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那就死在我怀里 > 第79章 从一而终
    段白焰接下了余茵的访谈节目。

    尽管对他的反悔有些意外, 余茵仍然将他的安排放在了最前面。

    姜竹沥忧心忡忡地抱着图拉,在他面前蹭来蹭去“你一个人去录节目,真的没关系吗”

    图拉现在已经很乖,即使偶尔还会不轻不重地咬段白焰, 但大多数时候,它已经愿意完完全全地向人类敞开自己柔软的小肚皮。

    段白焰也趁机伸手戳戳它白色的肚肚“你在怕什么”

    “怕他们骂你。”她声音很小, 又很生气。

    她这么直接, 段白焰反而不担心了。

    他低笑“骂我也没关系, 我脸皮厚。”

    姜竹沥抱着刺猬球垂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 段白焰完全不在乎外界评价, 后来才慢慢发现,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表露。

    他们都是负能量多到能把地球引爆的人,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纠结半天, 她想出一个办法, “如果有人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段白焰差点扬声大笑。

    他垂眼看她,搓搓她毛茸茸的发顶“录节目那天, 你不是要回学校送蛋糕”

    “那种事情, 可以换别的同事去做。”

    他微微耸眉“可你很早就说,想要回去参加一中的话剧节。”

    一中每年的话剧节都很盛大, 节日当天, 学校向所有市民开放。

    姜竹沥小声嘟囔“话剧节哪有陪你重要”

    段白焰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烟花, 有点儿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正常人的恋爱,是这么个神仙谈法。

    他俯身,轻轻捏捏她的脸“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有压力。”

    “十年一瞬”也好,他的父子之争也罢,姜竹沥都不该被牵连,她是无辜的至少在他看来。

    “竹沥,你我都放松一点。”他轻声说,“我们可以保持全程通话,只要你不挂机就好。”

    姜竹沥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戳图拉的小肚皮。

    “等节目录制完,我就去找你。”段白焰拍拍她,“嗯”

    姜竹沥的眼睛这才慢慢亮起来。

    “好啊。”

    话剧节当天,学校内张灯结彩,校门口熙熙攘攘,保安在门前维持秩序。

    姜竹沥出示工作证,大门给她开启绿色通道。

    话剧开场是下午两点,这时候校内人还不多,老师和家长们忙前忙后,她一个人在校内散步。

    走到教学楼下,橱窗里五颜六色,贴满各个班级演出的海报。姜竹沥脚步一顿,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垫脚尖,在这里贴过自己班级的海报。

    她眨眨眼,按亮手机“小白,你记不记得”

    他果然秒回“嗯”

    “高中时,我们那届话剧节,年级组长要求我们自己写剧本。”往年对此不设限,可以原创、可以改编,也可以直接用商业剧本。到了他们这届,年级组长却有了新要求,要所有班级原创剧本。

    “班主任找不到人接活,就把写剧本的事情交给我。”

    段白焰低声笑“记得。”

    姜竹沥语文功底很好,但她从没做过相关工作。

    班上唯一有剧组经验的人就是段白焰,她把嘴皮子磨破了,天天缠着求他出演求他帮忙看剧本,他死活不愿意搭理她。

    她一本正经“你那时候真的超级冷漠。”

    “对,所以为了报复我,你干脆把我写成了男主角。”他对往事如数家珍,“全剧四分之三的台词都是我在说,大段大段的对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我就像一个没有冷却时间的豌豆射手。”

    姜竹沥的脸蹭地红了。

    她是故意的,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

    松鼠姑娘虚弱地抗议“你摆出那种架势,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演”

    高中时期的段白焰是实实在在的“离群索居”,他远离一切群体活动,借着生病的由头逃避体育课和运动会,从不下楼做课间操,但凡人多的地方,就一定见不到他。

    所以哪怕他连话剧节也逃掉,她都不会感到奇怪。

    那年三月初春,她和段白焰再一次谈判崩盘。她问了三遍“演不演”,分别得到的回复是“不演”“你烦不烦”“呵”。

    姜竹沥沮丧极得像一只可怜伶仃的土拨鼠,下晚自习之后,一个人拽着书包带子,踢着石子往回走。

    走到校门口,正打算拐进车棚取车,漫不经心抬起头的一瞬间,却在校史柱旁看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阳春三月,樱花刚刚开始崭露头角,花朵赘赘地向下垂。

