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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贺星原最后答应了“下次”。

    林深青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就见他坐在看台第一排,手里握着一瓶空了一半的冰水。

    “我的呢”她走上去问。

    贺星原拿起手边一个白色保温杯,拧开杯盖,往一次性纸杯里倒水。

    她笑着看他“不能直接用那杯盖喝么”

    贺星原把温水递过来“不是我的杯子。”

    “要是你的,就能直接喝”

    贺星原看她一眼,没接茬。

    她接过水一饮而尽,又把纸杯推回去。

    他接着倒,她接着喝。

    三杯过后,林深青在他隔壁一位坐下,惬意地伸直两条腿“天上飞的你也会开,地上跑的你也会开,海里游的呢,会不会”

    贺星原偏头看她“你说潜艇”

    林深青一愣,拔高了声“你还会开潜艇”

    “不会。”

    “”

    “开过游艇。”他又说。

    林深青想那也够牛逼了,点点头问“驾驭得了这么多交通工具,是不是也能驾驭各色各样的女人”

    贺星原有点无语“这有什么联系”

    “哦,意思还有你拿不住的。”

    当然,比如眼前这个,三句话里有两句话是在调侃他的。

    贺星原没把这句心里话讲出来,拧开瓶盖,把剩下半瓶冰水喝了。

    林深青正经了点“读大几了”

    “大三。”

    她掐指一算“小我六岁。”

    “五岁。”

    林深青眉梢一扬“还背了我身份证号呢”

    贺星原噎了噎“我小学留过一级。”

    她“哦”了声,瞥瞥他“看着脑子挺好的啊。”

    “”

    贺星原想了想,还是解释了句“不是因为成绩,有一学期念到一半搬家了,才重读的。”

    “搬家干嘛不等念完一级”

    如果只是简单的“搬家”,当然不至于这样折腾孩子。贺星原沉默片刻说“当时家里出了事。”

    林深青低低“啊”了声,想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就没再多问。

    贺星原把空矿泉水瓶慢慢拧瘪,问“你呢,以前搬过家吗”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

    贺星原记得太清楚了,他去港城的前一年夏天,有一天,老巷里开进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把林深青和她妈妈接走了。

    真要算起来,他们之间,其实是她先离开。

    她甚至没有和他道别。

    “当然搬过。”林深青答。

    “为什么搬的”

    她撑着腮笑“我妈跟野男人跑了,他有钱,能给我买漂亮衣服,我就不要我爸,跟着跑了。”

    贺星原看着她“后来呢,回过老家吗”

    她没正面回答,反问“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回的”

    贺星原点了点头。

    不管这些话几分真假,他大概明白,林深青对外为什么不用本名,不打林家招牌,林爷爷又为什么在采访中说自己孙女没有从事酿酒行业了。

    除去爸妈离婚后,她跟了妈妈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和爸爸、爷爷的事业观是截然相悖的。

    林爷爷和林叔叔都是业内颇受赞誉的酿酒师,却爱酒不爱钱,多年来四处给人当免费顾问,乐得为钟爱的事业奉献终身,就像葡萄酒世界的无国界医生名声一箩筐,口袋叮当响。

    可林深青呢,她像一个叛逆期少女,使劲和他们对着干,接受伽月的高价聘请,露面于世界各地的商业场合。

    她拿傲人的酿酒天赋换惊艳四座的跑车,和对同龄女孩来讲宛如海市蜃楼的豪宅,活得世俗却风光。

    她的理念是有钱不赚王八蛋。

    过了很久,他才说“嗯,是该选钱。”

    林深青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他垂着眼“有钱的话,就不用因为冬天太冷,晚上睡觉把门窗捂得严严实实了。”

    她没大理解,觑觑他“学我们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多愁善感什么你身上这件卫衣,标价近五位数吧。”

    “你的别墅不也值近八位数”

    对视片刻,两人齐齐笑着撇开眼。

    贺星原撑膝起来“走吧。”

