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一头青丝铺满了玉床,她双眼微阖,手指无力垂在床榻边沿。
而后,一双更大的手掌捉住她的手指,她指头颤抖了一下,终于驯服平静地被按下。
虞枝枝睁开眼,看见小衣上被泼了酥酪的白渍,乱糟糟的一团,实在糟心。
小衣上的酥酪最后被齐琰一点一点吃了,倒是没有浪费。
齐琰餍足,懒洋洋地将虞枝枝团在怀里,他捏着她微红的手指,忽然看到她的墨绿玉镯。
齐琰说道“怎么带上这样一只破镯子”
虞枝枝低头去看,原本这墨绿玉镯只是成色不好,现在却多了一个豁口,明晃晃一个残次品。
两年前她有过许多贵重的首饰,家里出了变故后,她让姆妈都拿去换了钱。
进宫后,她不爱用贵重的首饰,只是光秃秃的手腕在爱美的宫女中格格不入,她于是也戴上一个玉镯。
虞枝枝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说“在东观磕到地上了。”
齐琰拧眉,回想到藏书室中虞枝枝跌落的样子,他将虞枝枝的手拉开,果然看见了淡淡的血痕和破皮。
虞枝枝看着齐琰沉下脸,有些不安地想要缩回手,但齐琰没有放开她。
齐琰说“药膏。”
虞枝枝眉心一跳,终于还是一副认命的表情,从齐琰的怀里起身,去拿她的药罐。
她一手捏着白瓷小罐,一手捏着青瓷小罐,咬唇问齐琰“殿下要哪个”
齐琰看她“今日又肿了吗”
虞枝枝开始不解,理解之后只感到脸颊烧得发烫“没没有吧。”
齐琰扔下了装着消肿止痛药膏的白瓷小罐“没肿拿它做什么”
齐琰看着青色小罐,问“这是什么”
虞枝枝委屈说道“这是殿下要的麻沸药膏。”
她可不委屈嘛,被齐琰折腾得浑身都疼,他还没忘要给她身上留一道伤。
齐琰淡淡瞥了一眼她松散的衣襟,说道“改日再刺青,今天刺上去的话,不太好看。”
虞枝枝疑惑。
齐琰忍着耐心说道“春凳上那个瓷瓶是生肌白玉膏,取来。”
虞枝枝将生肌白玉膏取来递到齐琰手上,齐琰伸手接过,借力一扯,虞枝枝跌倒在他怀里。
视线被齐琰的胸膛衣衫遮挡,虞枝枝的手被他拉了出来,冰凉的药膏被一点点涂抹在手心,手心融化了药膏,很快变得发烫。
她手指颤动了一下,还没细细体会,只感到胸口一凉,她一惊,推开齐琰,红着眼尾求道“不要了。”
齐琰目光从她的胸口收回“若不上药,可要留疤了。”
虞枝枝循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了身上发红的牙印
这一上药,又折腾了半宿,虞枝枝在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都似乎被人在不住折磨。
卯时天色昏沉,齐琰却已经起身,他穿好衣裳,侧身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娇弱无力的小东西。
窗牖透出一点并不明亮的光,柔柔地铺在虞枝枝的脸上,她看起来和晨光一样温柔,齐琰蓦地心中一动。
赵吉利走了进来,张嘴准备说话,却被齐琰扫了一眼。
赵吉利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虞枝枝,躬身悄悄推了出去。
齐琰看着赵吉利消失在门口,拧了眉心。
他伸出手指,先是在虞枝枝脸颊上戳了一下,虞枝枝娇嗔着哼唧了一下。
齐琰手指微顿,他对方才自己的片刻柔情感到惊诧,然后他用力将虞枝枝的肩一推。
虞枝枝惊醒,她抱着被子起身,不安紧张问道“殿下怎么了”
齐琰扭过头没有看她“如此懒散。”
说完他振袖走了出去。
齐琰走出寝殿,站在廊下看了半天的枯树,还没有等到虞枝枝走出来。
他蹙着眉,重新提步走了进去。
他走进去,看见虞枝枝委委屈屈地倚在床头,双眼湿漉漉看他“我的衣裳都破了。”
齐琰本有些烦乱的心顿时柔了一点,他看一眼地上的裙衫,眼神飘开,故作淡然道“什么要紧事让人送来便是。”
尤怜捧着虞枝枝的衣物走进齐琰的寝殿,她感到莫名不安。
她到西内这么久,有一段短暂的时候,她曾想要得到齐琰的垂怜。
