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诸葛的攻心之计,荀彧与诸葛
尚书令府。
荀彧落笔成行,批阅决策着一大堆的公务文件
丞相兴兵南征的计划已定,他依旧作为后方统帅,镇守许昌,策应丞相的军事行动。
“报”
“刘晔军师到了”
府上人身在门外,轻声说道。
“快让他进来”
荀彧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毛笔,站起身子扶着桌案定了定神,这才迈步往门口走去。
“荀令君,夤夜招我前来,必有大事吩咐”
刘晔快步而入,神色凝重。
“子扬,请坐。我找你来,有一件大事想要托付给你”
荀彧令左右上茶,一边牵着刘晔的手,往里就走。
“荀令君,您请坐。我站着便好焉敢就坐”
刘晔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再看看荀彧斑白的发髻,明明只有四旬,却操劳过度,叹息了一声说道。
论官阶,论年龄,论资历,刘晔都无法与荀彧相提并论,因此说不敢与荀彧平起平坐,也并非谦虚之言。
天下皆知,曹丞相手下,谋士如云。但归根其类,只有谋士荀彧,和其他谋士
“子扬,丞相方针已定,不日即将兴兵五十六万,征伐荆州,荆州若下,必将引得胜之兵,再战江东,一统天下”
荀彧也不勉强,回到书案之前坐下,从文件里取出一张纸,看着说道。
“丞相为天下计,终于出手了我当鞠躬尽瘁,为丞相分忧”
刘晔神情激动,保全望着丞相府的方向遥遥行礼,高声说道。
“然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五十六万大军,一个月的用度,便是六百万石。一旦战事开始,若粮草不继,军心大乱,不战自败”
荀彧眉头紧皱,面现忧郁之色。
“如今许昌的府库之中,存粮寥寥,只能支应三两个月而已,捉襟见肘”
刘晔点了点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荀令君未雨绸缪,思虑周全,考虑长远,令刘晔佩服无地。”
荀彧放下手里的纸张,从桌上拿过一只茶碗,缓缓的倒了一碗清茶,端起来递给刘晔。
刘晔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弓腰双手接住,轻轻喝了一口。
“我和丞相商议,想令你往北方幽凉并冀四州,筹措粮草一千万石,以资军用。不知伱意下如何”
荀彧回到桌案前坐下,抬头看着刘晔,语态舒缓的问道。
不论多么严重或者紧急的事情,在荀彧的口里,从来都是有条不紊,从容镇定,使得与他交流的人,也能有一颗镇定从容的心。
“冀州乃是九州之首,天下富足之地,且在袁绍手里经营多年,并未遭受多么严重的战乱之苦。”
刘晔沉吟片刻,抬头说道“北方四州,一千万石粮草。我必在三月之内,筹措完毕,随时听候荀令君和丞相的调派”
看到刘晔胸有成竹的样子,荀彧长长吐出口气,如释重负“有子扬你如此保证,我心可以安定了”
“荀公,这场战争的规模和未战之前的威压,令我想起了昔日的官渡之战”
刘晔神情紧张,面色严峻的低声说道。
虽然还没有兴兵,但只这战前的酝酿阶段,莫大的压迫感已经令他喘息不过来了。
“这一场战,比之官渡之战,恐怕还要艰苦艰难的多”
荀彧佝偻着身子,放下手里的茶碗,缓缓的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前,拨开了窗棂。
一阵冷风吹入,令刘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昔日攻打袁绍,官渡一战既决胜负,也决生死。但袁绍势力虽大,人心涣散,三个儿子各怀机心。丞相有十胜,袁绍有十败,未战之前,我已能料定结局了”
荀彧看着窗外,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深夜。
月色如水,冷风习习,吹着窗口一处树枝,发出呜呜如哭泣一般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那荆州之战呢荀公又如何说”
刘晔心里一阵紧张,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荀彧身后。
“刘备连战连捷,士气旺盛,上下一心,更有诸葛之谋,算定天下。可谓天时地利,尽在其手”
“孙权坐拥江东,只那长江之险,便是不可逾越的地利之势何况江东虎将如云,谋士成群,丝毫不能小觑。”
荀彧依旧背负着手,如一尊泥塑一般,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
“但丞相兵马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奉天子诏令,以征天下,名正言顺我想此战,必能克成大功,建不世伟业”
刘晔血脉贲张,明白只要战事催动,战争的机器运转起来,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他,也倍感自身责任之重