    她摆摆手“等苏滟来接。”

    刚才在更衣室,苏滟联系了她,大概是在为自作主张请来心理医生的事抱歉,所以要来这儿接她。

    林深青原本也没生气,就让彼此顺阶下了,跟贺星原一起坐了她的车回去。

    傍晚时分,车在白麓湾别墅区熄火,苏滟和贺星原拉开车门下去,回头才发现林深青在后座睡着了,并且丝毫不见将醒的迹象。

    贺星原搭在车门边缘的手骤然顿住,停下了关门的动作。

    人下意识的反应通常不会骗人,这个举动让苏滟对他迅速建立了好感。

    她轻手轻脚,把后座车窗降下一半保持通风,带上前座电吸门,然后朝他一努下巴,示意借一步说话。

    走开一小段路后,苏滟说“她最近常常失眠,很久没睡这么沉了,上次雷打不动也是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有什么”她斟酌了下用词,“特殊的技巧”

    贺星原笑得无奈“没有吧。”

    只不过撒酒疯和赛车刚好都是高耗能运动而已,累到极点,换几个钟头好眠也不足为奇。

    “那好吧,”苏滟耸耸肩,“问你件事,你老实说。前天晚上,你和陈驰是跟踪她来水色的吗”

    “当然不是。”贺星原皱起眉,敏锐地问,“什么意思,她觉得有人跟踪她”

    苏滟叹了口气“应该是她太敏感了。”

    贺星原从她表情看出一二“你怀疑她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她保守回答“有可能,但她不肯接受诊断,今天中午你也看见了。”

    “她抗拒心理咨询,或许有什么特殊原因”

    “这个我不好说,你可以自己问她,如果她愿意告诉你。”

    贺星原点点头,看了眼腕间手表“我得先回学校点到了,再找时间过来。”

    然而比贺星原先来的,是伽月酒庄的老板傅宵。

    次日一早,林深青被可视电话轰起,一眼看到屏幕上,傅宵西装革履人模人样,手里一捧洒满金粉的玫瑰花。

    她一脸疲倦地招呼“什么风把傅总吹来了。”

    屏幕里的傅宵暴跳如雷“死丫头,让你别叫副总了,掉不掉我身价”说完没好气地把花递向镜头,“给你的,高兴吗”

    “当然,您每次一出手,花鸟市场的批发生意就兴隆不少,我替西城市民高兴呢。”

    “”

    傅宵咧嘴一笑“你知道的,我对待女员工向来一视同仁,送了你就不能少了、any”

    林深青捏捏耳朵“得了,放收花处吧。”

    “哪儿呢”傅宵扭头张望。

    “那个橘红色的箱子,长宽半米,高一米,贴着可回收标志的。”

    “”

    傅宵黑着脸转回头“就你舍得糟蹋花,有正事找你呢,放我进门。”

    林深青开了门,看见他身后跟来一个助理,虔诚地捧上一口砂锅“林小姐,您的早餐粥,请趁热喝。”

    傅宵把花搁在鞋柜上,自我陶醉“真羡慕我员工,有我这么贴心的老板。”

    “怎么全世界都知道我肠胃炎了”林深青嘀咕一句,把人请进门,给自己盛了碗粥,在沙发上边喝边问,“什么事啊说吧。”

    傅宵拿出一封邀请函“后天跟我去金越参加一个酒会。”

    林深青收起帖子“就这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这不是看你都休息一个月了,来问候问候你么”

    “是看我好吃懒做这么久了,催我回去被你们资产阶级剥削吧”林深青瞥他一眼,一口粥喝下去,忽然听见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贺星原”。

    傅宵顺着声低头一看,稍稍一愣。

    林深青已经接起电话,听见那头贺星原问“吃早饭了吗”背景里似乎有汽笛声。

    “吃了。”

    “一个人在家”

    她看了眼傅宵,不慌不忙地“嗯”了声。

    “行。”

