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番外终章
江甜第一次怀孕,用程思青和明瑛的话说,叫很轻松。
没怎么孕吐,没怎么长斑,也没有妊娠纹,就连江甜胆大包天尝试顺产,肚子里的小包子也没怎么折腾。
痛,自然是痛。
全程陪产的陆允信最开始就没给小东西好脸色看,等小东西在保温箱里养了几天抱出来,皮肤微微红,鼻尖微微红,别人抱她她哭,江甜抱她她抽抽小鼻子,自己接过来、她睁着玛瑙样的大眼睛朝自己“咿咿呀呀”叫时,陆允信再也绷不住了,抱着一个白白软软的小包子,紧张地问明瑛“我手是不是这样放”
“”
“她没哭是不是说明我抱对了。”
“”
“不是说有五斤多吗,怎么这么轻啊,”陆允信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害怕,“她在动,我要跟着动还是怎样
是不是我没抱好”
陆大佬眉头紧皱,怂得一比。
江甜发笑,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软声唤他“陆先生”
江甜怀孕期间,陆允信养成了不管在楼上还是楼下,不管是直接听到还是在手机里听到,立马奔向陆太太的习惯。
这厢,没戒掉也不准备戒,陆允信条件反射地想放下手里东西去太太身边。
只是,这放手的动作刚有个苗头。
“卧槽陆允信那是你闺女”
江甜吼出声。
明瑛眼疾手快去接,一脚踩在陆允信脚背上“你脑子呢”
陆允信忘了自己当爸爸了,自己也把自己吓不行,连连颠着皱脸的小包子“乖乖乖,不要哭,你哭我就我也不知道就什么。”
明明听不懂这话,但陆允信一哄,小东西还真哭了。
“哇哇哇”,撕心裂肺。
陆允信哄“真的别哭了,你看这病房里除了你还有谁哭。”
单间病房里的大大老老们“”
陆允信语重心长“真别哭了,乖啊,给你喝奶粉。”
明瑛几个并不准备上去帮忙,偏偏小家伙越哭越热闹。
陆允信哼哼歌不是,喂奶粉不是,做什么什么不是,最后板脸道“你再哭信不信我打你了哇。”
江甜看着戏,不乐意了“陆允信你凶人家做什么嘛。”
明瑛也斥“陆允信有你这么吓唬小孩子的吗”
程思青帮陆允信说话“江甜有你这么自己不哄还怪老公的吗”
明瑛帮江甜说话“陆允信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书看视频”
奇怪的婆媳关系和母女关系你来我往间,程思青接过小家伙,把她的小手小脚塞进襁褓里,给她掖了掖,小家伙立马不哭了,还在程思青怀里蹭了蹭。
被批评的陆大佬严肃脸和小东西对视,小东西目不转睛盯着陆大佬,盯着盯着,“咯咯”笑出了声,陆大佬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冲小东西做个鬼脸,小东西不仅没哭,反而“咿咿哟哟”笑得更欢。
程思青给女婿递台阶“初初为人父母总有做不好,以后多学多练就好了,江渊两岁还是多大的时候,就有一次,近城用背篓背着他,竹子篾片做的那种,然后弯腰捡东西,江渊就从近城后背上一个倒栽葱摔到了地上,摔得一脸懵样,手里还抱着一张没啃完的葱油饼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怪不得他总和爸爸怼,难道是记仇记了这么多年,”江甜也笑不行,“陆允信你要是敢摔我闺女哈哈哈哈”
陆允信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很有家庭地位的。
比如小姑娘想吃火锅,他可以决定去哪家火锅店。
比如小姑娘要加班,他可以选择在南大南门接她,还是北门接她,或者和她一起去老太太家蹭饭吃。
再比如,小姑娘偶尔想两个人在家做饭,他可以决定做糖醋排骨还是红烧排骨,决定让她给自己剥蒜还是洗菜,甚至还管辖着她的宵夜。
可现在
陆大佬心里发堵,又去瞪小东西。
江甜懒得管这个幼稚鬼,和明瑛她们讨论收腹带和产后恢复的问题,陆允信一边认真听和自家小姑娘有关的一切,一边闺女进行眼神交战。
也像是之后,陆大佬一边嫌弃小孩怎么事情这么多,一边半夜比怀里的太太先醒一步,去给宝宝换尿布,喂奶粉。
一边抱怨小孩容易生病,一边又在人满为患的儿童医院抱着小不点,牵着小姑娘,东奔西走,回头催促助理把安排私人医生的问题提上日程。
一边后悔为什么这么早要孩子,为什么要孩子,二人世界都少了,一边又严格按照计划给小不点买各种早早教书籍,教音乐、教游泳、教美术。
taxi收购方筑集团的企划正在实施阶段,江甜从南大调到离碧水湾近的交大,科研项目比以前更多,这些关于小孩子的事本可以交给保姆做,可夫妻二人哪怕是挤时间,也愿意亲力亲为。
一起养大一个东西的感觉,看小家伙体重在日记本上不断变化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当然,这样的体验可能更多来自于陆大佬总哄不好小东西,父女俩时常陷入对峙局面。
但小东西一碰到江甜就乖得不得了,小东西笑,江甜也笑,陆大佬说不清自己该吃醋还是心软,每每遇上母女俩搂搂亲亲的场景,他脸上的神色,在江甜的育儿日记里,被记录为“丰富和复杂程度堪比损坏前的圆明园”。
陆大佬是一个合格的爸爸,合格得内心极其复杂。
江甜常常和秦诗吐槽“小说里男主不都宠女儿宠得要命吗,为什么他爱得这么复杂。”
秦诗客观“小说里的主角闺女大多黏爸爸多一些,爸爸的贴心小棉袄,比如傅大蠢嫌弃他儿子,却恨不得和他宝贝女儿二十四小时绑在一起。”
