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眉毛倒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慧芳婆婆脸上“你个老虔婆,心肝都是黑的慧芳拼死拼活给你程家生孩子,你倒好,盼着个带把的你咋不盼着自己变成金疙瘩呢”
慧芳婆婆被骂得脸上挂不住。
她一把将刚出生的婴儿塞到程医生怀里,开始哭天抢地。
“哎哟,我老太婆没用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她干瘪的脸上挤出几滴浑浊的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流。
沈诗韵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产房,这才发现门口的旺旺不见了。
她走到慧芳公婆面前,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孩子呢”
慧芳公婆对视一眼,眼神闪烁,谁也不敢开口。
程医生一看沈诗韵这神情,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他赶紧指着自己的老父亲骂道“你们两个老东西,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旺旺跑哪儿去了”
慧芳婆婆哭得更大声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不知道啊,没看见我老太婆眼睛花了,腿脚也慢,哪里看得住孩子”
程医生急得直跺脚。
他深知沈诗韵的脾气,这要是真把人惹恼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指着慧芳婆婆,咬牙切齿地说“今天不把孩子找出来,你就去死吧天天吃干饭,还能干什么孩子明明在板车上,好好儿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赶紧去找从板车那儿开始找”
慧芳婆婆纹丝不动,仿佛钉在了地上。
她干瘪的脸上,泪痕依旧,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倔强。
程大夫一眼就看穿了父母的小心思。
他一把揪住慧芳公公的脖领子,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喷了慧芳公公一脸“你们两个老东西是要逼死我吗人呢旺旺到底在哪儿”
慧芳婆婆忽然加大音量,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像破锣般难听。
“我不活了老了不中用了,不被人当数了我死了算了”说罢,她猛地朝对面斑驳的土墙撞去。
“砰”的一声闷响,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程大夫没想到他妈来真的,吓得魂飞魄散。
他手忙脚乱地把刚出生的婴儿塞到菊子怀里。
然后抱起他妈,哭喊着“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我让你找孩子,没让你死啊”
程大夫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摸着母亲冰冷的脸颊。
一旁的慧芳公公也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这下好了这下你们都满意了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奈,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发出低沉的呜咽。
沈诗韵的半边手臂都麻了,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
从刚才慧芳婆婆支支吾吾的样子,她就看出来,旺旺是被藏起来了。
这老两口,为了孙子,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沈诗韵好看的眉峰微微皱起,心里涌起一股怒火。
她大步走到慧芳公公面前,正要开口。
这时,刚生完孩子的慧芳,扶着墙,虚弱地走了出来。
刚才屋里的说话声,她都听见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但她眼神里的坚定,却让人不敢小觑。
她吃力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去,把孩子,找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慧芳公公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没听见一般。
慧芳从菊子手里夺过襁褓中的婴儿,嘴角咬得出血,鲜红的血珠顺着苍白的下巴滑落,触目惊心。
她艰难地说“我数三声。如果不把孩子找出来,我就直接一下子把这孩子摔死了,然后找根绳子上吊就完了。这一家子,我再也不伺候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七零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
慧芳的这一番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一”
慧芳公公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
“二”
慧芳公公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慌乱地抬起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伴,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慧芳,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三”
还没等慧芳数完,慧芳公公冲进了旁边破旧的柴房。
不多时,他抱着旺旺从柴房里走了出来,将孩子放回了板车上。
旺旺一看见沈诗韵还在,立刻对着慧芳公公使劲拍打,嘴里骂骂咧咧“放开我坏老头放开我”
小孩子的力气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儿。
慧芳公公低着头,不敢再乱说话。
他回身,抱着昏迷不醒的慧芳婆婆,低声哭泣着“死得好惨啊死得好惨啊”
慧芳吃力地扶着墙,对着沈诗韵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沈医生,真是让你见笑了。家里,唉,家门不幸啊”
沈诗韵看着慧芳,眉心依旧紧锁。
这女人,真是够狠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敢拿来威胁。
不过一大家子靠她撑着,不狠不行。
“嫂子,进屋把给沈同志做的棉袄拿出来。”慧芳转头对菊子说道。
菊子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
她拿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袄走了出来,递给沈诗韵。
新棉袄是深蓝色的,斜襟盘扣,隐隐散发着浆洗过后的清新味道,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七零年代物资匮乏,一件新棉袄可是稀罕物,尤其是这种用供销社扯来的好料子做的,更是难得。
沈诗韵接过棉袄,展开看了看。
针脚细密均匀,做工精细,比供销社里卖的成品也差不了多少。
她之前在供销社一眼看中了这块深蓝色的斜纹布,料子厚实保暖,很适合做冬衣。
“我嫂子家就是裁缝,她这手艺还可以的。”慧芳看着沈诗韵,解释道,“以后沈医生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一声就行。”
菊子在一旁腼腆地点了点头,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