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力荐河山 > 第146章 上郡
    一名守备跑下城门, 另外一人顶上。

    林行远魂不守舍。

    旁边的将士大声喊道“能否问问城中情况”

    守备客气道“将军请说,能告知的下官定然相告。”

    “方御史呢”林行远迫不及待地问, “方拭非, 你认识吗”

    将士被插了话,无奈扯了扯嘴角。

    你就知道问一个方拭非吗

    “不认识。”守备答道,“这朝中诸多官员, 在下不过一小小城门守备,哪能都认识”

    林行远皱眉沉思。

    哦, 起码可以证明她没犯下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不至于声名远扬。

    林行远等人未等多久。

    他们一群军队守在城外,城中士兵想怠慢都不敢。

    消息传入皇宫, 最后城门打开, 奉命出来接人的,正是方拭非。

    厚重铁门打开,她负手而立杵在正中,朝几人颔首轻笑。

    林行远眼眶发热,手指紧紧勒着缰绳,打量了一眼, 又仔细上上下下地检查。

    全须全尾的, 手脚俱存。

    还行,活着。

    他脸上全是灰色的泥渍, 衣服也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多日来奔波赶路, 仗剑而眠,一路涉险而行, 生怕被之前骗过的守城军赶上。半打半闯才到了京师。

    想当年敌军入关都没他汹涌。

    他设想过最糟糕的结局。

    自己所为皆是死罪,方拭非在城中也皆是死局。他未曾知会,更不知对方处境。方拭非可能聪慧与他配合,也可能事发后选择隐忍赴死。

    届时,如果顾登恒或是新帝要追究他们调兵的罪行,他该怎么办

    如果进城发现方拭非已经死了,又该怎么办。

    他一路想到京师,都没想出这个答案。

    这颗心却终于沉沉放下了。

    林行远拍马走近一些,闷声闷气地哼道“还行。”

    出口就带了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方拭非也点点头,看着他说“你也是。”

    “我这能叫还行”林行远愤怒了,就不乐意听她说这话,伸出手道“瞧瞧”

    手心全是细痕。有勒伤有划伤也有刀伤。

    因为无暇处理,伤口又不干净,有的化脓有的结痂。

    林行远翻身下马,方拭非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男人别这么讲究,活着就还行。”

    林行远又体会到这熟悉的想打人的快乐,可看着方拭非,最终还是没能发出火来,只淡淡叹了口气。

    自己在担忧中煎熬,方拭非却是在生死中动荡了一番。

    方拭非未与他多叙旧,先麻烦几名金吾卫,请他们将林家军先带去折冲府暂为安置。住所先安排出来,反正过不了几天,还是要重新启程。林家军不可能在京中久留,以免给朝中施加压力

    林行远让他们帮忙牵着自己的马去照料,自己跟方拭非回家住。

    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京城道路两边的摆设,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感觉时间过去太久了。

    久违地回到家中,推开木门,方拭非尴尬地沉默了。

    自林行远走后,这院子不常有人住。

    当初林行远将这里打理得干干净净,虽然人少有一丝冷清,可还算温馨。如今灰尘漫布,时常用来喝酒的石桌发黄,院中的物件被大风吹翻,连带之前墙角搭起的棚都坍塌了,还压死了他走前栽下去的小菜苗苗。

    后来又下了雨,污水流出小田,周围一片惨不忍睹。

    林行远忽的说不出的惆怅。

    他的家荒废了。

    方拭非见状忙说“我的错我这就给您打扫打扫这不想着,就没管吗”

    林行远满目幽怨。

    方拭非罪恶感大了,立即就去后院的角落翻找扫把。可那不争气的扫把,就在这时候不见了。

    不久后方拭非两手空空地回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方拭非神秘小声道,“家里遭贼了”

    “”林行远,“”

    不生气。不值得

    林行远的目光太刺人,方拭非良心未泯,心虚地回去翻找打扫的抹布与木盆。

    这次东西还是在的,于是过去擦拭灶台,准备先将吃饭的地方清理出来。

    林行远在自己萧条的院中坐了片刻,惆怅叹气。然后起身前去帮忙。

    “陛下”林行远忐忑问道“真驾崩了”

    “不然还能是假的”方拭非指着外面未拆的白布说,“如今已经是先帝了,你记得改改称呼。我说这事儿都完了你才来。”

    林行远贴近一步,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方拭非说,“再有事也缓过来了。我可没悲春伤月的空闲。”

    林行远说到这个就来气“所以我之前就说,我不在会出事。这还连天都变了。”

    “对了,这是给你的。”方拭非从怀中掏出两张黄帛纸,打开看了眼,将其中一份递给他“拿着,是平整。”

    林行远不明所以地接过“这什么”

    “你是我大秦第一个世袭的大将军。”方拭非拍肩说,“任重而道远啊。”

    “我世袭这个做什么”林行远说,“打倒我老爹吗可别了吧”

    他打开看了眼,顿时大惊。

    “还真是”

    方拭非“你当我骗你”

    林行远警觉道“那你另外一份呢”

    方拭非“是我的,我不告诉你。”

    林行远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反驳出口。方拭非既然想保着这个秘密,他就不问吧。

    方拭非把抹布一丢,对着林行远嫌弃道“你别过来了,你一过来又弄脏了。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抖抖。”