    明月东升,花影重叠,少年身形高大,半靠在柱子上。他微微低头,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打印稿,路灯的光芒昏暖笔直,灯光下的他俊朗高傲,又清俊锐气。

    姜竹沥青春期的少女心,在那一瞬间被击成了渣。

    她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两个小时前,她打印五十六份,亲手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份。

    他们班的舞台剧剧本。

    后来姜竹沥回忆段白焰的高中时代,他永远寡言沉默又不耐烦,只有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那个侧脸,是无比认真的。她借此评估他的性格,认定他骨子里必然是温柔的人。

    这么一想,姜竹沥一下子也凶不起来了。

    但她仍然不明白“所以你当时,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我怕你会哭。”他轻声笑。

    她涨红着脸,小声指责“你哪里怕”

    “好吧。”段白焰认真地笑起来,仍然像个文艺的流氓,“除了在床上。”

    剧场内灯光渐暗,话剧节在一片掌声中开幕。

    姜竹沥坐在台下,精神高度集中。

    段白焰的节目不是录播,是直播。开始前她怕他分心,挂了他的电话,切换界面,进入访谈的现场直播间。

    这个节目本来就很火,今天的嘉宾又自带流量,直播人数还在不断上涨。

    “大家好。”主持人微微笑,按照台本做简单的开场白介绍,然后邀请嘉宾出场。

    他们从段白焰最近的作品止战聊到稍远一些的青果,绕了个很大的圈子,最后扯回最近很火的十年一瞬。

    “听说这部微电影,是您拍给未婚妻的”

    “是求婚短片。”段白焰一本正经地纠正她,又有些幼稚地强调,“我成功了。”

    “恭喜您。”主持人善意地笑,微顿,委婉地旁敲侧击,“但网上最近有一些评论,说您早期的风格,与现在大相径庭。”

    弹幕唰唰唰

    职黑今天不上班我要把所有黑粉都压下去

    啊啊啊,神仙夫妻情由我来守护白竹鼠视频站

    小白今天真是窒息可爱qq 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果然还是喜欢他的人比较多。

    姜竹沥偷偷想。

    不过她的小白,确实很讨人喜欢呀。

    “对。”段白焰不假思索,“我早期受父亲影响很大,不夸张地说,那时候,是他手把手地在教我拍电影。”

    姜竹沥微怔。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提起他的父亲。

    果不其然,主持人也注意到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您第一次主动提起父亲”

    “是,因为我们关系很不好。”微顿,段白焰抬眼,“他和我妈妈离婚之后,用退圈和环游世界逃避现实,我认为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弹幕一片哗然。

    段白焰平时很难搞,以往接受采访,不管对方抛出什么问题,他都能在三个字以内结束。

    他头一次这么主动,弹幕也跟着沸腾。

    “虽然他与我们今天的访谈主题没什么关系,但我猜很多人想听,我不介意把这些事告诉你们。”段白焰顿了顿,语气很平静,“我小学二年级那年发烧到四十度,父母忙着打官司没人搭理我,爷爷送我到医院时,已经心脏衰竭了。他们俩离婚后,我的哮喘变得很严重,不过他们都活得很好很开心,一个组建了新的家庭,一个撒手环游世界去了。”

    姜竹沥眨眨眼,有些后悔。

    她还是应该去找他的

    这样等他录完节目,她第一时间就能扑进他怀里。

    “所以,”段白焰说,“根本就不存在段导帮小段导拍片子,让他拿去参赛,并且获奖这种可能性我和我父亲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我没机会见他,也不想见他。”

    剧场里的光线明明暗暗,旧的节目谢幕,新的话剧登台。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穿透耳机,听见这个名字,姜竹沥微怔,忍不住抬起头。

