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书房,徐望月便张罗着陆遮坐下,又找了小厮为他准备点心,亲自为他倒了茶。
“陆遮哥哥,典狱司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亲自为你做些点心。”
陆遮端着手中茶盏暖暖的水温,透过瓷壁传到掌心。
他有些诧异,典狱司几乎人人都认得徐望月。
注意到他的视线,徐望月开口说道“之前世子爷让我来典狱司帮过忙,所以他们都认得我。”
陆遮眼底的惊诧按捺不住“你来典狱司,能帮什么忙”
徐望月手中端着茶盏,听到陆遮这一句,轻笑着放下,滔滔不绝地开启了话匣子。
当时她跟随裴长意来典狱司,还帮忙破了个案子。
虽说不是什么大案子,但徐望月却在心里记了好久。
她大致将这案子说了说,眉眼间的笑意就没停过。
她陪着长姐嫁入侯府之后,那还是第一次走出侯府大门。
更重要的是,她还帮上裴长意的忙,破了一个案子。
陆遮紧紧握着茶盏,瞧着徐望月神采飞扬地说着话,手上渐渐用了力气,几乎要将茶盏捏碎。
他从前从未想过,徐望月还能进典狱司帮忙破案。
若是自己没有身陷书生案,待他高中便会求娶徐望月。
日后,他们二人便可过上相濡以沫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里,他也绝不会让徐望月抛头露面。
可裴长意会。
陆遮始料未及,小心翼翼地问道“典狱司能人异士众多,裴大人何须你来帮忙”
徐望月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并未思索,脱口而出“当时世子爷说了,这案子需要一个女子帮忙。”
“典狱司里的大人们都很厉害,不过都是男子,不如女子心思细腻,更不如我们了解金银首饰。”
徐望月这才觉出味来,轻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陆遮哥哥是觉得,女子不能破案”
感觉到她语气有些变化,陆遮匆忙摇了摇头“望月妹妹聪慧过人,男子能做之事,你自然也能做。”
他只是心中震撼,突然有些明白徐望月为何会心悦于裴长意。
这也是陆遮第一次觉得,即便是没有书生案,给徐望月认识裴长意的机会,或许自己还是抓不住她的。
他低垂了眉眼,喝了半盏茶,只觉得今日这茶好苦,苦得舌尖发涩。
徐望月见他茶盏空了,又为他添了茶,轻声说道“陆遮哥哥,这一次连累你了。”
她抬眸,一双清澈的眸子犹如山间清泉,水盈盈地泛着涟漪。
今日既是决定要将话说清楚,徐望月便不会犹豫。
不给陆遮反应的机会,她继续说道“当日你已将婚书还给我,我们二人之间也该毫无关系。”
“我之所以还将那纸婚书好生收藏着,只因这上头的字乃是我母亲所写。”
徐望月的语气顿了顿,想到小娘,心头亦是难以言喻的酸涩。
若是母亲还活着,能亲眼看着自己嫁给裴长意,她定是十分欢喜。
提到当日,陆遮心间亦是苦涩。
他那日将婚书还给徐望月,不过是想以退为进。
他知道以徐望月为人,自己危在旦夕,她定不会在这种时机下与自己取消婚约。
后来因缘际会,他本想建功立业后再去徐家求娶徐望月。
却不想再一次有人提及这纸婚书,竟是裴长意。
听闻徐望月带着婚书进宫面见圣上,陆遮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徐望月既然将那纸婚书留下,心中定是有他的位置。
今日听到徐望月这番话,陆遮心口一沉。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望月,一字一顿说道“望月妹妹,从前在徐府,你我感情甚好,姨娘才会为我们定下这纸婚书。”
“若非我当日被人陷害,差点丢了性命。你我此刻,怕是已经成婚”
陆遮语气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过往种种,如今已成往日云烟,此刻再提如果,除了徒增烦恼,还能得到什么答案
徐望月看出陆遮欲言又止,她紧紧攥着衣袖,掌心的汗水濡湿衣角。
她终究是下定决心,语气轻得像是叹息“那时我当真是想过,要嫁给陆遮哥哥为妻的。”
听得这一句,陆遮抬起头,眸光一亮。
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徐望月心中定是有他的
从前种种,她的笑意,她的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
徐望月看着陆遮此刻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她摇了摇头,语气越发轻了几分“母亲定下了你和我的婚事,我便认定是要嫁你为妻的。”
“可其实那会儿除了陆遮哥哥,我几乎没有见过生人。陆遮哥哥也是一般,除了我,你也只与红玉交谈过。”
“你我之间,并非有爱。”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用力放下手中茶盏,坚定说道“当日你为了救我,差点死在山上,我是真心谢你。”
“接过你那纸婚书,我知你不想拖累我,心中更是谢你。”
“之后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将婚书再还你,我并未还你,是因为我已经想好,今生你我只有做兄妹的缘分。”
“陆遮哥哥,若是你当真有事,我断不可能扔下你不管。不论如何,我定会好生照顾兄长。”
说出这些话,徐望月心口亦是泛过酸涩。
从前她真以为这种感觉便是爱情,便想要一生一世和陆遮相守。
自从在侯府遇到裴长意之后,她才渐渐明白兄长与郎君的确是不同的。
徐望月的这些话,一字一句落在陆遮耳中,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他心口,再拔出。
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一时间,陆遮有些后悔,若是他不提及这些话,若是他们今日没有把话说开,他还可再极力一争
可如今,他似乎再没有一争的资格。
见他不说话,徐望月走到他身旁,温言软语地说道“陆遮哥哥也是一样,天下之大,你自会遇到一心人。”
“到那时你才会明白,望月妹妹,不过是妹妹。”
徐望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母亲将自己交托于他的画面。
“陆遮哥哥最是守诺,当年母亲将我交付予你,你便一心觉得对我是有责任的。”
“撇开这些责任捆绑,陆遮哥哥心中最重要的,从来也不是我。”
这话犹如一道闪电,狠狠击中陆遮。
在他心底,建功立业,似乎永远排在徐望月前头。
可那不代表,徐望月对他而言不重要。
他紧紧攥住了手心,抬眸看向徐望月“望月妹妹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这次的事,裴大人也与我说得很清楚。”
“你既唤我一声兄长,便不要再想着是不是拖累我。”
“你且安心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