“羡慕龙凤胎,”江甜想想也是,“他嘴上厉害,但也没真打孩子,我那天看他进婴儿房看七七睡觉,一八八的大个子,脱了鞋又猫着腰的,窝在七七的粉色小房间里像做贼一样”
秦诗笑到不行“今天在会场还听见几个实习生说陆总不好相处,taxi总部换新家了你好像没去,还说你冷门专业苦逼大学教授没什么钱,你们俩奉子成婚感情不牢固。”
想到什么,秦诗压低声音“虽然陆允信不可能有什么,但有些婊里婊气的小女生,甜你还是要留个心眼,不能放任她们来膈应你们夫妻俩啊”
江甜打哈哈“再说再说,我感觉七七好像快说话了,程女士说我第一次说话是七个月,七七已经到了,刚刚哄她午睡她迷迷糊糊再发什么音呢”
江甜的预感很准。
陆大佬和陆七七长达七个月零十天的别扭博弈,在陆大佬给陆七七讲睡前故事的某天,陆七七第一次说话,没叫平常喜欢的江甜,模模糊糊发了个“粑粑”的音时,彻底结束。
陆允信愣了足足三分钟,鞋没来得及穿就跑到江甜面前“七七刚刚喊我了。”
江甜越过他去找七七小朋友。
小朋友很给面,连喊了好几声“麻麻”。
江甜爱得不行,又搂又抱,得意地朝陆先生笑出两个小酒窝。
陆先生揉一把太太发顶,脸上表情仿佛写着“她就是先叫的我看她平时那么黏你吧好吧好吧,先叫的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么在意做什么我回房加会班”
江甜继续陆允信刚才没完成的哄小朋友入睡任务,加班的陆大佬折身就去了阳台。
给冯蔚然打电话“睡没有
又和亚男吵了
其实单身也好啊,单身就不会有小孩,有了小孩你得给她吃给她穿,她皱个眉头你还得提心吊胆白天上班就够累了,晚上下班还要回去讲睡前故事,是真的累,刚刚她突然喊爸爸我都没反应过来”
又给沈传打电话“还在忙战队
你们战队最近才加那几个小孩天赋是挺不错,小孩是有脾气,耐心点,多教教可不是,刚刚我给我家七七讲故事,这小丫头突然就来了句爸爸,我再叫她叫,就不叫了,可不脾气大。”
再给盛藉打“你家小孩学说话挺久了吧,哎呀我家七七刚也叫了我爸爸,我要不要以后多教教我不喜欢我女儿
盛藉你特么分管法务了说话得负责啊,七七像江甜啊,现在越看越像,眉毛像她,眼睛像她,鼻子像她,嘴巴也像她,对对,还有两个小酒窝,我也是才发现,笑起来最像了”
陆允信嘀咕,怪不得这丫头总和自己作,但自己就受不了她的笑。
像妈妈啊,笑得人心都能软化。
挨个打电话还不算,恰逢陆允信随手写了几个内部预估会爆的h5小游戏。
继陆大佬手下所有爆款中为人称赞的复活外挂都叫“甜果儿”“甜心”“甜糖”“甜”到发齁后,一款名叫“七七”的仿音游戏横空出世。
所有人点开游戏,第一页白底黑字的说明便是“开发者女儿叫七七,她超可爱,她笑起来眼睛会发光,她有一个童话世界,你做好进入的准备了吗”
至此,七七小朋友圆满达成成就万千宠爱。
是的,七七。
小朋友农历九月初七生,乳名初七,家里上下都唤她七七。
因着离经叛道惯了的江渊和沈清扬想丁克,程思青没拦,七七一岁的时候,从陆七七正式改名江思切。
思一声,切四声。
不是取思念意,完整的句子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江甜翻论语翻出来的。
程思青和江近城不好意思“无所谓跟谁姓啊,又没有传宗接代的意思。”
明瑛和陆袖江拿亲家的话还给亲家“无所谓跟谁姓啊。”
陆允信问江甜为什么要用这句。
江甜踮脚亲了亲老公唇角“不求她像她爸爸一样优秀,希望她以后简单,通透,快乐。”
陆允信正在敲电脑,顺手把小姑娘捞到腿上,贴着她柔顺的长发看屏幕“可以直接夸她爸爸吗”
江甜脸红,搡他胸膛“和七七小朋友同岁吗”
“比她大点,”陆允信低头道,“三岁。”
七七这几天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江甜哼懂他的低音是什么意思,脖子跟着漫上了一层粉红“那陆三岁,很优秀”
是真的很优秀。
这个男人,江甜从看第一眼就被迷到不行。
出色,专注,坚定,自己从始至终地爱他,他亦从始至终地爱自己。
即便看了这么多年,江甜还是会脸红,会害羞,会被他咬耳朵时用沙子磨砺般淌出的“还想怎么舒服,这样呢,这样呢”,迷得七荤八素
平常次数也多,但心里系着孩子总归没有二人世界这般尽兴。
末了,江甜试探问“还想要个小孩吗”
“不想。”
陆允信脱口而出。
江甜还以为他会思考,见这反应,有些迟疑“难道真的不喜欢小孩
但你带七七感觉很”
“一个小孩就够麻烦了,为什么还要一个”
陆允信拧眉。
“秦诗给我说独生子女玩具再多,多多少少也会孤单,毕竟比不了兄弟姐妹。”
江甜想想也是。
陆允信不能理解“七七孤不孤单和我有什么关系,生孩子痛成那样还要来一遭
宝宝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江甜思忖,痛是真痛,可还是有点想再要一个小孩陪七七。
江甜为难地收紧了眉头,陆允信一下一下替她抚顺,出主意“傅逸家不是龙凤胎吗,等孩子大点,让七七拐一个回来不就好了。”
江甜作势砸他心口“陆允信你尽出坏点子。”
“怎么”
陆允信扬眉,“不认可”
江甜朝他怀里钻了钻,贪婪嗅着那熟悉的木质香,小声道“认可”
你说的,都认可。
根据双方家长说的信息,江甜小时候和陆允信见过。
对此,江甜表示没什么印象,陆允信同样表示没什么印象。
陆允信说“我小时候估计挺乖
我怕麻烦,小孩子怕麻烦少哭少闹在大人眼里应该就是乖。”
至少七七如果少闹腾,他会觉得她很乖。
江甜赞同他的观点,并补充“那我小时候目测也很乖,应该是那种不哭不闹,听话懂事,程女士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
