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外,于野临渊而立。
脚下是悬崖,为阵法所笼罩,可见阵外的群山与林子,那是凡人与鸟兽赖以生存之地。
身后的山洞,便是他的洞府,一位老者站在门旁,再无曾经的飞扬跋扈,而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于野伫立片刻,举起手中的一枚玉简。
玉简内仅有一段字符,于野,六月十六,来玉衡峰一会,炎术。
这是炎术仙君的信简
六月十六,便是五日后。星城的玉衡峰,乃是炎术仙君的洞府所在。
大战过罢,刚刚休整了两三个月,仙君突然召见他这位城主,并且限期五日,何事这般紧急
于野转过身来,狐疑道“传信之人何在”
“传信之人乃是玉衡峰的弟子,与本人相熟,当面转交了信简,已返回星城复命”
伯劳倒是神色坦然,又道“呵呵,于城主切莫耽误行程,属下告退”
于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这位伯长老被奎炎教训之后,已有所收敛,不再四处寻衅,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两位属下,赤方与沐叶,也是循规蹈矩,并未发现异常的举动。
而本以为能够安稳一段时日,就此闭关修炼,谁想仙君召见,并在五日之内抵达星城的玉衡峰
这是伯劳的圈套,还是继任城主的规矩
于野忖思片刻,踱步而行。
山崖一侧,乃是三尺宽的石梯,循着石梯右行数百丈,抵达又一处山崖,便是召集弟子议事的所在。头顶之上,便是仙妄峰的峰巅,曾经毁坏的楼阁并未修复,如今仍是一片废墟,仅有阵法石柱如旧,与远处的山峰支撑起整个护城大阵与结界。
于野就此止步,俯瞰全城。
青衣,独居城北的小院,那是个喜欢清静的女子,已多日未见其人;盖义与石婴、宣恺、奎炎、邛山、谷算子各司其职,将妄城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城内又迁入数百凡人,搭建了数十间房舍,使得曾经冷清的道路有了几分街道的喧闹。
不易啊,费尽心机,打生打死两三年,终于在这遍地贼寇的星域中有了一座城。
这是他于野的城,也是伙伴们的栖身之地,却要突然离去,竟有些舍不得。而走一趟星城罢了,何以如此担忧呢
嗯,做贼心虚。
“于城主”
两位老者飞上山崖,乃是石婴与宣恺。
于野抛出手中的玉简。
“今早有人入城,自称星城信使,由伯劳接待,竟是仙君召见,此乃往年的惯例,恭喜于城主”
“于城主何时动身,我等相送一二”
石婴与宣恺传阅了玉简,顿时面露笑容,并且出声道贺。
也许在常人看来,仙君召见新晋城主,是机缘,也是一种荣耀,
“此事不必声张,半个月之内我便归来。”
于野吩咐一声,飞身跃下山崖。
“遵命”
石婴与宣恺举手致意,彼此默默换了个眼色。
穿城而过,抵达城西的路口。
路口的酒肆聚集着一群食客,多为凡俗汉子。老掌柜在一旁忙碌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城北的山坡上,便是几处院落。
于野来到小院门前,伸手敲了敲,推门走了进去。
院内无人,却房门紧闭、禁制笼罩。
于野径自走到树下,拂去草席上的灰尘,慢慢坐了下来,神色若有所思。
不消片刻,几位老兄弟相继闯入院子,正是盖义、奎炎、邛山与谷算子。
“于兄弟”
“头领,有何吩咐”
“咦,青衣仍在闭关”
“于城主,今日星城来人,与伯劳相熟,莫非与此事有关”
于野丢出手中的玉简。
院内均为幽冥的道友,没有外人在场,便少了顾忌,各自举止随意,就地围坐一处。
“咦,仙君召见”
“头领,你我同去。”
“嗯,老狐也想去星城耍一耍。”
“星城并非寻常之地,若无仙君召见,岂敢擅自前往,于城主”
奎炎与邛山只想着外出闯荡,盖义与谷算子却多了几分谨慎。
“于兄弟,不敢去啊”
“盖长老所言有理,妄城遇袭不过三月,囚星之行尚未了结,却单独召见于城主,祸福难料”
“哎呀,照此一说,果然去不得,头领所干下的勾当,哪一桩哪一件都是死罪”
“于头领,且谎称闭关,拖延个三年五载”
四位老兄弟虽然性情各异,却都在为了于野的安危着想。
便于此时,房门开启,从中走出一位银发女子,轻声道“仙君若是对付于野,无论他顺从与否,皆难逃此劫”
是青衣,落脚无尘,身形款款,一如往日的仙子风范,而她与众人颔首致意之时,眉宇间之间隐隐透着一丝煞气。
“仅仅闭关两三月,道友的进境惊人”
盖义看出端倪,打了个声招呼。
“血丹之效”
“合体中期”
奎炎与邛山似乎不以为然,悄悄嘀咕一句。
谷算子拈着胡须,询问道“青衣道友,不知你有无良策”
青衣看向于野,两眼幽幽闪烁。
