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听得见声音吧一阵窸窸窣窣
“各家各户都注意了,下个通知
“今早八点,各家说话做主的人,到大队部集合,那些个要进山要下地的人,都把手头事先放放,或者分配一下。
“有件大事要宣布,很重要
“还要和大家商量一下具体的落实方案,咱们靠山屯,那一直是广大人民群众做主嘛”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则大喇叭,吵得屯里鸡飞狗跳。
李建昆闷头在被窝里,亲切地问候了村长的先人。
早知道这样,昨晚肯定不能答应他,高低要等到今天白天。
村长在喇叭里说的大事,不是其他,正是修路。
耐不住村长的软磨硬泡,昨晚被灌下二两猫尿的李建昆,点头应下了,酒还是他们的
原因有三
1、无论胡家女人的不育不孕能不能治好,这么做都没坏处。倘若能治好,他们交出壮壮,啥事没有;如果不能治好,按照原计划执行,先给胡家两口子一记泰山压顶。
2、这个屯实在贫苦,既然过来,也算缘分,修路造福一方,是积阴德的事。
3、村长那个嘴,像念经似的,高低还要在屯里住一阵子,不答应他,非得被他叨叨死。
“我说这小老头口才还怪好的嘛,满嘴官腔。”
“别不拿村长当干部,要说在同一岗位的工龄,全国也找不出几个人比得上这些老村长。”
陈亚军和金彪也被吵得生无可恋,大喇叭絮絮叨叨几分钟还没个完。
干脆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裹着被子唠嗑。
李建昆蓦地想起大伯,思绪飘回到清溪甸。
掰掰手指一算,三年没回家了。
心里还是十分想念的。
那里毕竟是自己的根,抛不掉,也忘不掉。
再者说,常言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现在不像以前,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有钱,也没什么顾忌了。
该找个时间回家,兑现一下自己的承诺了。
犹记得当年考上北大,石头叽、清溪甸,全镇全村的人来替他庆祝,当时他便在心中许下一个誓言等将来混好,一定要造福家乡,回馈父老乡亲。
如今火候已到。
李建昆心里想着,今年,今年必须要回家
神也别想阻止他。
不过,他现在不知道的是,这个计划落空了。
神确实阻止不了他,但有人行。
当然,这是后话。
天色大亮后,屯里人纷纷向村支部集合而去。
李建昆他们正好补觉。
沈红衣帮衬村长媳妇儿做好早饭后,过来喊了三次门,也没人搭理她,气得吃了三个大肉包子
再说大队部这边屯里人现如今还这么喊。
事实上,全国的状况都差不多。
甚至是到了二零二零年代,农村的许多地方,人们仍然称呼村委会为“大队”。
大队部外面有个夯土坪。
此时其上乌泱泱一片人头。
尽管村长只要求各家派一个能做主的人过来,但向来八卦的婆娘,以及爱凑热闹的熊孩子们,又岂会错过这样的盛会呢
大集体时代谢幕后,这个小屯子很少有这么兴师动众的活动。
大队部门口,两只长条桌拼凑在一起,还特意铺上一块极具东北特色的棉麻布。
红底配绿花的那种。
桌后面挤坐着五个人。
分别是会计、妇女主任、村长、主任、民兵队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来来,都安静,带了马扎的坐下来。”
村长抬手压压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有个天大的喜讯。”
底下人顿时议论纷纷。
猜测到底是什么喜事,值得用“天大”来形容。
众说纷纭。
最敢想的事,是今年上交减免了。
他们却不知道,这事确实会实现,不过要等到十八年后。
想让他们真安静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村长话是这么说,根本也不指望,继续说道
“咱们屯穷啊,这事不怕说出来,事实嘛。
“为啥这么穷呢
“是咱们屯人懒吗
“是咱们没刨钱的地方吗
“不,都不是。
“咱们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上山捡柴,老辈传下来的勤劳节俭的精神,一直没丢。咱们村也不缺刨钱的地方,背靠长白山,里面山货应有尽有。
“有句话不能出去说要按风水来讲,咱们这还是块宝地哩,屯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祖辈选择在这落户,也是这个缘由。
“归根结底
“路难行。
“我有辆公家补助给买的二八大杠,大伙都看见了,没颠半年,骑起来除了铃铛不响外,哪都响。”
底下的熊孩子们齐齐笑起来。
大人们却笑不出来。
村长这番话,无疑说到他们的痛处。