听到这样的言论,程女士和江老朋友临飞地中海前,高贵冷艳地对女儿道“你只是长得乖,至于闹不闹,你看七七就知道了”
在程女士眼里,宝贝外孙女七七是属于顶顶活泼的性格。
可在江甜眼里,自己女儿就是天真无邪可爱多。
要养小喵咪,那就养。
喜欢小树苗,那就在家里种。
喜欢演故事,那就一定是陪着演。
江甜觉得自己和七七小朋友完全没代沟。
七七小朋友也喜欢没代沟的美人妈妈。
可陪演的陆允信完全不理解“妈妈是白雪公主,你是小矮人,所以为什么爸爸不是王子是e恶毒皇后”
虽然七七小朋友已经满了四岁,可个儿还是不高,坐在家里袖珍的导演凳上,脚还是挨不到地。
她一边晃荡着两条小短腿,一边“咔擦咔擦”啃着道具苹果“因为王子戏份少哇,而且皇后很高,很壮,像爸爸。”
陆允信讲道理“你觉得爸爸恶毒吗”
七七小朋友站到椅子上,拍怕爸爸的肩膀,人小鬼大道“演员要把表演和现实区分开,演个戏而已,难道爸爸你还能当真”
江甜看陆允信吃瘪,亲女儿一下“宝贝儿说得对。”
陆允信阴阳怪气地学“宝贝儿说得对”
七七小朋友点头“爸爸入戏快妈妈你学习一下。”
江甜整理着白雪公主的庞大裙摆,虚心“嗯,皇后入戏快,妈妈要学习一下。”
七七小朋友认真看注音剧本,陆允信生无可恋脸对着江甜。
七七换好了站起来“一镜一次,准备。”
剧本是现在身价很多零的ax为七七小朋友精修过的,简单精彩。
第一镜直接就是恶毒皇后问魔镜“魔镜魔镜,请问这个世界上谁最美丽。”
陆大佬看着这台词就脑仁疼,念得艰难“魔镜磨叽请问,嗯,谁是这个上,最美丽的人。”
七七小朋友十分不满,奶声奶气地教育陆大佬,“台词再流畅一点。”
一镜二次。
陆允信清了清嗓子“魔镜魔镜,请问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情绪,情绪”
七七小朋友眉头挤成一堆,撅嘴,“爸爸你是恶毒皇后,你以为自己是最美的人,你要有那种自信。”
“可最美的人是白雪公主。”
陆允信太阳穴都胀了。
“所以让你演嘛,”陆七七撒娇,“毛阿姨说皇后前面越膨胀,后面打脸才更痛,这叫鱼羊什么鱼羊喝水
鱼羊吃草”
小导演忽然忘记了那个对她来说还显得有些高深的词。
“欲抑先扬。”
陆允信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
开始第三遍。
七七小朋友稚嫩又醇正地发音“action”
陆允信余光扫到江甜不在,咳了一声,正儿八经为女儿带上些情绪“魔镜,魔镜,请问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声音不够细呐”
七七导演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小手捏着嗓子,“爸爸你要这样细细地说话,但要尖,就是那种穿着漂亮裙子以为自己是最美的人的得意,啊虽然你没穿漂亮裙子,但还是要自信,nfidenceok
然后可以笑一笑,增加感染力,”七七小朋友白嫩嫩的拇指指头抵着中指指节打样,“翘个这样的兰花指”
“不演了。”
耍大牌的陆大佬想脱掉花花绿绿写着“皇后”两个字的外套。
陆七七小朋友错愕,然后咬咬唇“爸爸”
友谊再次结冰。
陆允信沉脸“陆七七。”
陆七七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陆允信“爸爸”
陆允信面无表情别开脸“陆七七。”
喊了两次都没等到妥协,陆七七叉腰瞪陆允信,脆生生地“爸爸”
陆允信心坎一震“陆七七。”
“爸爸”
娇气得要命。
“陆七七”
陆大佬学她学得生动形象,就是不演了。
“爸爸”
陆七七直尖叫。
“江思切”
陆允信喊了大名。
“怎么了怎么了,对唱山歌呢”
隔壁江甜听到动静,忙不迭赶过来。
七七小朋友一见妈妈,扑到妈妈怀里,委屈地说不清话“我,爸爸,我,爸爸,我,和爸爸”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七七一哭,江甜心都要碎了,安慰的话还没出口,七七小朋友突然从她怀里滑下去,到了陆允信腿边,软声软气“爸爸不喜欢就不演了”
陆允信心都化了,一边给小朋友擦眼泪,一边无奈“重新来一次”
小姑娘用手背擦着眼泪,抽抽搭搭问爸爸“可以吗”
这种时候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陆允信也得坐个火箭上去摘“你和妈妈不喜欢的,就该是爸爸的。”
江甜揉揉自家闺女的小脑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爸爸爱你,你也要爱爸爸。”
小朋友鸡啄米似地点头“嗯。”
小朋友就这一个字,陆允信忽然生出点此生无憾的感觉来。
陆七七六岁去上双语寄宿小学。
傅逸还想让女儿好好玩两年,陆七七就和大自己一个月的傅嘉行做起了同学。
开学第一天,陆允信和傅逸在校门口把孩子拎在一块。
傅逸对傅嘉行千叮咛万嘱咐“七七幼儿园在南大那边读的,不是在这边,你是本土学生,要多照顾妹妹,不准欺负,要七七有个什么,我拿你是问。”
傅逸一对龙凤胎,妹妹傅喻言长得像傅逸,性格也活泼,哥哥傅嘉行长得像秦诗,白白净净,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小大人的样子。
陆允信瞥一眼陆七七“指不定谁欺负谁。”
傅逸摸摸七七可爱的小脑袋,“怎么可能。”