“如你所言,这一场战,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人多势众”
“这必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大战而粮草,便是重中之重几十万大军的性命,就交到你的手里了”
荀彧忽然转身,走到桌案前,从桌上将刘晔的任命文书拿起,递了过去。
“请荀令君放心,转告丞相,让他放心,我即刻启程,往北方四州去,一定完成筹措粮草的任务”
刘晔如临大敌一般郑重的接过文书,正色说道。
“好”
“我送你愿你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荀彧言辞不多,但足以令刘晔感动不已。
两人再无多言,荀彧将刘晔送上马车,转身刚要回房。
“借问一声,这里可是荀令君的府上吗”
不远处,一个信使骑着一头枯瘦如柴的劣马,一边往这边行走,一边不住的招手。
“我便是荀彧,你是何人”
荀彧温言说道。
“我是荆州的信使,特来送书信给荀令君。”
信使急匆匆来到府前,翻身下马,在马鞍上的褡裢里翻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哦我在荆州并无故旧朋友,也无门生晚辈,谁会给我写信”
荀彧嘴里说着,心中大奇,难道是荆州氏族,给我来信
“我家军师诸葛先生,特地差我呈报书信给荀令君。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使小人在此蹲守了一天一夜了,好不容易见到荀令君孤身一人,方才敢现身呈报。”
信使将书信递了过去,后退两步恭敬的说道。
趁着月色,荀彧见他脸上风尘仆仆,周身衣服凌乱,显然是长途驰骋,并未休整所致。
“远来辛苦,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还请上复诸葛卧龙军师,他日有缘,当面请教。”
荀彧此刻手里捏着大名鼎鼎的卧龙诸葛孔明的书信,一万个好奇。不知道诸葛卧龙不动声色,私下里差人送这封信到自己的府中,到底所为何事
但他毕竟沉稳老练,不动声色的着令门下的管家赏了信使,掩门而去。
书房内,一盏孤灯。
万籁俱寂,夜深人静。
只有窗外的风,发出阵阵呜咽,偶尔有一缕风穿窗而过,侵袭内室,将烛光吹动,烛影摇摇。
荀彧神色凝重,更添几分好奇。
诸葛卧龙,到底为何给我私下写信
莫非是要商谈什么机密的大事,还是透漏何等惊天的秘密
我与他向无交情,且丞相伐兵在即,如今势成仇敌,叙谈情谊,当不可能
荀彧缓缓的打开了信封。
寥寥数语,简简单单的几行字。
但荀彧还未看完,原本镇定自若,从来都是泰山崩而面色不变的神态,忽然变得惊慌无智
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却在急剧的收缩。
“这”
荀彧的嘴唇因为紧张而急剧的颤抖,颌下的微须也跟着乱动。
“这这怎么可能“
“我我到底在干什么”
荀彧忽然将新放在桌上,双眼迷离,犹如失魂落魄一般。
这曹操麾下的第一智者,仿佛被一封书信,几行文字,夺走了灵魂
刹那之间,成了迷途的羔羊。
“我到底是谁我在干什么“
荀彧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双手扶着桌案,汗珠却大滴大滴的落下,砸在那张信纸上。犹如一滴滴落在尘埃的鲜血
他微微转身,再一次来到窗口,打开了窗户,希望让冷风吹拂,令他心里冷静下来。
出道三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无法把持自称的情绪。
但冷风似乎无效,汗珠依旧滚滚不停。
不远处,斜楼上,一抹灯光,若有若无。
那是世子曹丕府邸的位置
荀彧看着那明灭交替灯光,犹如人的生命。
生死之间,便是这么随意
“或许丞相不会然则世子”
荀彧的眼中,忽然充满了惊惧。
他匆匆而回,抓起手里的书信,快步走到屋角的一处火盆处,将书信扔在通红的炭火之上。
纸张起火,将荀彧的脸也照的通红,只有那几处被汗滴浸湿的地方,依旧挣扎着,但最后还是被烘干烧成了灰烬。
荀彧轻轻吁了口气,站起身子,索性打开屋门,在院中,明月之下,来回渡着步子。
步子虽有节奏,但心已经完全凌乱
诸葛卧龙
你果然不愧是卧龙
清晨,呼啸一夜的寒风终于停了下来。
旭日高升,散发着光和热。
荀攸军师府里,火盆依旧燃烧着,将整个大堂烘烤的犹如暖春。
荀攸、陈群、贾诩、钟繇、程昱无人相对而坐,此刻正品茶畅谈,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如今荆州斥候来报,荆州内,众氏族惶恐,刘备震怒哈哈”
钟繇抚掌大笑,得意至极。
“哼,那些氏族,将咱们当成了傻子,希图趁着咱们和刘备火并,他们坐收好处。如今也该让他们知道,丞相府里,也非酒囊饭袋之徒”
陈群得意的端起茶壶,给每一个人倒了一碗清茶。