    不知道这是哪个班级,选送节目竟然是恋爱的犀牛那个著名的,讲述两个爱情偏执狂的,马路与明明的故事。

    饰演马路的男生站在台上,字字动情“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事业,没有人需要我。我的人生是零,是空落落的一片。”

    耳机里,主持人若有所思“所以小段导,是因为想要脱离父亲的影响,才慢慢从他的风格里走出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吗”

    “不完全是。”段白焰抿唇,摇头,“高中时,我是一个很自闭的人。直到止战之前,电影对我来说,都是安全区。”

    主持人感到新鲜“安全区”

    “嗯。”

    对段白焰而言,创作是把自己锁在玻璃罐子里,获取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周边环境高度可控,没有风险,他坐在安全领域内,听外面的人为他喝彩,为他鼓掌,把他捧上神坛。

    而他安静地、不动声色地窥探外界,对他们进行评估,然后做出“值不值得”的判断。

    主持人乐了“自闭也没什么不好,玻璃罐子让你创作出了很优秀的作品。”

    “那是在遇见我太太之前。”段白焰平静地摇头,“遇见她之后,我发现隔着玻璃罐子,我永远无法与她拥抱,也无法与她亲吻。”

    于是他决定走出来。

    耳机之外,马路的声音陡然加重“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孤单,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她是一个值得你为她做点什么的人”

    主持人笑了“你上这个节目,是特地来秀恩爱的”

    姜竹沥心里一紧。

    “是,也不完全是。”段白焰眼中浮起笑意,“但既然有人拿这个质疑,我就从头解释清楚。”

    “你不希望别人质疑你”

    “我不希望别人影响她。”微顿,他轻声说,“她怕我不开心,我怕她因为担心我而不开心多像一个绕口令。”

    弹幕炸开了锅。

    而主持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羡慕。

    姜竹沥握着手机,剧场里的背景音开始唱歌

    “你永远不知道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主持人问“所以是她,改变了你吗”

    段白焰陷入沉默。

    这个问题,他在离开学校很多年、在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之后,才慢慢明白。

    电影让他愈发自闭,可无法解释的是,他也愈发怀念过去。

    也许与少女柔软的身体无关,他怀念窗外的银杏树,怀念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动作,怀念他自以为讨厌的喧闹声,甚至是小池塘里冬日里日渐枯死的那尾鲫鱼。

    而等他站在年龄的分岔路口,回过头才发现,他唯一一次,无法倒流的青春,全都和一个人有关。

    在那个人眼中,他是可爱的,是值得被喜欢的。

    “我爱她。”再开口时,段白焰一字一顿,无比笃定,“是她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话剧接近尾声,观众们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片寂静中,歌词缓缓落下最后一句

    “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姜竹沥握着手机,渐渐感到难以呼吸。

    “如果有一天,我又走回原点。”段白焰语气平静,却很郑重,“一定是因为,我和她,谁也没能真正地放下谁。”

    耳机里话音落下,剧场里安安静静的,尘埃迎着阳光飞舞,所有观众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姜竹沥抬起头,暖色的光线透过窗格,落在舞台上,一寸寸延展着铺开。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十七岁。

    她被留下来打扫卫生,剧场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段白焰还耍赖似的坐在舞台上,抱手望着她。他的目光安静地穿过空气,自始至终,从一而终。

    而她的声音破开时光,清清脆脆的“你别坐着不动,好歹来帮帮我我写的剧本得了第一,你不夸我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打扫卫生”

    他抬眼看她,一本正经地强调“是我演得好。”

    姜竹沥刚想反驳。

    他又轻声说“我以后,会有一个更大的舞台。”

    姜竹沥身形微顿,突然就不想反驳他了。

    因为她也这么觉得。

    “你呢”段白焰说完自己,又问起她,“你以后做什么”

    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姜竹沥乐了,开玩笑似的,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不过,如果有人愿意拍我的本子,那以后做个编剧也挺好的。”

    “为什么没有”

    他默了默,语气慵懒,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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