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外地回来,只有弟弟在家。
姐姐开玩笑说“离开太久,害怕自己的房间被人占了”,选择睡在值夜班的爸妈床上,凌晨三点,她听见有孩子在叫,以为弟弟不听话,于是使出吃奶的劲睁开眼。
结果,对上一张死人脸和她贴得很近,魂都吓没了。
“是鬼么”步茸小声询问,她看向讲故事的傅意,跳动的火焰映着少年身形格外渗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余淼淼开口“肯定还有后续。”
沈邵言撇撇嘴“这根本不恐怖啊”
傅意表情如魔似幻,他笑着说“没有后续了。”
“为什么”步茸无法理解,什么故事都得有个结局才算完整。
其余三人陷入沉思。
不算太大的卧室里坐着四个刚结束高考的学生。
他们这种解压方式非常独特。
屋内电视机反射出傅意蓄谋引诱的举止“步茸,你想知道为什么对吗”
步茸点头。
傅意皮笑肉不笑,脸上的肌理透明,血液在肉里狰狞分离,像只披了人皮的古怪东西。
不对劲。
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步茸揉揉眼睛,再看过去时,傅意又恢复正常。
直到他开口
因为,那张脸跟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害怕么
并没有,是个有点失败的鬼故事。
可,步茸感觉窒息,她的同桌傅意还是傅意吗
容不得多想,余淼淼主动请缨。
“我来我说一个。”
男孩独居,有天半夜醒来看时间,发现屏幕显示请于28秒后输入正确密码”
“这么简单啊”沈邵言气死了,“那我也会,咱们现在讲的故事,除了你我他她,还有第五个人在听”
步茸攥了攥拳,鼓足勇气“我可以试试吗,真实发生的,就在这间屋子里。”
傅意突然转头,黑沉沉的眼眸,死死盯住她。
步茸感觉到刺骨阴森的视线,赶紧往阳气足的沈邵言身边靠,尽量保持淡定“我们之前玩了密室逃脱,没怎么缓过劲,所以就开着灯睡,但有好几个早上醒来,灯都莫名其妙关掉了。”
余淼淼反驳“或许是你哥哥帮忙关的呢”
步茸摇摇头,盯着火盆不敢乱看,声音更小了“我问过他,他说这个屋的钥匙就一把,那把钥匙在这里。”
她摊开手,银色金属质地的冰凉物件缓缓展露。
“ 而且,我睡觉习惯反锁门。”
“有可能你哥偷偷配钥匙没让你知道呢”沈邵言硬着头皮安慰,“这事说出来有碍兄妹之间信任度。”
步茸想了想,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明了,毕竟父母早逝,她是哥哥带大的,相当于半个父亲了。
可
她点开手机上的睡眠a。
步茸放出一段记录。
每次听到,都会浑身不舒服。
如同被塞进了阴寒的洞穴,四处闷湿,随便一动就有股热浪袭来,泛着腐烂气息,像恐怖的回南天。
录音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感觉是什么东西在揉捏塑料袋。
紧接着出现
「咔」
「咔」
「咔」
无规律变频。
过了几秒钟,慢慢渐缓。
就在他们准备凑近听时
又猛地扩大
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
完全不可能是步茸这个柔弱小姑娘发出来的。
大家背后齐刷刷冒凉气。
“其实跟哥哥没关系,他还为此找过我,问我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连做梦都在哭。”步茸顿了顿,“我很疑惑,这声音在我耳朵里明明听的是笑,你们呢”
“重点是哭还是笑么”余淼淼上牙打下牙,“怪吓人的少爷快把灯打开”
步茸看向沈邵言“我想过或许自己半夜梦游了,但开关离我很远。”
刚站起来的沈邵言又坐下,说什么不敢乱动了。
只有傅意,他最为淡定,默默起身,背对他们走向尽头。
没人发现,少年嘴角缓缓勾起。
停止在一个诡异的弧度上。
“ia嗒”
屋内亮了。
空气陷入死寂,不知名的恐慌悄无声息弥漫。
“她说的是真的。”余淼淼突然开口。
沈邵言抓着头发“步茸家在郊区,信号基站本来就不太好,应该是磁场问题。”他本不信这些,因为跟他们玩得好,才经常参加这种鬼故事集会。