“荆州越乱,对于咱们越是有利,若是他们真的火并起来。我想江东的周瑜,也不会坐视不理。到那个时候,氏族、江东、刘备,三家打起了群架,荆襄江东,可不战而下”
程昱拈着微须,满意的点头微笑。
“一计乱荆州文和之谋,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啊”
荀攸高高举起茶碗,类似敬酒状,其他三人,也各自端起茶碗,一起向着贾诩礼敬过去。
“哪里哪里”
“这些都是众位的谋划,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略加改进而已”
贾诩连忙谦和的摆摆手“这一次,看刘备和诸葛卧龙如何接招”
“如何接招”
“恐怕此时的卧龙,已经焦头烂额了”
哈哈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咣”
突然一声响,一人推门而入,直冲到了众人面前。
“叔叔,您怎么来了”
荀攸一声惊呼,第一个站了起来,迎上去扶住荀彧。
“我等参见荀令君”
其他众人,也急忙站起来,恭敬的行礼。
荀彧面色暗沉,极为难看,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带着万分的疲惫,像是一夜未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镇定自若,大汉朝的子房,王佐之才的第一谋主,如此的憔悴失态
“前辈,但有训教,吩咐我去一趟府上也就是了,何必劳您亲自走一趟呢”
程昱赔笑而起,走到荀彧面前,伸手挽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叔叔,您先坐下喝口水,然后再说。”
荀攸看着荀彧面色有异,非同寻常,料定必有大事,心里也是一阵紧张。
但荀彧似乎并未听到众人的话,依旧木然的站在那里,两眼失魂,目光发散,似乎心里依旧在想着什么事,注意力完全不在现场。
“叔叔”
荀攸虽然是个晚辈,在在众军事之中,俨然已经是领袖的存在。
“诸位”
“是汉臣否”
荀彧忽然转身,犹如灵魂归体一般,目光炯炯,盯着五大谋士。
“荀令君,不知前辈此话,是什么意思”
陈群迷惑不解,一大清早的,老荀彧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怎么问了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
“前辈此话,必有深意,还请前辈就坐,咱们慢慢详谈。”
钟繇也走了出来,伸手想要延请荀彧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但荀彧并未理睬,反而挣脱了荀悠和程昱的手臂,缓缓的走了两步,转过身,眼神暴涨,环顾着五大谋士。
似乎是在灵魂的拷问,想要通过他们的眼神,看出那深邃在心的端倪。
“若天下一统,四海承平。家国之事,是该听丞相的,还是听天子的”
众人再次困惑。
荀彧一句话,令五大谋士,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荀令君,何出此言啊”
贾诩一直站着未曾说话,此时终于也忍耐不住,低声问道。
“莫非”
荀攸久随叔叔,最是心意相通,此时面色突变,紧张到了极点。
荀彧慢慢走了两步,到了荀攸的座位前,伸手端起茶碗,陈群眼快,急忙上前提起茶壶,给他满了一碗茶。
咕嘟,咕嘟
一向温文尔雅的荀令君,此刻竟做牛饮状将一碗清茶一饮而尽
五大谋士,一个个站在当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的荀令君,太过反常
“吁”
荀彧放下茶碗,长长的吐出口气,似乎紧绷的神经,此刻终于放缓了下来,身体慢慢的落在荀攸的座位上。
“我害怕”
“我害怕万一丞相统一天下,大汉易主,你我皆是助纣为虐的忤逆之贼”
荀彧眉头紧皱,叹息说道。
“叔父,何出此言啊”
荀攸面色苍白,满面惊恐,失声问道。
他自然明白,叔父的这这句话是何等的分量,若是传扬出去,又会引起何等大的风波
“荀令君,此话此话不能说啊”
陈群素来视荀彧为偶像,此刻听荀彧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听得他心惊肉跳,急忙上前挡在大门之前,转身望去,还好并无旁人,又急忙打开房门,四下张望一番。
“荀公,此事大逆”
程昱想要说什么,却又沉默了下去,似乎自己所言,已经犯了大逆之罪
“有何不能说的”
荀彧忽然抬起头来,圆睁怒目,盯着程昱,程昱气短,头立刻低了下去,不敢与荀彧对望。
荀彧站了起来,似乎心里的起伏和波澜已经完全的荡平,而那颗躁动的心,此时也终于拿定了主意,找到了归宿。
“你们可否犹然记得,你我皆是大汉之臣”
“离地三尺,神灵可见”
荀彧怒气贯胸,拍了拍胸口,又指了指苍天,眼神从荀攸开始,在贾诩、程昱、陈群、钟繇四人脸上各自飘过。
“顺逆之道,还要看尔等效忠于谁”
荀彧一声冷笑,不再继续往下说,转身走去,伸手扯开房门,扬长而去。
“嘭”