而事实上,陆允信也确实把一个混世小魔王放到了傅嘉行身边。
以前逢年过节,傅逸和陆允信他们就会走动,但傅嘉行和陆七七玩得不熟。
在陆七七的印象里,傅嘉行就是一个说话单音节,超没意思的木头人。
在傅嘉行印象里,陆七七麻烦,调皮。
现在再相见。
陆七七发现,傅嘉行长得像仙儿似的秦阿姨,变成了仙儿似的小哥哥。
傅嘉行发现,陆七七留了长发头,扎着花苞头,没穿背带裤穿得及膝裙,大概还是一个笨笨傻傻还总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小淘气。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事实证明,傅嘉行远见卓识。
比如才开学,同学们拿到新书都很兴奋,陆七七也跟大家一样,在课本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陆七七。
傅嘉行和她同桌,很无奈地告诉她“你应该写江思切,陆七七是你的小名,在学校大家都叫大名的。”
“就像你叫傅嘉行,不叫球球是吗”
傅嘉行三岁之前很胖,秦诗很形象地给自己儿子取了这个乳名,如今小少年抽了条,高高瘦瘦,白净帅气,无论如何和这个词沾不了边。
傅嘉行低声警告他“陆七七”
“无趣。”
七七耸耸肩,用橡皮擦擦掉陆七七,写上江思切。
这下,轮到傅嘉行嘲笑某人“思下面是心字,是三点不是四点。”
“可我觉得四点好看啊,左边两点,右边两点,甜甜说,人体对称,建筑对称,公路对称,对称美是最高级的美。”
傅嘉行“哦”一声“可这么写是错的。”
陆七七睁着圆眼睛,一副你怎么会用对错来判断的表情“可这么写很美啊,就连美字都是对称的。”
“对称分大对称,小对称,不对称中的对称,对称中的不对称。”
傅嘉行不疾不徐。
陆七七被唬得一愣一愣。
傅嘉行把草稿本推到两人中间“你说美字对称,但你看,美头上这两点,如果按照书法写出来,是不是右边一点稍微带个勾。”
陆七七摇摇头,又点点头。
“再看看这两个字,”傅嘉行写下,问她,“认识吗”
陆七七点点头,口齿清晰地念“智商。”
傅嘉行问“这两个字对称吗”
陆七七点点头,又摇摇头“商字对称,智字不对称。”
傅嘉行认同,先把“商”字又写了一遍,再写了一点“一点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对称。”
陆七七点头。
“日字是不是对称。”
陆七七再点头。
“口字是不是对称。”
陆七七再点头。
“天字也对称。”
陆七七好像知道点什么了。
傅嘉行把这些拼在一起拼成“智”字“但现在看,是不是又不对称了,所以智到底是对称还是不对称”
就像三点水一个“去”突然问人读什么,总会有人读成“去”。
傅嘉行连贯陈述后抛出这样一个问题,陆七七小眉头搅得和麻花一样,最后瘪嘴“我不知道”
“没关系,”傅嘉行安慰,“我只是在嘲笑你。”
陆七七“”
班主任很快进来“欢迎各位小朋友加入一年级一班大家庭,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想竞选班干部的小朋友可以主动举手或者直接站上讲台”
双语学校高干子多,一个两个争先恐后,有的话都说不清。
“我爸爸是地税局局长,他给我说要有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老师笑“你知道地税局是什么吗”
这下,小朋友懵了“在地上睡觉觉吗”
“我妈妈是省委办公厅秘书长,她从小就培养我的领导能力,告诉我成为eadershi的核心是和小朋友们在一起。”
老师问“宝贝知道秘书长是什么吗”
家长只说了官职没有教含义,小朋友抓耳挠腮“秘书,蜜蔬
蜜蜂和蔬菜都很长”
大家捧腹大笑。
陆七七也想当班长,站到台上小紧张“大家好,我叫江思切,论语里面的那个思切,我喜欢画画,读故事,用泥巴做小人”
年轻的女老师目光赞赏,也知道根底,忍不住逗她“那你爸爸或者妈妈呢”
站久了,陆七七先前那点怯场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落落大方“我妈妈是老师,教画房子的,我爸爸”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有时在家,有时出差,身边总带着一台电脑。”
“”
下课后,一个总想转过来找傅嘉行讲话,但傅嘉行不太爱搭理的小姑娘问陆七七“你爸爸是不是卖电脑的啊,就像我家楼下电脑城里那个喜欢穿大裤衩人字拖的叔叔一样。”
陆七七专心地在自己橡皮擦上乱涂乱画“我不知道,但我爸爸不喜欢穿大裤衩和人字拖。”
那个小姑娘的同桌说“也有可能是程序猿。”
有点熟悉,听爸爸和冯叔叔他们提到过的词汇。
陆七七抬头,问“什么叫程序猿啊。”
最开始开口的小姑娘问“你知道人猿泰山吗,猿就是猴子的意思,程序猿就是会写程序的猴子。”
陆七七小脸纠成一团“可我爸爸很好看,我爸爸不是猴子,”她求助地看向傅嘉行,“傅嘉行知道,我爸爸超好看的,他认识我爸爸,他经常来我家玩。”
秦诗和傅逸当年的政商联姻是在盛大空前,以至于现在有明星显贵结婚,各大社交平台盘点盛世婚礼,必定会将其列入。
傅嘉行是怎样的家境,自是不必说。
三个小姑娘齐刷刷看向傅嘉行。
傅嘉行读着自己的英文没给回答。
小姑娘的朋友嘲笑陆七七“吹牛没关系啊,我妈妈是hr,专门帮人找工作,她说程序员流动性大,如果你爸爸需要找工作,可以找我妈妈帮忙。”