她被打发到东厨去做厨娘后,渐渐熄了心思。
后来,她又听说了齐琰的可怖传闻。
据说齐琰从前的侍寝宫女都被他玩疯了,那些女人还被关在大院子里,脸上是斑斓褪色的刺青颜料。
尤怜便再也不敢肖想齐琰,对虞枝枝,她只有满腹同情。
废太子不光有残暴的传闻,还有不行的传闻啊。
尤怜才走进寝殿,就闻到一阵扑鼻焚香,她一眼就看见了虞枝枝。
虞枝枝趿拉着锦鞋,身上穿着长长的绢衣,太长了些,以至于身后还拖着长长一截。
她用束带封住腰,腰肢格外细,衣衫格外大。
她从香盒中取出许多块香饼,混乱撒进了铜兽熏笼之中。火光蓬蓬,立刻香气晕过来,简直有些呛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虞枝枝有些慌乱,像是在遮掩什么“尤怜,你来了啊。”
尤怜吸了吸鼻子,觉得屋子里除了浓重的香气还有一股怪味道。
她望着虞枝枝的脸,桃腮妩媚含着丝丝缕缕春意,肌肤香凝带着可疑的红痕。
尤怜看得呆了一瞬,她正要说话,忽从暗处传来冷冷声音“放下,出去。”
尤怜吓了一跳,这才余光发现里间还坐着齐琰。
她不敢多看,忙放下衣物退了下去。
虞枝枝的恼都要带一些撒娇的意味“你为什么要凶我的人”
齐琰笑“你的人”他淡淡说道,“天真过了头,就是痴蠢。”
虞枝枝问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琰的目光落在虞枝枝脸上,莫名有些审视的意味,他语调平平说道“那宫女曾在暗室之内威胁过你,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和她忽然间亲如故友”
虞枝枝心中一紧,齐琰怎会知道尤怜曾威胁过她,齐琰都知道些什么。
她神色惴惴。
看见她这幅模样,齐琰目光更沉,他静静倚坐,等待着虞枝枝的回答。
他根本不急躁,气闲神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在等着虞枝枝承认什么。
但虞枝枝始终咬着唇,不发一言。
良久,齐琰笑了下,伸手召虞枝枝过来,虞枝枝走到他跟前,齐琰将虞枝枝扯到怀里,态度轻浮地将手伸进虞枝枝松散的衣襟。
他不再问诘问虞枝枝,状似温柔却根本没带半分真意
虞枝枝按住他的手,极为慎重说道“殿下。”
齐琰松开他的手,收敛了戏谑之色,只是望着虞枝枝。
虞枝枝从他的怀里起身,抱着他的膝,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坦然,她说道“我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但不知该如何去说,可以等我几天吗我、准备好后,再和你说。”
虞枝枝想,虽然齐琰并没有很喜欢她,但他比较迷恋她的身体,她可以试着将自己的身世告诉齐琰。
只是,她必须要写信问一问姆妈。
她在心里盘算着方岐什么时候能来西内。
齐琰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信得过我”
虞枝枝用手撑着椅子半站起来,她笑,露出清浅的梨涡“我都是殿下的人了。”
齐琰抚过她的发,有些微怔,看起来心不在焉。
虞枝枝将要起身,却花枝力颤,她腰肢一软,重新落回到齐琰的怀抱,她的唇珠轻轻擦过齐琰的下巴。
揽住她腰肢的手倏然收紧。
虞枝枝的脸贴在齐琰胸膛,她整个人埋进齐琰怀里,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她和齐琰什么都做过,现在却因为这种小接触而心跳紊乱。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时紧时松,仿佛它的主人也在心绪不宁。
虞枝枝将发烫的脸颊贴在齐琰的缎衣上,她抿了一下唇。
她方才好像亲到了齐琰的下巴。
殿外,隔着门传来赵吉利的说话声,虞枝枝忙扑腾着从齐琰身上下来,她绕到屏风后,慢吞吞将自己的衣裳换好。
她走出来,向齐琰告退。
