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看完第二本书花了六天时间,然后他看懂了黑皮书上的第二个字。
白加黑没让他休息,直接丢给了萧凛第三本书。
花猫撑着眼皮望着聚精会神的萧凛,它把这些书推荐给萧凛,外人看来好像是在教他什么……其实花猫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它根本没想过要教萧凛什么,它只是太无聊了。
它确实太无聊了……无聊到除了思考之外不知道该干什么。
那天碰上这个读《猎魔》的小子,它立即来了兴趣……白加黑知道图书馆中所有书籍的位置,但不包括这一本……白加黑很气愤,它觉得《猎魔》在躲它,但这本性格倔强从不让任何人阅读的书却自己主动找上了萧凛。
它不是北域那个看天的人,作为神学院图书馆里的一只猫,它看不到未来,但它不需要看未来,因为所有未来都会变成历史,读史比算命要简单得多。
所以它看了很多史书,看到无史可读。
花猫觉得自己与北域那个人有一点相似……他们都是旁观者,世间之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更何况……花猫不信命。
命运是什么玩意?它讨厌任何缥缈不定的东西,你看着它们在面前飘飘乎乎无法捉摸,但那又如何?每个人都是踩着命运向前走,命运被踩实了……就是历史。
北域那个人信命,所以他要背负天命,要发誓终身不下百尺山。
花猫没那么傻,更没有那么傻的祖师爷。
花猫不愿意教任何人任何事,这世间有资格让它教的人已经不需要它教了,萧凛……还没那个资格。
萧凛不知道白加黑在想什么,他也不想揣摩一只猫的心思,即使那只猫是个哲学家。
他在专心对付面前的这本书,这是只拦路虎,如果不解决他将无法看懂第三个字……萧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那本黑皮书……这已经超越了好奇心。
《运气通理》,是这本书的名字,他读的上一本书是《望气通法》,白加黑已经把他要看的下一本书放在了一边……《剑道通论》。
萧凛额头缓缓沁出冷汗,他高估了自己,同时低估了书的难度,他只是个沧州府出身的孤儿,跟着城头的李秀才学了几个字……这远远不够他读懂这本书。
萧凛开始微微喘气……汗出如浆。
白加黑眯起猫眼,萧凛的状态在它意料之中,能看到第三本书,这水平已经超越了世上绝大多数人,不过这多半要归功于通感。
花猫根本没想过让萧凛读完这些书,因为这世上根本无人能做到这一点,它把黑皮书丢给萧凛,只不过是想看看这通感的傻小子能到哪一步。
第三本书就是极限了……花猫微微有些失望,它不信命,但它的眼光不容置疑,这傻小子恐怕最多会止步于上玄。
萧凛头昏昏沉沉,他觉得自己看书就像打仗……他在和书中的字角力,但这本《运气通理》中的文字结成坚不可摧的城墙,自己屡试不爽的逐个击破战术失灵了……他没法拆分这些字逐个理解最后再组合贯通全文。
萧凛正在吸收他无法理解的知识,这注定了他的失败。
花猫冷眼旁观萧凛合上书闭上眼睛大口喘气,天资不足……通感也帮不了。
萧凛沉默半晌,他很累很沮丧,《运气通理》的难度超乎想象,他看一段忘一段,终于看不下去了。白加黑斜着眼睛看他,目光像看白痴。
“我出去休息一会儿……”萧凛叹了口气,轻轻拍拍白加黑,摇摇晃晃地起身。
白加黑探头望着萧凛踉踉跄跄地走下阶梯,心想这家伙会不会摔死。
萧凛仰躺在图书馆门前的草地上,此时已入夜但月光很亮,他怔怔望着满天星斗,他对白加黑说自己是来休息的……实际上他真的是来休息的。
读书真是一件极累的活,你累得半死不活可能毫无结果。
黑白相间的花猫从图书馆门内的阴影中缓缓踱步出来,它站在门槛上远远望着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年安静的侧脸上。
又见面了……
萧凛心说。
他面前站着邋邋遢遢的老道士。
“又见面了。”老道士说。
他们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萧凛环首四顾,这里是沧州,也是人间。
“是啊……又见面了。”萧凛有气无力。
“你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老道士挑了挑眉。
“我干嘛要愿意见到你?”萧凛撇嘴,心说你一个神神叨叨乱乱糟糟邋邋遢遢的老道士,走到哪儿都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主。
“你既然不愿意见到我,那你干嘛来找我?”老道士问。
“我来找你?”萧凛的声音提高八度,“我好好的觉不睡跑来找你?我吃饱了撑的?”
萧凛难得骂人,但他今天心情不好,非常不好,因为他没法看懂那本书。
“打住打住……”老道士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再这么下去萧凛恐怕要开始骂街了。
“你找我干嘛?”萧凛问。
老道士心里很不是滋味,心说明明是你来找我的还问我找你干嘛……
“我是来还债的。”
“债?”萧凛一怔,“你欠了我钱么?”
老道士叹了口气,“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傻?你给了我一捆柴,作为交换,我必须为你算五次命。”
“哦……”萧凛此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算了算了……不用劳烦你了,一捆柴而已,没多大的事,就当送你了。”
老道士摇摇头,“不行。”
“不行?”萧凛皱眉,心说这老道士有问题么?自己白送他还不行?
“那是交换……”老道士说,“有交有换,你交给我一捆柴,‘交’已经完成,现在我来完成‘换’。”
“一捆柴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么?”
老道士笑笑,“交换是天地间最牢不可破无懈可击的关系,你可以把它看成是‘契约’,或者是……天道。”
萧凛心说这老道士又开始发神经了,真会扯,天南海北地扯。
“好吧好吧……”萧凛挥挥手,“那你来算吧,早搞定早了事,你也回去洗洗睡吧,别老是三番五次往我这儿跑。”
老道士放下一身行头,坐下来。
“你怎么算?测八字?看手相?还是看面相?”
老道士在案上铺开纸笔,放上一方青石镇纸,开始磨墨。
他抬头看萧凛,轻轻说。
“第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