如她所说,星城去不得,也抗命不得,进退两难的于野已是再劫难逃。
于野在树下盘膝端坐,始终沉默不语。当他与青衣的眼光一碰,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唉,青衣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血丹的诱惑,强行提升修为。但愿她一个冷若冰霜的灵山仙子,没有被嗜血的杀戮玷污了心性。
“各位”
于野的眉梢一挑,道“仙君若是存心害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短则旬日、多则一个月,我必返回妄城。不过,在我动身之前”
他忽然改为传音,众人凝神聆听,纷纷点头会意,继而各自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
于野走出小院。
没人送行,也没有惊动城中的弟子,他独自奔着城门而去。
封城的禁令并未撤销,城门仅仅开启一道缝隙,进出的修士与凡人仍要查验身份,这是怕外敌混入城内。
城门前却有一道熟悉人影在徘徊不定,转而举手相迎。
“于城主”
“沐叶”
竟然是沐叶,带着焦虑的神色传音道
“我从伯劳口中得知,于城主即将远行,却怕有诈,多加小心”
“哦”
于野有些意外。
此人虽然修为寻常,却生性谨慎,竟背着伯劳前来送行,只为提醒他多加小心
“于城主,此去若是无恙,请设法打听玄夜鬼尊的下落,晚辈与赤方感恩不尽”
只见沐叶的话音未落,已慌慌张张转身离去。
于野回头一瞥,与守城的弟子摆了摆手,大步走出城门。他在城外的木桥上稍作停顿,飞身掠过山野,转瞬已来到半空之中,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星城与妄城相距遥远,想在五日内赶到地方,只有一个途径,便是夙吉谷的传送阵
与此同时,沐叶并未返回洞府。
他来到城北的小院门前,鬼鬼祟祟左右张望,然后伸手“砰、砰”扣门,急声道“盖长老,沐叶求见”
光芒一闪,门扇开启,随之叱呵声响起
“何事”
沐叶竟不由分说,一头闯入院子。
尚在树下叙话的盖义、奎炎、邛山、谷算子与青衣错愕不已,一个个顿作怒色。
在妄城见到沐叶与赤方,双方虽然知根知底,却均未相认,亦未打过交道,无非是有所顾忌,谁想他今日不请自来。
“在下特来相告,伯劳欲对各位前辈不利”
“放屁”
奎炎两眼一瞪,打断道“伯劳再敢寻衅,老子打断他狗腿”
盖义更是神态威严,厉声叱道“沐叶,妄城并非无主之城,不容伯劳放肆,更不容你在此蛊惑人心,滚”
“不、不”
沐叶连连拱手,道“晚辈刚刚送走于城主,伯劳只等他前往星城,便除掉各位道友,他已暗中筹划数月之久”
盖义与奎炎、邛山、谷算子、青衣霍然起身,均是脸色一变。
“请各位多加小心,告辞”
沐叶不再多说,转身打开院门匆匆离去。
院子里的众人仍在面面相觑,均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出于野所料”
“哼,老子杀了伯劳”
“你这夯货岂是伯劳的对手,他之前故意示弱”
“有盖义长老,再有石婴与宣恺的相助,倒也不怕”
“于野再三叮嘱,倘若有变,万勿侥幸,便依他所言,弃城”
青衣当机立断,挥手撤去禁制,几位同伴不敢迟疑,随她飞身跃出了院墙。而刚刚来到院外,已是人影混乱、喊声四起
“敌袭,封城”
另有一群人扑向城门,为首的竟是伯劳与石婴、宣恺,以及况介、瓦川等弟子,曾经水火不容的双方竟然同流合污,形势变化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哼哼,这帮坏东西”
奎炎挥手扯出铁叉,闪身飞遁而去,抢先一步冲到城门前,怒声吼道“巡星堂弟子原地待命,谁敢阻拦,老子活吞了他”
小院与城门相距不远,盖义与邛山、谷算子、青衣随后而至,趁着城门尚未关闭,相继冲出城外。而一行尚未穿过结界笼罩的山野,前方突然冒出四道人影。
奎炎看得清楚,气急败坏道“星城信使”
突然冒出来的四位合道修士,正是他今早放入城内的信使,谁想并未返回星城,而是躲在暗处伺机行事。
伯劳与石婴、宣恺仍在紧追不舍,又遇强敌阻断了去路,只怕尚未逃出险地,便将陷入重围之中。
正当众人慌乱之际,便听盖义沉声喝道“奎炎、老狐带着青衣开路,谷算子随我断后”
“杀”
奎炎嚎叫一声,带头往前扑去,奎炎与青衣紧随其后,挥手祭出一块块雷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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