虞枝枝走出去,和赵吉利微微颔首,回到西偏殿。
赵吉利走进寝殿,和齐琰说话“殿下,北宫传来消息,圣上准备过几天去校猎,听说,这次圣上想要带着殿下同去。”
齐琰拧眉,后又放开“虽有些意外,但也无妨。”
“哎。”赵吉利听齐琰这样说,便放下了心,他打算出去着手准备着。
赵吉利刚要退下,却止住脚步“殿下这衣裳是要洗的吗”
齐琰回头,看见屏风架上搭着的单衣,那是虞枝枝方才换下的。
软香滑腻似乎犹在怀中,他衣袖中满是虞枝枝身上的蔷薇香味,他觉得,这香味沾衣倒也很好。
齐琰淡淡道“不用,就搁在那里。”
虞枝枝回到西偏殿,腰很酸,腿都是软的,尤怜一脸复杂,钦佩夹杂着同情,她为虞枝枝铺好被褥,虞枝枝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虞枝枝有些发怔,她看见床头站着两个稚气的小宫女,她忍不住往周围望了一眼,见四周依旧是简陋的陈设,一张桌,一只陶瓶,一株干梅花,是她的寝屋。
她慢悠悠转头问道“你们是谁”
两个小宫女跪下“奴婢是五殿下派来伺候娘子的。”
虞枝枝一怔,齐琰难道真的将她这个“虞娘子”当一回事说实话,连她自己都不太当回事的。
虞枝枝抬手让她们两人起身,她忽然想到齐琰的身边都只有赵吉利和苍青两人,她这算是逾矩吧,齐琰为何要选派两个小丫头给她。
难道是昨夜他很尽兴
虞枝枝掐了一下手心,让自己不要乱想,她两颊有些晕红,不知是不是酣睡所致,她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宫女说“奴婢叫忠心。”
另一宫女说“奴婢叫耿耿。”
虞枝枝呛了一下,她掩唇咳嗽了许久,眼睫都被呛出的泪水染得濡湿。
她虚着声音问道“你们叫什么”
“奴婢忠心。”
“奴婢耿耿。”
虞枝枝觉得她懂了一点,齐琰这是在提点她要“忠心耿耿”。
这两个小宫女莫不是派来监视她的吧。
“忠心耿耿”这四个字还是虞枝枝自己说的。那日,虞枝枝对齐琰说,她是齐琰的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齐琰一定是在提醒她
只是这名字
齐琰这人知道什么叫委婉吗
尤怜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一见忠心和耿耿就忍不住笑,她对虞枝枝说道“娘子应当也知道了,这是殿下派来的忠心和耿耿。”
虞枝枝伸出素白的手指揉了揉额头,她说“我听这两个名字有些头疼,”她问面前两个小宫女,“你们的本名叫什么”
尤怜说道“娘子,她们毕竟是殿下派来的,若是殿下就想她们叫这个名字,贸然改了,倒是不好。”
虞枝枝虚弱说道“只是问问,问问。”
忠心便说“奴婢本家姓钟,序齿三,家里人叫奴婢钟三。”
耿耿说“奴婢叫陶娇。”
虞枝枝略一思忖,说道“也罢,你依旧叫耿耿,”她望向忠心,说道“你叫钟心,在我这里,你是本姓的那个钟。”
钟心道“谢娘子赐名。”
虞枝枝揉了揉眉心,就准备起身,尤怜走上前一步扶住她,对她说“这两个小宫女可是一身的本领,钟心最会服侍,耿耿擅长做些点心,”尤怜对耿耿说,“你去做点拿手点心给虞娘子尝尝。”
耿耿问道“娘子想要吃什么呢”
虞枝枝莫名怀念起并州街边上的糖葫芦,她也说了出来“糖葫芦。”
耿耿应了,忙走出去弄糖葫芦。
虞枝枝刚说完要吃糖葫芦,忽想到冷宫匮乏,她就要开口叫住耿耿,但耿耿已经走得没影了。
虞枝枝说“也罢,等她找不到山楂回来的时候,你同她说一声我不吃了,免得叫她不安。”
虞枝枝懒懒起身,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越发总觉得困倦,大约总在和齐琰胡闹,任再康泰的人来也是吃不消的。
虞枝枝摆动腰肢,腰上乌发晃荡,她坐在镜前,钟心伸手挽住她的发,说道“娘子的头发真好,是日日用精露润泽吗”
虞枝枝失笑“我哪有那种东西。”
说话间耿耿已经走了进来,她手上捧着瓷碗,碗中有几颗晶莹的山楂,她说“娘子,冰糖葫芦还在挂糖,先拿来给娘子尝尝味道。”