    林行远被动地脱下外袍。

    方拭非对着空中扑腾了两下,顿时簌簌的沙土向下抖落。原本凝结快固化的衣服,也终于柔软起来。方拭非从缝隙里发现,这竟然是一件白色的衣服。

    “你这衣服究竟藏了多少沙”方拭非大叫道,“你是在泥坑里滚过吗”

    她冷着脸把衣服丢还给林行远“不要了。我没见过这样脏的。”

    林行远忽然张开手臂,用力抱住她。

    方拭非靠在他胸口,舔了舔嘴唇。一嘴泥。

    林行远沉沉道“我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方拭非笑所“哟。你不是自诩天下第一剑客吗竟然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天下第一又如何。我只是一个人。那第一,或第二,又有多少区别”林行远说,“我是不明白,如果你想活着,为何又不怕死呢”

    方拭非“我没有不怕死。我怕的很。”

    林行远说“我希望你胆小一些,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方拭非“我可以”

    “嗯。”

    方拭非“光明正大的活下去啊”

    林行远松开她,严肃问打拼“那我问一句,之后你想去哪里”

    方拭非说“去上郡吧,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去上郡吗”

    林行远难掩喜色“什么时候走”

    “等我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方拭非说,“我得去要陛下任命才行。”

    林行远露出不屑神色。

    方拭非说“肯定很快。”

    林行远脸色未见松动。

    方拭非就奇了。自己以前有坑过他吗

    方拭非“不出半个月。”

    林行远惊大于喜“真的”

    那质疑的语气刺痛了方拭非的内心。

    此人竟然质疑她的品行。

    方拭非说“对了,叫你的兵在折冲府里嚣张一点。若有需要,恐要入宫威慑。从今往后宫门不再由南北衙禁军宿卫,北衙禁军或会解散。”

    “北衙禁军”林行远不大在意那个东西,“哦。”

    方拭非与林行远吃过午饭,便重新换上官服,入宫觐见。

    顾泽长见她过来,遣退了屋中下人,坐正身体,说道“朕有事要告诉你。裴珏在狱中,已经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只说要见朕。”

    “那不正好他要绝食,就饿死他,这是自杀。”方拭非说,“陛下是一罪犯轻易能见的吗”

    顾泽长继续说“他伤口在恶化,没有大夫过去医治,昨日开始发热。”

    方拭非再进谗言“别管他了。”

    顾泽长顿了顿,说道“我以为你会想亲自杀了他。”

    “也不必臣亲自动手。”方拭非说,“臣不觉得可惜。臣所学所求,都不是为了杀他。”

    太子死去已久,父亲这位置也空缺太久了。方拭非并没有非亲自血刃仇敌的执念。

    反正他终究逃不过一死,何必去给他个痛快

    顾泽长继续说“贵太妃终究是三哥的母亲。加之最后裴氏服软,与裴珏撇清关系,并未反抗朕登基。所以朕不好杀她。如今已将她关入偏殿,要她终日不可离开。”

    方拭非“也好。”

    顾泽长“据照顾她的内侍说,近日有些胡言胡语。不知是装疯还是真疯。”

    方拭非“随她想做什么,只要陛下您不起恻隐之心放她出来,翻不起什么风浪。”

    顾泽长再问“那三哥的其余家眷该怎办”

    “照吏部尚书所言即可。”方拭非说,“现在还不能杀。您要是不安心,可再等等。即便不想杀他们,也不可留几人在京城等军机要地,及江南等富庶之地任职。找个机会,能贬则贬,离得越远越好。”

    顾泽长又问“顾侍郎离世,户部侍郎一职空缺。朕想将叶书良与王长东调回京城,你觉得谁任这户部侍郎比较合适还是一同替代了李侍郎的位置”

    “李恪守虽无户部才能,却并非内心险恶之人,您可以用他也可以不用他。调去中书省任闲职也可。”方拭非说,“您该听取王尚书的谏言,却不能过于宠信。当初先帝将王长史调离户部自有考量。户部掌户籍财经,理当谨慎。王长史与王尚书即为叔侄,还是不便一同权掌户部的好。”

    顾泽长点头“朕也是这样想。”

    方拭非看他这两日勤勉刻苦,坐在上面也摆出了威严,是很用心在做事,比自己想的好上太多。

    欣慰道“陛下,您如今操心国政,又勤于思考,臣安心了。”

    顾泽长停下,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我不想你走。”顾泽长说,“朕不能没有你。”

    方拭非“在您身边,臣不过是个能陪您说说话的人。”

    “你是我”顾泽长咬字清楚,又很低落“我的朋友”

    “是。”方拭非笑道,“我是您的朋友。我一定替您守好上郡。”

    顾泽长沉默良久,苦笑起来,说道“以前我没的说不。原来现在也没有。”

    方拭非也笑“等过几年,臣再回来看您。”

    顾泽长“我会记着的。”

    他整理好心情,出声请中书舍人入内。

    二人说了有一个来时辰,顾泽长亲自送方拭非出来。

    站在殿门前,顾泽长拉着她的手说。

    “其实,父亲给你遗诏是什么,我知道。”顾泽长道,“我起先觉得很失望,可还是生不了你的气。琰哥说,叫我让让你。如果你想要,我就让你。”

    方拭非轻笑。朝他深深一鞠“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