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睁开了眼睛,再次从昏睡中骤然醒来。对于他来说,这个时候醒过来,真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他努力将视线聚在前方不远处的树精,忍耐着身体几乎要被从内里撕裂成碎片的痛楚,断断续续道“你你对我是不是太太过好了些”
树精依旧头也不回“有人对你好,那还不值得高兴吗”
少年喘口气,道“你要的是是那力量而已,我的命是是不打紧的你何必何必给我灵息”
一根纤细的柔软藤茎从少年的后脖领里探出来,一直延伸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树精,消失在了树精的破烂袍袖之下。有同样细弱但不绝如缕的灵息,正顺着这藤茎,源源不断地输入少年的气脉之中。
这些灵息的确挽留了少年正在悄然流逝的生命。可是,这个时候少年那神秘的力量正在渐次回归,那力量的磅礴与蛮横,与额外输入的这些灵息,却也无可避免地在少年的气脉之中展开了冲撞,争夺着对气脉的控制权。
这样一来,本来只需在昏睡中捱过那神秘力量的肆虐的少年,此时不得不在清醒中面对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的撕扯。
更加难熬。
只是,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理解他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折磨,外人看到的,就只有树精施以他的“恩惠”。比如承庆,听见少年微弱的抗议,就很是气愤的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来“不识抬举”
“唉,”少年叹道,“别别抬举抬举我行不”虽然说话很是吃力,但是,说话似乎可以令那般痛楚稍稍得以缓解,或者说是暂时的忘却。
树精依然头也不回,道“抬举你切,你以为我愿意我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身身不由己”少年略微瞪大了些眼睛,道“有人有人拿刀逼逼你吗”
这人,话都说不利索却还要多嘴多舌地调侃,承庆对于他的这一行为很是看不过眼,不由喝道“啰嗦闭嘴”
少年轻轻叹口气,道“你们都要要将我的力量拿走了,还不许不许人多说说几句话了”
“承庆,无妨。”树精道,“左右是赶路,说说话倒也没那么无聊。”
少年垂在承庆胸前的手略微抬了抬,他似乎是想拍拍承庆的肩头,但实在是没力气抬那么高,便又重新掉落了下去。他只好歪了歪头,道
“承庆你看你话说不利索,被被你主主子嫌弃了”
承庆脸一沉。言语蹇涩这件事,始终是承庆心头的一根刺。他纵然成了这世上几乎独一无二的两通者,纵然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强大功力,可是,他却失去了自由表达的能力。
不会说完整的话,虽然在绝大多数时候并不会对他造出什么影响,然而,在他单独面对他所崇拜的主人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承庆希望自己成为主人所倚赖的左膀右臂,但每当主人有事儿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却只能沉默以对,或者只能蹦出丝毫不连贯的只言片语,主人只能对他的话连猜带蒙再后来,主人渐渐的就嫌麻烦了,基本上只对他下命令,很少再跟他商量些什么了。
承庆想做的是主人的得力助手,而不是头脑简单的打手。可是因为言语上吃亏,他几乎只能注定做打手了。
此时少年有意无意提起这一点,这怎能不让承庆恼怒呢
少年体内两股不同的真气灵息翻腾如开了锅,这让他的身体此刻敏感至极,承庆是身随心动,心中刚一动怒,箍着少年的双臂便不由自主开始了发力,简直想要将少年给勒个骨断筋折才算是出气。
“嘶”少年忍不住倒抽口凉气,但更忍不住的还是要说话的欲望,“看来,你很很在意这个呵,若是真真在意,当初又何必何必拒绝那颗定志丸呢”
“你”承庆大怒,作势就要将那少年从背上扔出去,可动作做了一半,突然想起这是主人的命令,又生生收了回去。
树精终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够了,欺负承庆嘴慢很好玩吗”
“嗯,好玩”少年闭上眼睛喘口气,道,“不过,说真的,你好像好像也太过太过关心我了吧”
虽说为了攫取少年那神秘的力量,需要他必须活着走到终点,但是以少年目前的状态,吊着一口气撑到十五月圆之时并不成问题,并不用树精额外地给他补充灵息真气,可那树精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却都一直在给少年补充着灵息,这简直像是特意在给他疗伤了
还有树精现在一直在用着的钟阿樱的皮囊那几乎已经是完全破烂的骨架了,可树精却一直用着不换,这又是为了什么唯一的解释,仿佛就是钟阿樱骨中的那块云孤了那少年所需要的云孤。
无论怎么看,那树精所做的一切,仿佛是又想掠夺那少年的力量与生命,又不得不要顾忌那少年的安危甚至心情不得不说,他实在是表现的太过纠结。
树精停下了脚步,用失去了眼珠的黑洞洞眼眶盯住那少年,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少年很意外“我应该记得你吗”
树精叹口气“我们渊源那么深,你竟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少年皱皱眉,道“抱歉,我想来想去,似乎我的草木草木的朋友,就只有只有杆儿强这这一位”
树精定定看着少年,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杆儿强我和你相识,明明早过他很久很久,你却对我没有印象,这实在是让我太伤心了我们我们明明是一体的啊”
又说这话。少年努力瞪大了眼睛“可否请请您明示”什么叫做一体的难不成连少年也是草木之属的
怎么可能。少年虽然体质特殊了一些,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是人类而非草木。
那么树精所说的“一体”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树精定定地看了少年一眼,仿佛一直看到了少年的心底,看清楚了他的疑问。但他只是又向承庆招招手,道“还是边走边说吧,不能耽搁太久”
在树精转身往前走去的刹那,只听他轻轻道“你初生之时虽然并非我们草木之属,但是别忘了,你的生命,你现在的生命,分明是第二次的生命”
听见树精这话,少年顿时脸色大变
可树精还在继续往下说着,接下来的话让少年更是无比惶恐“你第二次的生命,分明与草木有了连接,确切的说,是与我有了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