房门重新关上,将五大谋士震的身躯各自一颤。
门外,一声马嘶,蹄声嘚嘚,过不一会,再也没有了动静。
五大谋士犹然站立,看着桌上适才荀彧喝过的清茶的大碗,各自发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一向沉稳内敛的荀令君,会突然的到访军师府,又为何会如此的情绪失控,言辞激进
荀令君自从跟随丞相,出谋划策,机智百出,更为丞相引荐了郭嘉、满宠、程昱等诸多贤才
官渡之战,血战袁绍之时。若没有荀彧一纸定乾坤,十胜十败论驰名天下,恐怕曹丞相早已败在袁绍之手
若无荀令君,便没有丞相的今日
丞相视之为子房,委以重任,官之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候
可是
今日荀令君的一番言辞,与之昔日,判若两人,大相径庭
“公达,荀令君他老人家今日是”
沉默良久之后,陈群终于缓过神来,转头看着荀攸,困惑的问道。
“唉”
荀攸叹息一声,皱着双眉,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莫非是丞相府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若有什么事,我等应该不会丝毫不知啊”
钟繇重新归坐,将五人的桌椅摆放整齐,号召各人相继落座。
“荀令君今天,大不寻常。我猜必有缘故,但到底所为何事简直令人费解”
程昱昔日也是跟随荀彧的引荐,来到丞相府的谋士群中,若无荀彧,程昱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
他对荀彧,既敬佩,又尊重和感激。
可是对于今天的荀彧,却令他忽然有了一种陌生人的感觉。
众人议论纷纷,各自猜测,莫衷一是。
但所有人有一个观点相似相通荀令君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文和,你最有智谋,心思缜密。荀公刚刚的事,你有何看法”
钟繇见四人议论之时,贾诩一直在一旁沉默,低头冥思,不发一言,忍不住抛开众人,轻轻走到贾诩面前,低声问道。
“是啊,文和,此事你也剖析一番,解我们众人之惑”
陈群心急如焚,却又百思不解,巴不得有个精明之人,剖析明白。满朝之中,若论精细,无出贾诩之右者。
贾诩神色不便,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拿茶碗里的一汪清水。
水,清澈,已经毫无一点茶色了。里面仅有的几个茶叶的杂志,也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若天下一统,大汉天子必死
若天下没有一统,丞相始终还是大汉的丞相
水至清则无鱼
荀令君,你太清,太正,则天下无友,也无你容身之地啊
“我也不知是何缘故,又如何给你剖析”
贾诩忽然抬起头看着陈群,微微笑着说道。
“去丞相府”
马车的车厢里,从军师府怒气而出的荀彧,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撩开车联,对着前面驾车的马夫说道。
“喏”
马夫一拉缰绳,方向一转,沿着大街,往丞相府的方向疾驰而来。
丞相府,虽不是万圣之地,天子之所,但犹然胜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丞相府前一片空寂,文官武将,闲杂人等,非有正事,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但荀彧的车马,径直来到大门,看守府门的侍从远远听到车马之声,认得荀彧的车马,甚至不等荀彧主动下车,已经将角门打开。
车夫拍马而入,径直进了丞相府。
普天之下,能如此随意出入丞相府者,唯独荀彧一人而已
“文若,如此清早,便来看望孤家了吗莫非军粮筹措之事,已经办妥了不成”
曹操此刻正在洗刷,听到门下来报,荀彧求见,来不及束发,散落着一肩乱发便走了出来,大笑着问道。
“丞相,是臣来的唐突,搅扰了丞相。还请丞相更衣洗漱,臣有话想要问丞相,但也不急于一时。”
荀彧站在大殿的正中,看到曹操如此仓促而出,丝毫不拘泥于仪表,想起昔日的共事经历,多年的征战历程,心里一酸,沉声说道。
“哦”
曹操一怔,才注意到荀彧的气色有异,神情举止也跟往常有所不同。
“好你待我片时,我即刻就来”
曹操转身入后堂去了。
须臾,再次出来,已经是紫袍金带,腰悬宝剑,一派威武气息。
“文若,你有何事,只管说来。咱们多年的交情,和他人并不相同。今日只做朋友,无分职级高下。”
曹操如君临天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大殿中央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荀彧。
“丞相,若大汉一统,四海承平。丞相还做大汉的丞相吗”
荀彧不卑不亢,抬头看着曹操的脸,正色问道。
闻听此言,原本随和的曹操,忽然身子一震,整个人都怔住了