傅意无言,站在旁边静静看着。
“可是”余淼淼心脏砰砰直跳,“小茸大半年都没来学校上课,请的家庭教师补习,我们每周末把复习题带来这座独栋别墅,从恐怖片剧情分析,不管气氛、背景、角色设定都蛮吓人啊。”
沈邵言打断“步茸那是因为身体不好有直立性低血压和严重贫血。她老昏倒,你忘了么我们还看过诊断书现在已经考完试,就別乱想这些杂七杂八的。”
“万一跟房子有关系呢”余淼淼絮絮叨叨,“而且,我听别人说,鬼会发出类似塑料袋su的声音。”
跟录音里一个样。
步茸抿唇,即便卧室暖洋洋,她仍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脱离控制。
少女额头冷汗直流,眼睛往窗外瞟。
纱帘盖住整个地板,树枝的剪影正在拉长,差点就钻进来把他们吸干。
被什么东西阻隔了。
啊,是哥哥求的福袋,说会保平安。
她屏息,良久后,喃喃道“我总觉得这座屋子是活的。”
“活的”
“活的”
沈邵言和余淼淼异口同声地倒抽一口气。
可接下还有更加瞠目结舌的。
步茸强咽唾沫,压制胆怯“其实,我不能去上学是因为”
叩叩叩。
传来敲门声。
傅意蹙起眉头,似有被打扰后的不悦,他声音蒙了层水雾“步茸,你哥哥回来了。”
步茸忙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太猛,差点晕过去。
傅意打开门,而沈邵言却贴心地扶住步茸。
少年目光砸在两人手指和胳膊接触的位置,抽搐着嘴角又极力压平,装作无事发生。
“哥哥,好。”傅意歪了歪身体,礼貌又绅士地让出位置。
步越,步茸的哥哥,二十八岁青年模样,雅贡市最年轻的企业家,富豪榜前几名。
长相文质彬彬,面如冠玉,很是俊朗。
西装革履,有点禁欲派。
步茸大概随了哥哥,相貌一等一好,之前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弱柳扶风,眼里充盈着泪水,十足的病美人。
步越接过沈邵言怀中的妹妹“小茸又犯病了,很抱歉,同学们。这样吧,我让司机把你们送回去。”
他们对视一眼,皆看到了无法言明的恐惧。
步茸的哥哥,居然,没有影子
“不不用麻烦了,我们骑电车来的。”余淼淼手在发抖,拽住沈邵言和保持静默的傅意,使出吃奶气力冲出这座屹立在野郊的独栋别墅。
三人回头望,栅栏围着荆棘却开出鲜红欲滴的玫瑰,土壤如麦浪在浮动。
一股奇异的味道从嘴里向外扩散。
沈邵言不甘心“为什么要逃跑”
“步茸不正常,她好像坏掉了。”傅意面无表情地回答。
余淼淼害怕“这一切已经超出原计划了,上次玩密室,傅意跟我说,他在完成背人过河这个任务的时候,没有听到步茸的心跳声。我俩准备,周末来找她借机问问,只是没想到”
沈邵言抱臂“感情就瞒着我”
“你无神论啊跟你说了会把我们当傻逼的。”余淼淼骑着电车,情绪非常激动。
沈邵言冷哼“早就让你们少看点恐怖故事,现在都魔怔了。”
余淼淼瞪圆双眼“步越没有影子,步茸没有心跳,加上她刚才播放的录音,这地方就是个鬼宅”
傅意慢悠悠开口,听起来像在添油加醋“也可以说是废弃的墓园,后来被步越投资才建成了独栋别墅。”
“那有什么。”沈邵言总是想替步茸开脱,所谓爱屋及乌,连步越也护短,“哥哥眼光好别墅装修得挺带劲啊。”
余淼淼要被气死“您可真是个恋爱脑”
三人骑出了步家,从正大门的方向离开。
傅意眼珠子僵硬转动,他拍了拍沈邵言的肩膀“兄弟,你不信也好,信也罢,这地方曾经接手过的开发商都没有好下场,我朋友父亲今年刚得癌症去世,可步越却能带着妹妹久住于此,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什么事都没有若真是这样,步茸贫血、身体虚弱全拜它所赐,得赶紧搬出去才行”沈邵言一鼓作气势如虎,推开傅意的手,给父亲打电话,“城北,隍庙区,以前是墓园这几年不是建了个别墅么有没有什么法子把住在里面的人赶走”
通话结束。
沈邵言坚定地开口“明天我还来我要跟步茸的哥哥谈谈。”
余淼淼白了眼“少爷,您真不拿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那加我一个吧。”傅意微笑,“闲着也是闲着。”
