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老陈,你来说说……是我这篇好还是老周那篇好?”
“这个么……各有千秋,应该算个平手。”
“怎么是平手?分明我这篇比老何那篇要胜上一筹。”
“两位……你们何必争这个?”
“就是就是,都给个十分吧。”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教务处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老家伙们唯恐天下不乱,纷纷凑上去围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莫衷一是。
两张试卷在众人手中传阅,见者无不点头称赞。
“依我看,这萧凛之文虽意境深刻,文采上却是输了一筹。”
“这又不是人界科举考状元,要文采作甚?”
“来来来……你们看这一句……知者惟简惟易,昧者惟烦惟难……这萧凛果真是悟性奇高。”
“老方,你看看这个……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形不足者补之以气……这查无此人之文也是博大精深,丝毫不逊于萧凛。”
老人们吵吵嚷嚷,最终都觉得两人的文章实在难以分出个高下。
“新生中竟然有如此人物?不知这萧凛和查无此人究竟是何人?”
有人突然提醒了一帮老糊涂,这些人只顾争论文章,却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
“这萧凛有如此见地,恐怕也是不世出的天才。”
“老吴言之有理,这萧凛和查无此人对修行一道感悟之深,只怕不输于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齐明……齐明!”有人把齐明叫了过来。
“诸位大爷有何事召齐明?”
“齐明啊……”老何提着卷子,拍了拍教学秘书的肩膀,“你知道这文章的作者是谁么?”
齐明接过试卷大概打量一番,心底暗暗吃惊,这作者能写出这样的文章,非同小可。他在卷首找到了姓名……萧凛。
萧凛?齐明一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齐明,这萧凛你可认识?”
“还有这查无此人,你可认识?”
齐明脑中一个激灵,他突然记起了之前自己找副处长询问这两个人的事,这查无此人姓名古怪,萧凛不请自来,齐明曾经专程向副处长问及此事,却被副处长搪塞过去,说是不用担心,学院自有安排。
“齐明确实识得此二人。”齐明点头。
一帮老人挤在他面前,浑浊的老眼一齐亮了,“快说,这萧凛和查无此人究竟是何人?”
“这萧凛出身人界沧州,是个孤儿。”齐明回答,“入学顺位第八。”
“他是人界学生?”
“是的。”齐明点头,将手中试卷传给身后的人,“至于这查无此人,她的身份不明,入学顺位第四。”
老人有些惊讶,他们本以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作者必是世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才可能有如此感悟。
“身份不明是什么意思?”
“她的身份被人隐瞒了……”齐明伸手指指头顶。
老人们见齐明手指头顶,各自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上头有人刻意掩盖她的身份。学院背后的人想干什么,齐明一个小小的教学秘书自然不会知道。
“他们修为如何?”
“这查无此人的修为是玉玄四层。”齐明说,“至于这萧凛……”
“萧凛怎样?”老何问。
“这萧凛……”齐明面色古怪,“毫无修为。”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齐明……此事属实?”
“千真万确。”齐明点点头。
“这……这是……”老人们面面相觑尽皆愕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老何摇头,“悟性如此之高,怎么可能毫无修为?”
“或许是惰性太重,疏于修炼?”
“什么?”老何吹胡子瞪眼,“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就追到关云崖去把他的懒筋给抽了!”
“如此天才,如果是以为这个原因荒废了修行……那就太可惜了。”
老人们纷纷摇头一个个痛心疾首。
老何才是那个最为气愤的人,好容易碰上一个天纵之才,如果就这样废了,那岂不是神学院之不幸,全天下之不幸?好在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老何想着今天就去关云崖把那萧凛揪出来狠狠痛批一顿,好让他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先把卷子批阅完了再说,老何低头找那张试卷,忽然发觉萧凛的试卷已经被自己递了出去。
“试卷呢?”老何问。
老周一怔,他手中的试卷同样不见了。
“诸位……可见到那两张试卷?”
无人作答,聚在四周的老者都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表示试卷不在自己手上。
老何老周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紧张,自己不会把卷子搞丢了吧?
“试卷……在我这儿。”
突然有人悠悠说,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青衣中年人站在大堂门口,丰神俊朗衣冠整齐,脸上带着笑意,手中捏着两张试卷。
“副……副处长!”
中年人径直走进人群,在文案前坐下,摊开试卷。
“教务处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老何老周,这两张试卷……就让我批阅如何?”
老何老周对望一眼,“副处长亲自批阅,我等自当乐意之至。”
中年人提起毛笔,上下打量一番查无此人的文章,微笑点头,“果真好文章……当得起‘惊世’二字。”
老周嘿嘿笑,“副处长果然眼光不凡。”
中年人下笔,在卷首上缓缓划下一道横杠。
“一……一……一分?”众人惊呆了。
老周吓了一跳,这刚刚还是惊世文章呢……怎么就给了一分?
中年人笑而不语,不慌不忙地收笔,然后在这道杠的中央又垂直画下一竖。
一横一竖,正是一个“十”字。
中年人竟然给了查无此人的文章满分!
他紧接着摊开另一张卷子,细细阅读。
老何站在一边看,他倒丝毫不担心,这萧凛的文章比查无此人的还要略胜一筹,如果副处长眼睛不瞎,铁板钉钉的也是一个满分。
中年人的视线从卷首移到卷尾,又从卷尾移到卷首,却迟迟不动。
中年人默默无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老家伙们见副处长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都有些诧异,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老何也开始感觉不对劲了……副处长在这里坐了半晌,愣是不动笔。
“……副处长?”有人试探性地问。
中年人怔怔看着卷面上的姓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提起笔在卷首缓缓画了一个圆。
老何看着那个圆发怔,真不愧是副处长画的圆……真是浑圆无比,比自己圆多了……
但他为什么要画圆?
难道他也要在这圆上加一笔?一个“一”加一笔是个“十”,一个圆加一笔是什么?老何正思索这圆加一笔是什么,却见中年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看样子他竟然是不准备再加什么。
雪白的纸面上就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圆,跟老何之前批阅的无数张卷子一样。
自己画圆是个零分,副处长画圆是什么?
围观的众人静默无言,他们一齐盯着副处长笔下的圆,各自暗暗思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幽幽叹了口气,起身而去。
老何没有动,围观的人没有动,他们都在盯着这个圆。
“老何……这是什么意思?”
老何呆呆傻傻,摇了摇头。
“这个圆……怎么那么像……”有人绕着文案转圈,但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圆就是圆。
“确实像……”有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像……”
“像……”
除了老何,围观的老道士们最终一齐点头,他们都知道这像什么。
“像什么?”老何问。
“像这个。”有人随手抽出一张白卷,那张试卷卷首上也有这样一个圆。
老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自觉地点点头,都同样简洁干净,“真像……”
老何跌跌撞撞地后退踢翻了身后的文案,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图形如此眼熟。
所有人默默无言,他们不知道副处长为什么要把这个画在这张卷子上。
中年人给了萧凛零分。
老何觉得副处长眼睛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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