现在的小学生,已经将官僚、人气、攀比发扬得正经又稚气,长期野惯了的陆七七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爸爸为什么失业,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不是好话。
她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傅嘉行的衣角。
傅嘉行不为所动。
发起挑衅的小姑娘有些得意“江思切不要乱认小伙伴啊”
“我妈妈和她妈妈是闺蜜,我爸爸和她爸爸认识很多年,我和她出生就认识了。”
傅嘉行说完,不耐,“你们要胡扯可不可以去找别人不要来找陆七七,会吵到我。”
前面两个小姑娘脸色不好看,追问“陆七七是谁”
“江思切。”
傅嘉行淡淡道。
前面两个小姑娘悻悻转过去,江思切把橡皮擦贴到自己手背,借着笔未干的墨水映出一个模糊的奥特曼轮廓。
她举手,给傅嘉行炫耀“明明是你告诉我在学校要叫江思切不能叫陆七七,你刚刚自己还叫错了,你好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谁笨。
差点就被欺负了。
傅嘉行腹诽着,却也没反驳,一边蹙着眉头说印在手上很脏,一边也没躲,任由她“咯咯”笑着“笨”,在自己手背上也印下奥特曼的模样。
一年级的课程不难,陆七七的主要问题在于粗心,可以把减法做成加法,又把加法做成减法,不管是出于傅逸,还是出于同桌,傅嘉行没办法,都得盯着陆七七。
“陆七七你好好坐着,趴在桌子上没长骨头吗。”
“哦。”
“陆七七你要不要你的眼睛,隔远一点。”
“你也这样写字干嘛说我。”
“陆七七听讲,画什么,你见过这么丑的狗吗狐、狐、狐狸”
“”
从九月到十一月,陆七七小朋友的成绩从入学的倒数第二,到半期语文数学英语自然四科九十九,傅嘉行功不可没。
江甜每每和陆允信提及,说“下次嘉行过生日我们得好好挑个礼物感谢人家。”
陆允信嗤一声“那也是我七七自己聪明,一年级的题,有什么好感谢的。”
江甜哼“那你自己怎么不教。”
陆允信格外理直气壮“傅嘉行在,我教什么教。”
江甜还想说什么,陆允信有点不确定地问“你和秦诗说娃娃亲是假的吧”
“为什么是假的。”
江甜反问。
陆允信碰了碰鼻子“我总感觉那小子不安好心。”
江甜揉了一下他肩膀“你在想什么呢,孩子才多大,能知道些什么啊,你不能把你成年人的思想强加给他们啊。”
陆允信思量“那是你不知道,拧昨天我还在家长群里看到一个家长发的表情包,什么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情书飞飞飞。”
“如果正常的三年级情书都飞飞飞的话,那那小子绝对早熟,傅逸初三女朋友都换了一个排了”
傅嘉行早不早熟陆七七不知道。
对于她来讲,学校里第一好玩的事情,是和傅嘉行说话。
有时候是看他被自己怼得无言以对,有时候是看他和爸爸一样,被自己气到笑。
陆七七不知道生气为什么能气笑,她生气就不想说话。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第二好玩的事是吃饭。
寄宿学校是每个班的女生统一在女生宿舍吃饭,男生统一在男生宿舍吃饭,七菜一汤,每个人可以选三个菜,各自打好饭,然后坐一起吃。
吃完有个在寝室自由活动的时间,然后午睡,下午继续上课。
十一月的秋天已经有些凉意了。
空调开了不怎么暖,小孩们喜挤在电暖扇下叽叽喳喳说话,傅嘉行嫌吵,捞了一根小板凳和一本书,坐到了一楼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忽然,他余光瞟见熟悉的一团在女生寝室走廊的栅栏旁边晃荡。
一年级的小孩不高,头隔栅栏顶部差不多还有半尺的距离。
巡逻的老师走远又走近,那一团先在走廊那观望了一会儿,然后进屋,一分钟后,鬼鬼祟祟地端了根小板凳出来,她小心地朝走廊另一头瞄了一眼,见老师没那么快过来,飞快才上凳子,笨拙又害怕地翻过栅栏,然后跳到栅栏下面的草地上。
她手里抱着什么盒子,她明明可以不摔跤,为了护住手里那盒子,硬生生摔了一下。
傅嘉行皱了一下眉,然后就看见她朝男生宿舍这边跑来。
她要做什么
她要给谁送东西
送礼物很无聊啊。
而且学校里送礼物谈恋爱的不都是五六年级的吗
她一年级字都不识几个凑什么热闹
傅嘉行不再想,背朝她,接着看手里注音版的史记。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傅嘉行。”
“傅嘉行。”
细细的喊人声和猫叫一样。
傅嘉行假装没听到。
“傅嘉行。”
“傅嘉行。”
带着点焦急。
傅嘉置若罔闻。
接着,一只脏兮兮的小手牵住了他衣服。
傅嘉行眼角动了动,循着那只小手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蹲在自己脚边。
“有事”
他明知故问。
“现在几点了
马上要午休关门了。”
陆七七东张西望。
“你要知道要午休关门了,还跑回来做什么,”傅嘉行看她裤脚都摔脏了,也懒得和她废话,“待会儿怎么回去
继续翻墙
你才多大就知道翻墙
陆叔叔和江阿姨送你来学校就是为了教你翻墙”
突然就凶了。
陆七七满心的雀跃像一把射进棉花的箭。
傅嘉行板着小俊脸“老师说不让翻墙有老师的道理,要是刚刚没有草坪一下子摔到地上了怎么办
要是栅栏那有电网你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如果不是到男生宿舍是到其他地方我没看到出危险了怎么办”
