感到一种安心。
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习惯,还是别的什么,苏折熠都是最优异耀眼的那个。
甚至两年前那场绑架变故也没能打乱少年的节奏,他的心理很稳定,从容平静,这一点让大家对小孩儿的赞赏更上一层楼。
言袖能有这样的小竹马,言家父母都觉得是她好运。
虽然那孩子总是很有礼貌,对袖袖也不是特别亲昵的那种但他们仍旧觉得很不错了,青梅竹马嘛,总之袖袖在折熠那里,肯定比别的孩子还是不一样。
大家都能感受得到,尽管从绑架案后不知为什么,似乎有点细微的不同,但苏折熠还是苏折熠。他对言袖从一开始就是一样的态度。
不过家长们觉得袖袖比起别的孩子,还是有所差别。
两个孩子能玩好,家长们很欣然。
此时他们就很乐意并放心地对小孩叮嘱了几句,又回头对言袖说“听折熠哥哥的话哦。”
言袖“嗯。”
大人们离开了,小竹马站在门外看了眼被大人关上的外门,而后静静移回视线,看向言袖。
他走过来。
言袖躺在床上拉着被子,望见床边人居高临下的眼,他微微笑笑,把书包放下问她“要听课吗”
言袖摇摇头。
少年便在旁边坐下来,雪白手指挑了一个床头柜上放的水果,另一只手捏起水果刀。
他动作不快。
挑起刀的时候甚至轻飘飘的,那东西在细嫩指间十分轻慢,衬些优雅的灵巧。
刀锋冰凉的光倏忽闪过言袖的脸。
那把刀在小孩嫩白的手里,显出十足的锋利和冰冷。他的手却很白,显得比刀光还要白几分,虽嫩,指节却已有修长感。
房间里十分安静。
为了她休息,窗帘并没有被拉开,光线无法透过厚厚的窗帘照进来,只隐约地洒进几分光亮。房间稍有点复古的装饰,镜子繁复的花纹,在这时似乎衬出几分秘诡。
床上面架子放的玩偶熊眼珠黝黑,嘴上用毛线缝着笑弧。
言袖微微屏住呼吸,看着他拿那把刀削苹果。
少年手指灵活,用刀慢条斯理,把苹果削得很漂亮。
房间一直这样安静着,直到一个苹果削好,苏折熠轻轻把刀放下,他轻轻松开,刀就被好好地放在床柜的果盘上,沁着果肉的香甜气,刀身上只有干净淋漓的汁水。他雪白指尖拎着苹果递给她。
“”言袖默默接过来。
“课不听,想做什么”黑月光竹马抽出书包里的笔,按下笔帽,微微笑问她。
小姑娘啃着苹果小声说“睡觉。”
她看见小竹马的眉梢挑了一下,而后他答应“好。”
言袖吃完苹果,真就躺下来了,对方没有管她,坐在床边拿了一沓资料在画,言袖望望说,“苏折哥哥,会不会伤眼睛啊。”
竹马回头看看她。
他停了停,把东西收回去,随后转过身,单膝跪上来,掀开她的被子。
言袖“”
小竹马显得微凉的身体盖进被子,他躺在床上微微闭眼,长睫毛落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翳的影子,苏折熠握了一下她的胳膊,张口说“睡。”
言袖“苏折哥哥也睡”
“那我要做什么”黑月光端详她,回过头,视线在床柜定了定,他抬手似乎又想拿刀。
大概对方只是又想削个苹果吃,但言袖一下子抓住他袖子,脸颊往对方怀里蹭了蹭“哥哥就睡吧。”
小孩垂眸看她两眼。
他倒没坚持,收回了手,胳膊被她抱在怀里面,也没抽出,轻轻漫漫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