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匆匆推开教务处的大门，手中厚厚一叠文件。
他是学院一年级的教学秘书，在神学院待了很多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行政楼门前的樟树不知不觉粗了一圈，又是一年寒来暑往春夏秋冬。
但他现在没心思感物伤怀。
教务处办公室很宽敞，清一色实木家具，阳光里青衣的中年人伏案工作。
“怎么了？”中年人放下笔抬头，“这么匆忙。”
“副处长……”齐明将手中文件按在他面前，“这是这一届的新生名单。”
青衣人点点头，随意翻了翻这厚厚的一叠纸。
“有什么问题么？”他低头看看名单，墨擎空，杨澜，欧阳光，查无此人……
青衣人抬头笑笑，“这一届的新生还是挺有意思的。”
“副处长……这‘查无此人’是怎么回事？”齐明问，“我刚刚从招生办过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查无此人’。”
“这是问门给的名字吧？”副处长笑，“那就按照这个来啊……”
“怎么能按照这个来？”齐明愕然，他这个教学秘书当了几十年，对这样的事也是闻所未闻。
“或许她的名字就是‘查无此人’呢？”副处长笑，“姓‘查’名‘无此人’嘛……这天南海北风俗各异，说不定就会有人叫这名字。”
“这……”齐明知道副处长在搪塞自己，但至少也得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啊。
“齐明你无需顾虑太多……”副处长笑笑，“这份招生名单是由院系主任们拟定的，那些老家伙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齐明点点头，看来这件事自己是插不上手，他在神学院兢兢业业苦干数十年，其实还只算是个外部人员，那些隐世不出的老人才是学院核心，但凡涉及学院机密，都由他们亲自敲定。
“副处长，还有一件奇怪的事。”齐明上前摊开名单，指指其中一个名字，“这个人，入学顺位第八……”
“哦……萧凛？”青衣人一怔，“他怎么了？”
“我刚刚去招生办查过，这个新生应该是沧州人，学院派出了慢三六四八号飞空船接他。”
青衣人点点头。
“但飞空船调度中心刚刚来消息，由于信息混乱导致了发船延误……”齐明摊手，“慢三六四八号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出发呢……”
“什么？”青衣人一怔。
“那这个学生是乘坐谁的船来这儿的？”
白毅坐在扶手椅上，翘着腿。
他是学生会纪检部部长，手握重权，白毅很享受坐在高处俯瞰着部员们躬身行礼的感觉，他能悠悠地缩在扶手椅里，用几句话决定别人的前途命运。
白毅看着底下整整齐齐站成两列的青衣部员，微笑起来。
他的办公室两侧狭窄纵深极长，地面阶梯状逐步升高，这是他特意要求的……他可以坐在办公室最深最高处，俯瞰进入这间办公室的所有人……他在第一天坐进这里时就疯狂地爱上了这样的感觉，这里是他的领域，他的话就是规则。
田物站在台阶下，冷冷地打量这里的所有人。
这里墙面地板不加雕饰由石板砌成，气氛压抑肃穆，数十丈高的穹顶如同置身高墙之内。
“你就是田物？”白毅问。
他的声音清冷在众人头顶层层回荡。
“是的。”田物声音同样清冷。
“大胆！”站在台阶下的部员怒吼，“见到部长居然不拜！”
田物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们是他的狗，但我又不是，我为何要拜？”
田物的话极尽讥讽引起众怒。
“狂妄！”
“我们随时可以让你横尸于此！小子说话给我注意点！”
白毅摩挲下巴望着站在底下的田物，他能爬上这个位置自然不可是愣头青，他远比白宿要聪明，虽然自己的弟弟被揍了，但白毅仍旧保持冷静，明知白宿是自己弟弟还敢出手……这个叫田物的新生恐怕有恃无恐。
但这个人凭的又是谁的阵仗呢……没听说过学院里哪位师长或学生会高级干部跟一个叫田物的人有什么关系啊。
白毅有些伤脑筋，他不想趟这趟浑水，这个田物身份不明……但白宿被打一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如果自己这个作哥哥的不出头必然导致人心涣散，自己的权威将受到挑战。
白毅起身双手虚压平息众人。
“田物……你可知错？”
“不知何错？”
白毅上前一步，“你作为新生却在院内私自斗殴……违反校规。”
“白部长，令弟率先挑起事端……”田物冷笑，“为何不见他与我一块受罚？”
“此事舍弟确实有错，我会责令他道歉。”白毅脸一沉，这个田物理直气壮，定然有所依凭，“但田物你在校内打架确是不争事实……这一点你可承认？”
“承认。”
“好。”白毅袖袍一挥转身落座，“新生田物私自斗殴导致多人受伤……”
“部长！”有人出列打断白毅。
“哦？”白毅移开目光，“全峰？你有何事？”
“部长……这小子将白宿和曹柏打至重伤，影响极其恶劣……”全峰抱拳躬身，“绝不可姑息啊！”
“部长！此人不可姑息……还望部长重罚！”两列纪检部部员异口同声。
田物心缓缓沉了下去，看来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些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针对自己。
白毅自己也愕然，这样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意料，以往从未有人胆敢公然顶撞自己，田物身份不明他不敢乱罚，本想象征性关几天禁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就此揭过。
“这……”白毅皱眉。
“部长，若部长不重罚此人杀一儆百，纪检部威严何在？”全峰开始扣大帽子。
“部长，若日后新生皆以此人为榜样不把纪检部放在眼中……”部员们向白毅施压，“我纪检部颜面何存？”
“部长，此人对同门出手，可见其心肠歹毒……”
“此人眼中全无校规，部长应给他一个教训！”
白毅皱眉看着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失去控制，这是怎么回事……纪检部什么时候和一个新生有了仇不成？
田物沉默无言，抬头看了白毅一眼。
“都住嘴！”白毅怒喝，“我白毅该干什么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来教了？”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全峰出列。
“部长，我等还希望部长秉公执法……给诸位部员一个交代，否则难以服众。”
白毅沉默，他感到此事不寻常……白毅在纪检部混迹多年心思极其敏锐，他意识到这些人看似对田物不依不饶，实则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觊觎自己这个纪检部部长的位置，所以怂恿部员想挑起内乱？
白毅站在台阶前，看着部员，突然意识到这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田物……你违反校规，我罚你禁闭三天。”
“部长！”场中所以部员一齐拜倒，“我等恳求部长严惩此人！还望部长三思！”
“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白毅大怒，这些人还没完了。
“没错……他们就是要造反啊……”突然有人悠悠笑，笑声飘忽。
田物一怔，他在刚刚进门时就意识到这里气氛隐隐不对……部员和部长的气息非但不相融甚至呈对立之势。
白毅一怔，脸色一沉，远远望着那个悠然倚靠在门边的身影。
“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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