陆七七完完全全呆住了,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写满了无辜。
她鼻尖有些发酸,小心翼翼从话里掏出个护了一路的饭盒,委委屈屈地递给他“秦阿姨和傅叔叔都不做饭,我爸爸也做得少,你最喜欢吃茄饼,今天中午有好多好多茄饼,我三份菜都打的茄饼,我试了一个,很好吃”
茄饼问问的,那一丝热雾也不知道是在冒,还是没冒。
小姑娘五官生得极好,唇红齿白,一笑一委屈,一双眼睛柔光潋滟宛如会说话般。
这厢,轮到傅嘉行不知所措了
小魔王在学校一天天长大的同时,江甜得了空,终于可以经常去taxi探访陆允信。
她不会低调,也不会刻意高调,一袭短裙如色彩覆在雪色,一双小高跟踩得摇曳生姿,偶尔也运动鞋加运动装,扣个帽子就像送外卖的一样。
她和冯蔚然几个说笑从不避讳。
她每次过来,都会给32楼以上骨灰级的同事带点小礼物,偶尔甜点,偶尔是下午茶,偶尔是口红,礼轻情意重。
长此以往,楼下一个频繁守在公司门口等着喊陆允信一声“陆总”的女实习生先开了头“口红这东西,不一样的人喜欢不一样的色号,要别人送我一支我不喜欢的色号,那个人还是老板娘的话,我会很尴尬。”
“人家是老板娘所以你尴尬就尴尬咯,不对,是你能不能留在taxi还是个未知数呢。”
另一个女生指使完一个来得更晚的女实习生去买下午茶,道,“而且听说总裁夫人出身书香门第,之前她外公去世的时候,听说好多部级以上送了花圈到了场,但去微博上搜,好像又没搜到什么除夫人学术外的东西,所以这真假就你懂的。”
“书香门第不是用来掩盖没钱的吗,而且古建筑这东西目测还是很烧钱的,大概就是命好吧,学生时代就和陆总在一起了。”
最开始说话的女实习生笑道。
“平心而论除了学历没什么可以吊打的,颜就普通的清纯好看吧,哪个男人不喜欢大长腿小蛮腰都生过孩子了,有c吗”
“”
江甜在隔壁酒店开一个峰会,上了浓妆,过来闲逛时正好听到这样的话。
她也不恼,倚在墙壁上好奇“那你们觉得陆总喜欢什么样的啊”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后来接话的那个女生道,“但又好像有点眼熟。”
江甜用手比划一下“很多人都说我长的是大众脸,就那种小脸大眼睛的大众脸”
女生间有些友谊就很奇怪。
江甜现在想想,还是这么觉得。
以前班上的同学会因为别人一句话,真的以为程女士给东郭行贿在体育课排挤她。
现在这些小女生也能因为她随便一句话,把她当闺蜜一样和她一起品判陆总夫人。
比如。
“陆总夫人穿衣打扮还是有点土,要么就叫不出名字,要么就一数很多零。”
江甜点头“嗯嗯。”
“好像喜欢戴口罩
是从外面出差回来就急着见老公吗”
江甜小声“也可能是不想化妆。”
“她好像从不关心自己老公的工作,微博几百条全都是干巴巴的科普知识,不晒娃也不说老公,会不会是婚姻早就破裂,只是过来处理财产
或者想挽回自己老公也是啊,虽然拒绝了冯总,但蒋总监人就是干练女强人人设啊,和冯总相辅相成,转念想想陆总,在公司就够累了,回去还要带娃,还要和一个行外人太太大眼瞪小眼”
陆允信开完会听助理说自家小姑娘在这,和冯蔚然几个刚到门口就听到几个人在议论她不好。
陆允信眉头刚蹙紧,转脸就看到自家小姑娘也在其中,听得满是兴奋。
撞上小姑娘眼神,陆允信一脸不爽地装不认识“你把桌上那叠资料给我拿到办公室来。”
江甜楞一下,随即应好,哒哒小跑着跟着上了电梯。
几个才认识的“好闺蜜”看得一懵一懵的“陆总要外卖单做什么”
“就感觉陆总会熬不住,有了第一个送资料就能有第二个。”
冯蔚然是妇女之友,加上几个女实习生能力挺强,平素对她们还挺照顾,即便这样,听到这样的话也听不下去了。
“不仔细看百科的吗”
“能让亚男为她抽我三耳光子的人能没点手腕,还行外人”
“当初世光怎么被方筑吃到肚子里的,你们商学院学生不学
现在方筑怎么被taxi吃到肚子里的”
冯蔚然嘀咕两句,“算了算了,”像对牛弹琴。
允哥和甜姐儿无所谓这些,他坏人做到底,炒了份小鱿鱼。
这件事传开后,陆允信面上没在意,却是默默把季度考核换成了一份关于古建筑的科普答卷。
考核总结会上,陆总对自家太太的专业侃侃而谈。
临末了,掩耳盗铃又格外正经地避免秀恩爱“希望taxi一些部门下季度可以朝这样的元素的看一看,在竞技类游戏屠榜的情况下,看看能不能挖掘一点慢下来的东西。”
当时大家看陆总脸红像看彗星撞地球,只有一个人思考了h5游戏慢下来的新模式,直接让taxi全公司的营业额在年关爆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除了在公司骚操作一波,陆允信觉得自己平常没察觉,让江甜听到了不好听的话,自己就有不对。
他悄悄买了烘焙工具,烤了一个草莓鲜奶蛋糕。
端出来的时候,江甜还没回来。
奶油白润,草莓鲜红欲滴,手工的果酱有醇厚的香味。
陆七七小朋友一周就回一次家,回家就看到这样一个小蛋糕摆在餐桌上。
蛋糕下面还有张小便签。
上面写着,to小姑娘。
陆七七小朋友一看,可不就是给自己的
正好饥肠辘辘,她书包都没来得及放就拿起叉子准备先来一口,陆允信从厨房出来,看到伏在餐桌上一只,脸上的表情像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
陆允信边摘围裙边道“你做什么哦。”
“吃蛋糕啊,”陆七七眼睛弯得像月牙,“我看上面写着给小姑娘,不是给我的吗”