虞枝枝微讶,她才吩咐去做山楂,本以为耿耿会无功而返,还做好准备去宽慰她,她却一下子就拿了过来。
这冷宫里搜寻山楂是这样容易的事吗
她又想到钟心方才话语间的意思,精露在她口中竟然是十分易得的东西。
齐琰在哪里搜寻来的这两个宫女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齐琰是在藏富吗他一个冷宫里的废太子,怎么做到的
虞枝枝一边缓缓思忖,一边伸手捻起一颗山楂,递到唇边。
钟心为虞枝枝梳好发髻,她梳的是繁复的瑶台髻,梳完之后,她打开虞枝枝的钗饰盒,手指微顿。
盒中只有少数几样简朴的银钗,还有一只突兀的红宝金钗。
钟心只好取了那只红宝金钗出来,又挑拣了几只银钗,算是配上她梳的瑶台髻。
将钗饰戴好之后,钟心微微一怔,她本以为没有珠宝点缀,会让发髻减色不少,但现在一看,因虞枝枝容貌太盛,一时间竟让人忘记去看她的发髻,任何珠宝在她的身上,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的。
虞枝枝揽镜自照,笑了一下“何必这样华贵,不过是在西内来回走走。”
虞枝枝起身,许是因为动作快了些,一下竟感到眼前昏黑,她坐下来,尤怜紧张扶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虞枝枝迷糊摇了摇头“近来身子有些发虚了。”
尤怜问道“要不要找个医师来瞧瞧”
虞枝枝依旧摇头“算了,免得让殿下觉得我娇气。”
虞枝枝回想起上次方岐过来把脉时齐琰的一脸不悦,她决定还是不要小题大做。
想到方岐,她蹙了蹙眉,上次方岐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她当着齐琰的面不好去问,本以为后面方岐会传信过来说说的,却也没有收到来信。
虞枝枝想了一会儿决定抛开这事,也许是她多想了。
虞枝枝起身没过多久,赵吉利过来了,倒像是掐着点来的,赵吉利乐呵呵道“虞娘子,殿下在写字,唤您过去磨墨。”
虞枝枝一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觉得异常窘迫。
磨墨
赵吉利和尤怜丝毫不觉有异,都在等着虞枝枝出门。
虞枝枝咳嗽了一声,忍住羞怯道“我我有些不舒坦。”
齐琰大约料到了虞枝枝的推辞,赵吉利说道“殿下说了,他在抄四十二章经。”
虞枝枝顾不得羞,只好道“我去。”
正巧这时候耿耿走了进来,端了好大一个瓷碗,说道“娘子,山楂挂好了糖衣,你尝尝看。”
赵吉利望了一眼碗中晶莹的山楂,眼睛一转,笑道“老奴拿着吧,到太康殿娘子和殿下一同尝尝。”
虞枝枝跟着赵吉利走到齐琰寝殿,隔着窗往里望,只见郎君素衣博袖,风流俊逸。
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只是虞枝枝一见他手边的砚台,就觉得手酸。
走进寝殿,虞枝枝看见小几上隔着银盆,里面的热水还在氤氲冒着雾气。
虞枝枝一脸委屈地抬头看齐琰。
赵吉利端着冰糖山楂,对齐琰说“殿下,这是虞娘子屋里带过来的山楂,娘子说要和殿下一同品尝。”
虞枝枝侧脸看了一眼赵吉利,抿唇没有说话。
齐琰伸出两指,捻了一颗山楂,他感到手指粘腻皱了皱眉,他偏头对赵吉利说“你退下。”
赵吉利走后,齐琰将山楂丢进了碗中。
他捏着食指和拇指,有些烦躁的样子,虞枝枝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爱洁的毛病发作了,她乖顺地指了指银盆“殿下,净手。”
齐琰说“待会你手要脏,那是留给你的。”
“嗯”虞枝枝忍着臊,没有追问。
齐琰看向了虞枝枝的唇。
他想起上回那次莫名的冲动,他很想知道虞枝枝的唇有多软。
的确很软。
他将食指往她唇里去探,指尖沾到一点濡湿的痕迹,有些酥麻。
他将拇指按在她的唇上,诱哄道“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