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内,曹昌一早便将宫人们都撵了出去, 他也不敢在里面伺候着, 便只剩帝后二人。
靖文帝负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 他脸上的五官气的快要攒在一起, 一言不发的走到皇后面前,扬起手来。
皇后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卑不亢。
靖文帝原本想到萧罗手中的军权, 想到太子, 也想到了联姻的江家, 这手举在空中便定住了。可皇后的这一眼又将他心头怒火撩了起来,
狠狠的一巴掌打了下去。
皇后脸一歪,身子朝一侧踉跄两步,稍稍站定后,这便又抬起头, 可她脸上已经有红印鼓胀了起来。
“朕让你去设宴,
让你想法子把那江茗烧死打击殷楚你呢你差点把朕的江山都烧了”靖文帝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一整个庞云殿,全都烧了。你是不是还嫌火不够大还要把整个皇宫都烧了才满意朕早就知道你是个毒妇,皇宫当中这些年来,
没有一个妃子能诞下皇子,只有一个你的儿子殷畴你还觉得哪里不满意不尽心自己身为母亲, 其他的人就都不是母亲生养吗”
皇后轻轻冷笑一声“皇上, 难道殷畴不也是皇上的儿子吗说起江茗,难道她便不是母亲生养的吗”
靖文帝越说越气,最后竟然将桌案上的砚台拿起, 狠狠的砸在地上“朕在说话岂容你反驳这一场火你让朕如何与臣子交代”
和靖文帝的暴跳如雷截然相反,皇后显得心平气和。可这心平气和又有些过于沉稳了,毕竟她方才被打过。
皇后开口道“如何交代死了的给银子,家里那么多孩子,次子扶成嫡子,女儿死了的后面还有大把的女儿。就算都烧死了,也断不了根。”
“你”靖文帝被气得说不出话,只念道“你好毒的心肠”
皇后说道“皇上,是你让我设宴,想办法放火烧那江茗的。她在殿中动也不动,如何烧不如将殷楚一起烧死,皆大欢喜。”
“这传出去朕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靖文帝骂道。
“名声”皇后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一句话“皇上自打当年假传皇命,让昭南王屠杀北胡无辜族人毒杀父皇又让臣妾设计将殷诫诓到偏殿,将殷楚和昭南王妃引去,放火烧他们三个之后又给昭南王下毒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名声桩桩件件,皇上下的去手,如今竟然说我是毒心肠”
皇后笑的前仰后合,风度、礼节全都不要了。
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通红的看着靖文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今天坐在这皇后之位,太子是我的儿子,并非因为皇上垂怜,也不是因为我品行端正贤良淑德。而是因为萧家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你将我们拴在一条绳子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你闭嘴无知毒妇竟敢出口诋毁朕”靖文帝也是气急,连忙上去捂皇后的嘴。
皇后挣扎着骂道“当日哪个女人生的孩子你也往我这里扔,怀寅我就要看她嫁不出去我是毒妇啊,好啊你宠着女儿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闭嘴怀寅当你是亲娘你竟然这么算计她”
“是我就是从小故意宠她,将她养成个废物”皇后骂道“你去外面听听,谁不说怀寅性子骄纵,哪个人敢娶她她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多讨人喜欢,非要自己去勾搭那个陆湛之否则就不愿意嫁那就不要嫁了谁敢娶她这种恶心的公主”
两人的声音向殿外传去,幸得外面的人也早就被曹昌撵走。可曹昌此刻却一脸尴尬,正因怀寅来了,曹昌原本想报信儿的,里面却恰好传来怀寅的名字,怀寅这就让曹昌不要说话,站在门口听了去。
她脸色越来越差,曹昌在旁紧抿着嘴,一脸苦相。
怀寅听到后面,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了,往后退了两步,眼泪婆娑的跑走了。
她出去的时候,恰好和一个宫人擦肩而过,曹昌见了连忙走过去问“什么事儿”
那宫人回道“萧大人来了,如今正在外面候着呢。只是这夜色晚了,小的便来通告一声。”
曹昌听了,连忙说道“快,快请萧大人进来。快”他听这里面的动静,皇后的骂声越来越微弱,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那宫人见他着急,转身飞奔似的冲了出去。未过片刻,萧罗便被请了来。
曹昌在门口即刻喊道“皇上,萧大人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靖文帝原本在里面,正用袖子捂住皇后的口鼻,皇后奋力挣扎,这才在萧罗来之前得以喘息。
靖文帝听了一松手,皇后便急促的呼吸起来,咳声不止。
“他如何来了”靖文帝沉下声去问道。
曹昌低着头,瞄了一眼萧罗,只听萧罗在旁答道“皇上,萧罗在外见到宫中大火,担忧皇上安慰,这才急忙赶来。”
“朕没事,你回去吧。”靖文帝说道。
曹昌转头看向萧罗,打了个口型“皇后”。