    通话很快结束。

    傅宵没头没尾地问出一句“事故还没处理好”

    林深青莫名其妙“什么没处理好”

    他指指她手机“这个贺星原。”

    “怎么了”

    傅宵一愣,以为自己想错了“他谁啊”

    “还能是谁,追求者呗。”

    “不是港城贺家来的”

    这回换林深青愣了。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港城贺家”

    “是啊,贺家经营酒店业,早年跟我们酒庄打过交道,我记得,那个在事故里遇难的贺从明,有个在大陆念书的侄子就叫贺星原。张弛说你最近收到贺家人的骚扰邮件,这个贺星原不是为了这事来的么”

    客厅死寂了足足一分钟,林深青缓缓地,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

    哦,是啊,这人怎么就刚好姓贺呢敢情装模作样地勾搭她,是为了调查事故

    傅宵凭借对眼前人深入骨髓的了解,大致捋顺了前因后果“要命了林深青,你被人无间道了还在自作多情”

    “”

    “不是我说,你怎么就不信这世上真有男人对你毫无兴趣呢当年误会我是要包养你才聘请你就算了,那么久过去,这毛病还是不改,上人家乳臭未干的男娃子那儿丢人现眼”

    “闭嘴。”

    傅宵摇着头叹气,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唉,我们深青这么单纯可怎么行,这事还得老板我给你办。”

    “办”字刚落,壁挂的可视电话响起来。林深青起身接通画面,看见贺星原站在别墅电子门外。

    她转头跟傅宵说“出去,立刻。”

    “”

    “人上门了,我要亲自办。”

    接到“逐客令”的傅宵骂骂咧咧出了门,不可避免地和贺星原打了个照面。

    两人谁也没说话,点头致意后擦肩而过。前者开着阿斯顿马丁扬长而去,后者进了客厅。

    只是客厅却空无一人,倒是二楼隐隐传来音乐声,一首慢调子的英文歌。

    贺星原在沙发坐下,等歌循环到第五遍还不见林深青,终于拿起手机打她电话。

    结果听见她的手机在沙发上响起来。

    他皱皱眉,顺着白色旋梯上了楼,到二楼楼梯口时一脚顿住。

    有水声从斜前方那扇虚掩的门里传出来。门上的磨砂玻璃窗透出暖黄色灯光,里头大概是浴室。

    意识到这点,贺星原立刻转头下楼,却听音乐声和水声戛然而止,林深青的声音响起来“上来了就帮我个忙。”

    贺星原回过身“什么”

    “忘拿衣服了。”

    “”

    他沉默了两秒钟“我下去,你出来穿吧。”

    她充耳不闻“内衣在卧室左边第一个衣柜,睡衣在床上。”

    “”

    “快点呀。”

    贺星原扭头走进一间房门大敞的卧室,刚要去开衣柜,又听外边传来林深青的嘱咐“要上回那身啊。”

    他的手在柜门边顿住,朝外问“什么上回那身”

    “在酒店那身啊,我衣柜里还有一套。”

    贺星原咬咬后槽牙,一把拉开柜门,被眼前艳光四射的景象震得一愣。

    整面柜子被划分成很多小格,每个格子里一套内衣裤,各种稀奇古怪的式样,大多都是透明镂空的蕾丝刺绣款。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他脑海里隐隐浮现出那一夜,她浑身湿漉,一丝不挂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沉下一口气,专心回忆林深青当夜的内衣款式,只看紫色的,一格格找过去,找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丁字款也就算了,这他妈怎么还有开裆的

    扫了一圈一无所获,他走到门外“没找到。”

    “就在衣柜里啊,紫色的。”

    “看了,都不是。”

    “哦,那随便拿一身吧。”

    贺星原走回衣柜,矮子里面拔将军,相中一套布料稍微多点的,要去拿的时候又顿住,发现内裤边缘缀了一对金色的小铃铛。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