陆允信去她手里拿下叉子“你已经上二年级了,已经是大姑娘了,”他揉揉女儿发顶,“梁静茹给你的勇气说自己还是小姑娘。”
这下,陆七七小朋友迷茫了“难道你们背着我又生了一个妹妹,我不想要妹妹,”陆七七撒娇,“傅嘉行给我说妹妹很麻烦,一天到晚只知道哭鼻子和撒娇我想要弟弟”
陆允信按住她的头,施魔法状让她别哼哼,道“什么时候背着你生了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陆七七小脸迷茫地指“不是说给小姑娘吗”
“妈妈是小姑娘啊”陆允信余光扫到陆七七的动作,“陆七七你给我把叉子放下”
陆七七端起蛋糕就跑“不放不放就不放”
陆允信绕着满屋子追“给我放下”
陆七七“略略略”吐舌头,气陆允信。
淘气归淘气,爸爸给妈妈的东西,陆七七还是不会吃的。
不仅没吃,还去自己卧室找了根去年生日藏下的蜡烛,给妈妈点上。
莹莹烛光里,一大一小两张好看的脸满是期待地望着自己,江甜幸福得要命,分了七七小朋友好大一块。
爸爸亲妈妈的时候,七七小朋友很自觉地离桌上楼,小短手小短腿艰难又自立地去洗了澡,躺床上,自己给自己讲完一个睡前故事,然后悄悄给傅嘉行拨电话。
电话那头的少年音稚气又稳重“嗯。”
“傅嘉行。”
陆七七绞着被角,细声细气给他讲了爸爸说的话,问“为什么我是大姑娘,妈妈是小姑娘啊。”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
小少年也想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爱吧。”
“什么叫爱称”
陆七七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足得冒泡泡。
傅嘉行仔细想了想,拿出惯有的满分回答“应该是爱人之间的称呼,就像我妈妈叫我爸傅大蠢,我爸叫我妈诗哥一样,可能陆叔叔叫江阿姨小姑娘,江阿姨叫陆叔叔小男孩”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知道陆七七看不到,傅嘉行还是点了点头“嗯,应该就是这样。”
陆七七小朋友消化了一下,奶声问“老师说同学要团结友爱,那我们算不算爱人呢”
“为什么要和同学友爱
同学那么多,友爱得过来吗”
小少年很高冷。
陆七七胡搅蛮缠“可老师就是说同学要互相友爱啊,你不和别人友爱,你要和七七友爱哇”
小朋友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你一说不和她友爱她就能哭给你看。
傅嘉行知道陆七七鬼点子最多,还是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敷衍道“好好,友爱友爱。”
两个小朋友又说了好一阵话,大部分是陆七七问问题,傅嘉行回答。
最后傅嘉行很像陆允信地“快睡了,已经十点了,很晚了。”
陆七七软声道“晚安,傅嘉行。”
对面默了一阵,声音同样稚色“晚安。”
然后困困地挂了电话。
窗外星斗漫天,这里眨那里灭,像小朋友的眼睛。
陆允信是真的不想要小孩,可没敌过陆七七不在家,江甜又想要。
等江甜真的响应二胎政策再揣上一个小包子,陆允信追悔莫及。
江甜怀陆七七的时候没怎么吃过苦,怀这个简直是天翻地覆。
三个月的时候,孕吐达到极致,吃什么吐什么,六个月的时候,手脚肿得像包子一样,陆允信每晚给江甜按摩烫脚还是消不下,八个月的时候,小孩子踢得江甜痛到浑身冒汗。
就这样,第二个孩子在江甜三个月的时候就想流产,六个月之后想引产,反复折磨到江甜无数次想一头撞在墙上,陆允信整夜整夜睡不好的情况下,又难产,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出来。
剪脐带的时候,病床上的小姑娘只剩一口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陆允信精疲力尽地握着小姑娘的手,从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孩子。
是真的讨厌,巴不得他从没出世的讨厌。
也讨厌自己为什么耳根子软了那么一下。
为什么要要他。
明瑛抱着小不点问陆允信要不要和江思切取个对应的名字,“博学”或者“笃志”都好听,陆大佬那个时候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眼睛不眨不眨地盯着小姑娘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直接骂了句“滚。”
“陆滚”难登大雅之堂。
江甜恢复那段时间,翻到了意思极其相近的一句话,“进退无非道,徊翔必有名。”
陆徊。
小名滚滚。
和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不一样,陆滚滚小朋友生下来之后极其好养,比陆七七好养太多。
如果没吃饱没穿暖,他就哼唧两句,如果吃饱了,穿暖了,就自己乖乖睡自己的觉。
和陆七七活泼但会装乖的性格不一样,陆滚滚是真的安静,真的乖。
乖到江甜心尖上,忘记了怀他时多艰难。
当小少年问到自己为什么叫“陆徊”时,江甜温柔地告诉他这句诗“妈妈希望你以后的路很宽很广,天南海北,心中能装大义,手上能握浩瀚。”
为什么叫“滚滚”
江甜说“上次妈妈不是带你去看过大熊猫吗,大熊猫又叫滚滚啊,胖乎乎一团,笨拙地滚来滚去,多可爱,陆滚滚不胖,但妈妈比喜欢熊猫滚滚还要喜欢陆滚滚。”
