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物远远望见应老头坐在门前晒太阳。
确实是难得的好天气，这样的晴天就该搬张椅子坐在门口悠悠地望着远处群山起伏树木葱茏，静等时光流逝。
老应的小屋坐落在山坡上，是这附近唯一有人住的地方，坐在这里远远可以望见关云崖上云雾缭绕石阶层层叠叠。
“应前辈……”田物爬上山坡。
老应一愣，“田物？”
田物点点头，老人靠在竹椅上悠然自得。
“见过前辈。”田物躬身行礼。
老应点头笑，回头冲着屋里喊:“绛芸……你看谁来了？”
半晌门被缓缓推开，女孩站在门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漆黑的眸子像小猫一样警觉地四处打量。
田物和老应都笑。
四处张望的漆黑眼睛突然一亮，“田物！”女孩猛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还是一身松松垮垮的袍子，脚尖踩上衣服下摆，女孩惊叫一声扑倒在田物面前。
田物笑着摇头，他蹲下来摸摸女孩的头，“你也不用这么急啊……”
绛芸撇嘴理顺长发爬起来，绛芸一头柔顺奇长的黑发直至脚踝，着实令人惊叹。
老应坐在竹椅上偏头看着绛芸笑，女孩脸一红，狠狠地瞪回去。
“丫头……田物又不会飞了。”老人调侃，“你这么急做什么？”
绛芸哼哼唧唧。
“丫头……中午把田物留下来吃午饭怎么样？”老应笑。
“真的？”绛芸眼睛一亮。
田物一怔，他没想过在这儿吃饭，学院四号楼有学生专用食堂，但他看着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紧紧揪着衣角咬着嘴唇，沉默地低着头就像在听审判……心无端地就软下来。
“好。”
绛芸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怔怔地看田物，目光惊喜，田物笑笑。
“丫头……还不快去准备准备？”老应大笑。
田物沉默地看着绛芸蹦蹦跳跳进门，一身宽大的衣袍在山风中就像飞舞的旗。
田物转身在草地上坐下来，悠悠望着天边，红日初升云海翻腾。
老人坐在椅子上，阳光在他浑浊的老眼中折射变成殷红。田物看来这个老人的年龄已经大到了足以消磨人的精力，但老应仍然精神矍铄。
“绛芸……是个好孩子。”
田物点头，眯起眼睛看着山坡下的一只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花猫，毛色黑白相间，两只猫眼绿油油地放着光盯着田物。
“你是来找我的吧？”老应问。
田物微微一怔，原来老人早就看透了自己的意图……看来说什么中午留自己吃午饭也只是为了支开绛芸。
田物偏头看看老应，老人也在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田物转头把视线重新落在那只猫身上，“是的。”
“你来找我这么个看门的老头子有什么事？”
田物沉默低头看着身下的草地，几叶草丝顽强地从他的指缝里探出头来。
“你来找我却又不说话？”老人笑出来。
田物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田物不知道这个老人是否可信，如果消息一旦泄露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田物问过很多人但都没有得到答案，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处理那些人的……
田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十六岁少年的手白皙纤细，看不出来曾经浴过无数人的血。
田物也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他已经麻木了，那些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他们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但自己只是在他们断气后把他们扔进河里。
不过在神学院里不能杀人……神学院地界虽然方圆百里，但田物不能肯定什么地方不会受到监视。
老应有绛芸……如果事态恶化到那种地步，田物已经做好了准备拿那个女孩作筹码要挟老应，虽然田物不想那么做……他真的不想那么做，这世上好人不多，每少一个都是损失。
但这是生存的法则，永远要为自己留下后路，永远不能完全相信别人。
“前辈。”田物深吸了口气，这是唯一的机会，“您上次曾说您听说过……”
老应笑，“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个来的……‘炎煌圣血，业火晴川’。”
田物浑身一僵，他又听见了这个名号……曾几何时，它以业火焚尽诸天万物震慑仙凡两界，以炎煌的名号立于世界之巅日月拜服，世人仰望其煌煌之威，冠以圣血之名界以晴川之地……
世人如今回首遥望，仍见曾经辉煌的神裔矗立巅峰之上光芒万丈，威名之盛不可一世。
“还请前辈赐教。”
老应摇摇头，“我能赐教什么……‘神裔’一夜之间灭族是仙界大秘，各方讳莫如深，我能知道什么？”
“前辈？”田物一呆。
“我一个看门的老头子……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秘密？你未免太高看我了。”老应挥挥手，“神裔之灭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十人议会或者八贤者才知道。”
田物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来。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田物再一次尝到了这种滋味，好像抓住了答案的尾巴但又被它溜走了……就像在问门里见过镜中人后他心里空荡荡的，举目四顾找不到方向。
镜中人告诉他神学院里有答案……上回老应口中第一次说出“炎煌圣血，业火晴川”时田物惊呆了，他几乎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真是可笑。
“田物……这个问题不是你该问的。”老应叹气，“你还年轻。”
“前辈。”田物摇摇头，勉强笑笑，“你知道我走找了多少年……问了多少人？”
老应沉默，田物在他面前只是个孩子，论年龄这个白衣少年只够做他的孙子，但这个十六岁少年身上带着沉厚的人界气息，仿佛历经风雨的老者。
老人突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田物的偏执超乎他的意料，自己没有能力劝服他。
但他知道田物这是在往火坑里跳。
“田物。”老应突然出声。
田物一怔。
“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但学院里确实有人知道真相。”
“什么？”田物一个激灵，“谁？”
老人怔怔看着少年眼里迸发出的光，暗叹了口气。
老人起身，半睁的老眼缓缓睁开，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拉出皱纹沟壑层层叠叠的影子，“还能有谁……神学院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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