余淼淼退出“啊啊啊,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吧”
这一天平平稳稳的过去了。
有的人却没那么轻松。
野郊独栋别墅。
步茸陷入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昏迷。
她黑眼球全部丧失,灰白色瞳孔占据整个眼眶,鲤鱼打挺式在地上抽搐。
不断重复着
“我要见你咯咯咯咯咯咯见你”
声音从女子般纤细,转变成白噪音嗡鸣,像很久不用的抽风箱,拖拉着老调子。
背叛者。
去、死、吧。
步越瘫坐在地,满目愁容,嘴里默念着什么,可妹妹的病症完全没有任何好转迹象,反而更加严重了。
手机铃响起。
他接通电话“拆除违法建筑我有土地使用权证的喂喂”
步茸一口血喷出来,断了气。
几分钟后,少女将脑袋旋转360,倒着爬起来,肚皮在上,行动诡异,她咧开深渊巨口“步越,没用的。”
时而又像条蛇,妖娆而行,攀附在步越背后,柔夷的指节摸上滚烫的胸肌。
她露出一排尖牙,抵在男人脖子处。
“桀桀桀桀桀”
“桀桀桀桀桀”
“放我回家,我的好哥哥。”
步越昂头,有些痛苦,他在纠结,却还是自私地把香灰猛拍在妹妹头顶,哪还有半点怜惜。
力道很重,她安静下来。
保姆阿姨是村里来的,管这孩子的举止叫中邪,她上前帮忙“先生,小茸又犯病了”
“嗯。”步越捏着额头,“麻烦秦姐照顾好她,家里点蜡烛关掉所有光源,尤其是妹妹的房间。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等我回来。”
“您放心先生。”秦阿姨保证。
步越疲乏地说“这次结束,想要多少钱都行。”
秦姐狮子大开口“五百万呢”
“好。”步越压根不在意金额数目,拎着皮包离开了别墅。
秦姐看着怀里晕死过去的病秧子,先生对他这个妹妹可真好啊。
步茸感觉眼皮很沉。
旁边有陌生人在喘气,非常微弱。
她拼命挣扎,隐约间瞥到天花板鼓囊囊的凸起。
只见上面贴着一个男人。
他被海藻缠住腿和手,发散着闷热与湿漉漉的阴潮。
这个味道,跟录音响起时好像
步茸的恐惧达到顶峰
可她根本叫不出来,被鬼压床了。
那玩意长得像泡发了的巨人观,两侧肩胛骨被黑色钉子锤进去,四肢写满了梵文,一颗颗毒瘤裂开水泡顺着墙壁滑下,包裹住整个房间连带着动弹不得的步茸。
他缓缓逼近,声音低沉,空鸣又诡异。
“ 步茸,别怕。”
“有人要我带你回家。”
步茸眼泪不断涌出,张着嘴巴被迫灌入这些肮脏的东西。
她能清楚地看到那坨生物正在不断往下掉肉沫,泛黄的牙齿开合,指缝里塞着血痂,冷漠开口“好宝贝,不哭。死了、死了就能回家。”
步茸被污秽的手掌攥住脖子,意识逐渐消散
她回想起,曾经无意中听哥哥跟得道高僧谈起过诅咒。
步茸得了一种怪病,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控制不住身体,她活不过十八岁,早早判定生死,最近几年连药物都控制不住,醒来后没有任何记忆,昏厥时总会陷入囫囵。
起初并没当回事。
现如今咳咳咳咳咳,她大口大口呼吸,宛如搁浅的鱼。
那些吊诡片段一幕幕闪过。
步茸记不住的、模糊的、如走马灯循环。
她看到自己被操控着从高层边缘跳楼坠落、窒息在泳池里、嫌疑人持刀尾随捅穿脊梁骨、连环犯绑架将她火烤
死亡会经常性重复上演无数遍。
是这具身体又或者缠着她的生物不想她活
可每次生命逼近尾声时,总能被步越及时救下,最终没能酿成以上惨剧。
只是,呕
步茸失去黑眼球的眸子快要被挤爆
她奄奄一息。
被黏腻液体吞噬。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秦阿姨放下手里的抹布,冲进来,举着微弱的烛光往前凑。
步茸躺在床上,非常乖巧,干干净净一身公主裙。
“奇怪,我以为醒了呢。”
保姆重新关上门。
天花板上的巨人观已经不见了,恶心的生物也停止蔓延,它不甘心地缩回暗处,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可惜,就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