自他把持朝政,手握重军,剿灭吕布和袁绍之后,俨然已经位极人臣,权盖天子
便是当朝的汉献帝,对他说话也要毕恭毕敬,察言观色,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之词
放眼天下,敢如此直言相问,毫不隐晦的人,恐怕也只有荀彧一人了。
曹操手握剑柄,从台阶上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下来。
到了大殿的中央,到了荀彧的身前,又轻轻的撒手,放开了宝剑。
若是其他人,敢如此在他面前询问这个事,早就被他直接推出去斩首了。
但此时的荀彧,依旧仰然而立,丝毫不惧,目光坚毅,波澜不惊。
“文若何出此言”
曹操叹息了一声,在大殿中度着步子。
“我曹操初任校尉,便一心为我大汉。昔日董卓弄权,我不避风险,想要以献刀为名,刺杀之,哪怕与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之后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不得以而征伐四方。我不止一次与你等臣下说过,若我不存,天下正不知有多少人称王称帝,我华夏将分崩割据,百姓永无宁日”
荀彧转身,看着曹操高大的背影“臣正是看到丞相为国为民,方才投至麾下,随侍左右,不知不觉间已有十数年了”
曹操猛然回头,看着荀彧,目光炯炯“若我死后,我只望墓碑之上刻有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于愿足矣”
想起十数年的军旅征伐生涯,多少触目惊心,多少命悬一线,多少腥风血雨,忍不住泪盈眼眶,低落衣襟。
荀彧看曹操真情流露,忽然之间心中升起一丝愧意。
“若丞相死后,传位后世,还是不是依旧效忠大汉”
荀彧沉思良久,开口问道。
后世
曹操身子又是一震,忽然想起了刚刚夭折的爱子曹冲。
心中一痛,潸然泪下。他不知道荀彧今日为何会连续询问这些问题。
但荀彧是他最信赖最依仗的谋主,若无荀彧,便无曹操
两人十数年的交情,非同小可,非止主臣关系,亦且情如朋友,亲如骨肉。
“文若”
“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容许有人欺辱天子”
曹操仰头,哈哈大笑着说道。
“希望丞相能够言出必行,信守承诺。”
荀彧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我曹家生生世世,都是大汉的臣民,岂可做出僭越不敬之事”
曹操不以为意,和颜悦色的笑着说道。
“微臣告退了。主公所关注的粮草筹措之事,臣以分派停当,四个月内,保证办妥一万五千石粮草,主公南征的计划,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主公南征,许昌之事,臣也会处理妥善,但请主公放心。”
荀彧的脸色逐渐变得和缓,深深行礼,再拜说道。
“文若,十数年来,孤领兵在外,一应后勤和许昌事务,全都托付给你。”
“众人皆言我功劳至大,但我却知道,真正的功臣,是你荀文若啊”
曹操向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荀彧的肩头,触手只觉坚硬无肉,忍不住叹息。
“你我都已不再年轻,文若还要注意身体,孤离不开你呀”
荀彧也颇为感动,长叹一声“老臣明白,老臣退下了。”
“来人”
看着荀彧的车马渐行渐远,手抚剑柄的曹操沉声喊道。
“喏”
近卫急忙来到身前,躬身行礼。
“去查一查”
“荀彧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有过书信来往”
“孤要知道,我家子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今日要如此行事”
曹操目光深邃,眼角眉梢,竟然起了一丝隐忧。
“喏”
近卫领命,起身飞驰而去。
荀彧啊
曹操的目光,犹然看着车马离开的方向。
我每次出征,都将大后方交给了你,也便是把三军将士和我的性命交给了你
可你何以问出今日之词
我相信你对我的忠心,可你同样忠于大汉
你忠于我,到底是忠于大汉的丞相,还是忠于我曹操
曹操叹息了一声。
宁教我负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负我
荆州之战,征伐江东,已经势在必行,无法更改。
这一次,我只能选择荀彧,因为除了他,无人能够胜任那统领后方,供应前方的重任
可是这一场大战之后
曹操拂袖而起,转身回府去了
荀彧的车马,自军师府出来,直奔丞相府。但此时从丞相府出来的荀彧,却也并未再次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调转方向。
那里,正是世子府,曹丕的府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