萧罗了然,便又说道“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靖文帝站起身来,理了下衣襟,看着皇后冷笑一声“好,既然萧罗来了,就让他看看你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当皇后的。”
说罢,靖文帝朗声说道“进来吧。”
萧罗一进殿门,绕过屏风,就看见皇后躺在地上,脸上涨的通红,甚至还有被人打过的迹象。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家事,他也只能扫过一眼,便不再说些什么。
“萧副相何时要奏”那头靖文帝已经坐在了案前,除了发丝有些凌乱,就像方才无事发生一般。
萧罗低头说道“皇上,方才大火”
“朕无事。”靖文帝叹了口气,似有惋惜,“但仍有人葬身火海,朕难辞其咎。”
“走火乃是常事,并非皇上之失。”萧罗开口宽慰道。
靖文帝摇了摇头“朕也是当了父亲的人,自然知道失去儿女之痛。”
“皇上善心,他们定能体会。”萧罗沉声说道。“只是,皇上,臣方才得知一件密事。”
靖文帝皱起眉头,轻轻摆了摆手,萧罗便走上前去,站在靖文帝身旁,恭敬说道“皇上,臣平日里负责侍卫亲兵的操练行程,今日在这宫中却发生了件不得了的事儿。”
靖文帝蹙起眉头“什么事儿”
“有个侍卫亲兵被人杀了,一刀毙命。”
“什么”靖文帝猛然坐直。
萧罗说道“原本是他今日在丹凤门站岗,结果人说要去方便,之后就一去不回了。臣得了信儿,加上宫中大火,这就急匆匆赶来,生怕有人趁机混入宫中。谁知道一查,这侍卫亲兵的尸体便在宫中一个偏僻角落里,一刀毙命。微臣叫了仵作来,仵作说”说到这儿,萧罗倒像是不敢说话了,只抬头看向靖文帝。
“说什么”
萧罗吞了下口水,小声说道“是北胡的弯刀匕首。”
靖文帝眼睛转了一圈,眉头越锁越深“你的意思是”
萧罗点了点头“微臣想,这丹凤门离庞云殿是最近的。莫不是北胡一直派人在这华京城里,得知今日皇后赐宴,这便想将咱们大胤的下一代一把火给烧了”
靖文帝扫了一眼已经站起身的皇后,沉吟片刻“副相觉得此事,乃是北胡所为”
“正是。”萧罗应道。
靖文帝转头看向皇后,问道“皇后觉得是何人所为”
皇后抬眼看了靖文帝片刻,答道“证据确凿,还有何可说”
靖文帝点了点头“只是此事,便也不能让他人知道。”
“是。”萧罗应下。自然是不能让他人知道的,这北胡都放火放到宫里来了,那大胤天下还有哪处是平安的这话靖文帝不能说,萧罗更不能说。
“可是皇上。”萧罗开口道“北胡狼子野心至此,竟将皇宫内视如无人之境,这举动便是示威,来试探我们大胤的。如今闽州大捷,士气正高,何不趁此机会挥兵北上”
靖文帝思忖片刻,说道“军国大事,朕还要三思。”
说罢,靖文帝又叫了曹昌进来,说道“皇后近日身子不适,渐入风寒,着她在慈元宫中静养。宫人减半,旁人不得打扰皇后修养。”
“是。”曹昌应下。
萧罗这便又看了皇后一眼,靖文帝倒说道“时日也不早了,朕还有些事情要想,副相和皇后便回去吧。”
“是。”萧罗行了礼,便率先走出永安宫。
皇后也未同靖文帝说些什么,随后便也出去了。萧罗便站在宫外等她,见她出来了,便冲曹昌行了个礼,曹昌了然,带着一众宫人先回避去了。
萧罗见周围没人,这便压低了声音问起来“为何要如此放火当日皇上与你怎么说的”
皇后觑了他一眼,神色黯然“这把火,早就该放。当日他们烧了我们多少族人我只恨没将这火放在永安宫。我今日要烧,就要将江家、昭南王、所有当年参与过那件事的人,他们的孩子通通烧死,让他们知道骨肉分离的痛”
“你”萧罗气的直摇头“这是宫里,切莫再说这样的话那畴儿呢你竟然连他也不放过”
“畴儿”皇后苦笑“畴儿不过是个幌子若是没有他,我能坐在这皇后之位上吗可他不过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竟然和仇家的男人生了个孩子烧死他也罢,之后一了百了。”
“你真是糊涂”萧罗骂道“殷畴没了,你的地位要如何稳固更何况这把火烧下去,你如何自保”
“还有齐思琦肚子里的孩子。”皇后看向他“我不需要自保,自从闽州大捷之后,我就再也不想活了。我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但我还是为你留了条后路,齐思琦肚子里有他的血脉,那就没人敢动你。”
萧罗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虽平日里看着刚强,但心里软。他们如此,你定然心伤,但我们已经筹谋这么久,决不能功亏一篑。你在这宫中不知为何而活,难道我在外面就好些吗”
皇后看着萧罗,小声说道“可你竟然如此糊涂,为何要和北胡联手他们眼中,我们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罢了,用坏了,用毁了,随手丢了便是。我们的族人却”
“若不是那小国君不听话,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萧罗叹了口气“谁知他竟然如此狠心,竟然将族人赶出瓮贺国。”
“可若不是他,现今瓮贺国便已经没有了。”皇后说道。
萧罗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至于北胡,我也不会轻易就让他们利用了。”
皇后眉头蹙起“方才你说的那侍卫亲兵”
萧罗点了点头,从腰上解下一把北胡弯刀匕首“没错。如今北胡不要打大胤,可我总有法子让他们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