也像喜欢一个眉目如琢,性格似淙淙流水般温和的,小时候的陆允信。
陆滚滚知道爸爸对自己严格,对自己凶,是为自己好。
爸爸也喜欢自己,因为妈妈在时,他偶尔也会抱自己,只是没有对姐姐笑得那么多而已。
可靠近爸爸问这个问题时,小少年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纤长的睫羽一起一落。
陆允信翻着杂志,头也不抬“徊里面是个框,希望把你框住,乖点,别给我和甜甜惹麻烦,我没工夫给你收拾烂摊子。”
小少年抿着唇,没发声音。
陆允信换了一本“滚的话,字典在那,自己去翻。”
小少年就是在背字典,翻到了,才会害怕地来问爸爸妈妈。
妈妈的话是定心针,小少年刚开心一点,爸爸一盆冷水倾头而下。
陆允信说完,小少年没了声音。
陆允信偏头看,小少年紧紧咬着唇,看自己,眼睛红通通的。
陆允信心尖一颤,嘴上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小少年“哒哒哒”转身上楼。
刚好回家的江甜冷了面色“陆允信”
夫妻两人爆发了结婚以来最大的争吵。
当然,也可以说是江甜单方面训老公。
“你多大,滚滚多大,你这么给滚滚甩脸有意思”
“”
“你是他爸爸,你是他心里的英雄,你知不知道好多次人小孩偷偷问我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陆允信接话“我就是不喜欢他啊”
江甜被气哭了,一脚狠狠跺在他脚背上“我拼死拼活生下滚滚就是为了给你虐的吗,是不是我受的苦就白受了,是不是我就该在怀着滚滚的时候”
半个小时后,陆大佬推开了小少年的房门。
小少年趴在书桌上安安静静流眼泪,陆允信坐到床沿,心也疼“爸爸不是不爱你。”
“嗯。”
细若蚊蝇的一声。
陆大佬有些不知所措“爸爸只是太爱妈妈。”
“我也爱妈妈,”小少年吸吸鼻子,“也爱”
“也爱爸爸”不敢说,他委屈地抿唇。
陆允信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落在了他头顶。
“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差点没命,生你的时候,也差点没命,她没命爸爸也就没命了,姐姐也就没有爸爸妈妈了,爸爸不是完人,爸爸也爱你。”
陆允信微微润了眼睛“滚滚就是大熊猫的意思,就是宝贝,珍惜的意思,爸爸骗你的,你原谅爸爸的嗯,恶作剧”
“真的是恶作剧吗”
小少年眼睛红得像兔子,半信半疑。
陆允信一边蹙眉自己儿子怎么这么好骗,一边何尝不知道他心里装着明镜似的,只被自己骗,心情尤为复杂地“嗯”了声,把小少年抱在了怀里。
小少年小心翼翼朝爸爸怀里蹭,陆允信心软啊,心软啊,别扭着还是疼惜地挠了挠小少年的耳垂。
陆七七和弟弟隔了八岁的年龄差,陆徊四岁的时候,陆七七十二岁。
这个年龄本该害怕“弟弟争宠”,然而陆允信曾经偏心、后来掩盖住但若有若无透露的偏心都太明显,加上陆滚滚小朋友是个聪明又重度的“姐控”,陆七七反到是喜欢他。
经常带着他上房揭瓦,下池摸鱼,东捅一个篓子,西闯一个祸。
然后傅嘉行把姐弟俩拎回家。
再大点,陆徊就像极了温柔沉静的陆允信。
喜欢看书,倒腾自己的小东西。
偶尔有不懂的问题,会问姐姐或者傅嘉行。
因为有的问题是傅嘉行能回答,姐姐不能回答。
比如猪兔同笼衍生出来的小学竞赛问题。
也有的问题,是姐姐能回答,傅嘉行不能回答。
比如为什么爷爷奶奶是夫妻,外公外婆不是夫妻,爷爷奶奶一直都在南大,外公外婆经常出去给滚滚和姐姐带好东西。
程思青白头发不多,银丝般嵌在发里。
她抱起小少年,耐心问“姐姐怎么给你说的。”
小少年偏头让外婆亲了亲脸颊,温声道“姐姐说爷爷奶奶是维持着婚姻关系,外公外婆没有维持婚姻关系,她给我说,婚姻维持不下去的因素很多,新闻上有说家暴和脱轨。”
程思青笑着纠正“叫出轨”
“我没有。”
江近城在旁边给一老一小剥橘子,忍不住为自己出声辩驳。
程思青笑着轻锤一下他的肩“我教我外孙你插什么嘴。”
“你外孙不是我外孙。”
“是你外孙所以我没拦着你教啊。”
“”
两人像往常一样,拌着毫无营养的嘴。
小少年见外面爸爸的车进来,倏地从程思青手上滑下去。
“滚滚去哪。”
程思青下意识想追小少年,没注意台阶脚下一滑。
江近城眼疾手快把程女士朝旁边一拉,程女士就被稳在了身下。
她面前的江近城,身后是沙发。
窗外飘过小孩说笑的声音。
滚滚脆生问“爸爸妈妈你们去看的什么电影啊
下次可以带我去看星球大战吗,我们班同学说很好看。”
“泰坦尼克。”
陆滚滚重了,陆允信先江甜一步抱起小少年,“可以。”
陆滚滚问“电影好看吗”
江甜说“挺好。”
陆允信道“没你妈妈好看。”
江甜想到电影院那些咬耳朵的事情,嗔陆允信“给孩子说话呢,别没个正经”
一家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风吹过窗帘有沙沙声,窗帘底部流苏相碰,有一下没一下地“珰”“珰”“珰”。
两个人的唇隔了差不多一拳的距离。
对望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以往两人视线碰,程思青躲,江近城不会追。
这次两人视线碰,程思青想躲,江近城注视着她的眼睛,似温柔似感慨,唇缓缓朝下“阿青”
时间静止般。
“你还是好美。”
“美得让我不知所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