屯里距离城关远,积攒到些山货想运出去吧,得用车,板车。
自行车和像山货贩子那样的一脚踹,不敢想,敢也舍不得,路况差,颠不了多久,舍得也无力购买,太贵。
耗时费力。
往往一趟下来,小命都得去半条。
且真有人因抹黑赶路,连人带车,翻下路坡,给摔死了。
村长在如此沉闷的气氛下,忽地笑起来,朗声道
“今天要宣布的这个天大喜讯就是
“就是”
咳咳
嚓嚓
搪瓷缸的盖子划过缸沿子。
村长咕噜起茶来。
底下众人狂翻白眼。
“就是有人愿意给咱们屯捐建一条路。”
猝不及防之下,村长直接脱口而出。
底下众人仿佛被玩坏了,一时间齐齐呆滞。
但很快。
现场沸腾了。
不少人激动到弹射而起。
“当真”
“谁啊”
“还能有谁,别忘了,咱们屯现在有个全世界最富的人在”
“肯定是他”
“这是天大的恩情啊”
换成以前,即使村长说这话,他们都不能信。
匪夷所思。
现在情况不同,对于世界首富而言,修这么一条路的花销,只怕是九牛一毛吧。
而这人,现在就在他们屯,住在村长家
“没错,正是李建昆同志。”
村长肯定的回答,引发现场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狂呼。
底下众人全部原地起蹦,你抓着我,我抓着我,激动到忘乎所以。
如果是李首富捐建。
他们再无怀疑。
人家是真有钱。
砰
砰
砰
不仅有欢呼,还有礼炮。
众人耳畔倏然传来几声枪响。
这可比打猎用的土铳,响声大多了,威力显然也更大。
狂欢暂停,大家齐齐眺望向后山。
知情的民兵队长吆喝道“没事没事,大家别管,高家屯来了一帮城里人,也开吉普进来的,打猎,这几天到处放炮,都放到咱们这边来了。
“哦对啦,各家看好孩子,暂时别让孩子上山捡柴火。
“这帮人一看就知道水平菜得很,子弹不要钱一样。”
众人哈哈大笑。
狂欢继续。
在喜庆热烈的氛围中,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
因为李首富只许诺拿钱出来,路该怎么修,是屯里的事,自然要好好商议一番。
今天这一场,都不算完。
后面只怕大会不少,小会不断。
但大家伙乐意。
祖祖辈辈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
散会后,多半人并没有回家,任由村长怎么劝都没用,一窝蜂涌现他家。
“诶大林子,你别就这么去啊,家里老母鸡下的蛋我攒了些,给人拎过去,就算是个活菩萨,他也得吃饭不是”
“月香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家还有俩鹅蛋哩,我去拿。”
“李首富仗义啊,咱们却有些对不住人家,大勇家那事那孩子得还回去呀。”
“大勇和桂春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人家都说了钱全部补给他们,还能多给,扣着别人家的孩子有意思吗”
“咱们得说道说道。”
村长家这边。
李建昆和哼哈二将刚起床不久,这不左右无事么,下一步行动,全等着欧阳医生的丈夫过来。
正叼着烟,院里院外溜达,等着吃早中饭。
忽地发现黑压压一片人头向这边涌过来。
猜测到什么的李建昆,赶忙扔掉烟头,冲进屋里找到沈姑娘
“你不是说要去守山人哪吗
“走走走,赶紧地”
说罢,也不管沈红衣准备妥当没有。
李建昆拉着她便开跑。
实在怕应付这种事。
屯里人的感激,他真不需要,多替他骂两句胡大勇就行。
时间退回至一刻钟之前。
山上。
木屋外的暖阳下。
三德爷躺靠在自制摇椅上,优哉悠哉晃荡着,怀里抱着仅剩的二两茅台,不时嘬一口。
富贵蹲在旁边,咧嘴笑道“真没事了”
师父刚才又掐算过一次,完事后显得十分愉悦。
“有。”
“啊”
“有好事。”
“嘿”
三德爷瞥他一眼道“世间万物时刻都在变化,有人做了些事,化解了你师兄的血光之灾。”
富贵嘴咧得更大“好人”
“你如果跟着他,会跟好。”三德爷突然说。
富贵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耷拉下脑袋,不再吭声。
三德爷叹息一声道“傻富贵呀,你三岁时我就给你相过命,你生不逢时啊。不过,无论如何,你这辈子最好的路,还是跟随一位明主。”
富贵嘴唇翕合,正想回话时。
砰
砰
砰
耳畔传来几声巨响。
使得他不仅皱了皱眉。
也正好找到一个由头。
“师父,我去看看,这几天也不知道哪跑来一帮家伙,瞎搞,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嗖嗖
说罢,也不管背后的动静。
几个呼吸便消失在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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