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沈微慈才从李容山的怀里分开。
她眼眸泛红,通红眼眶泪意莹然,看起来楚楚可怜。
李容山看得痴了痴,心尖一疼,抬起手为她擦泪“别哭,我不该让你见那一幕的,对不起。”
“别怕。”
沈微慈低头咬唇,却别过眼去默默落泪。
李容山从来没有见过沈微慈在他面前这样楚楚动人的时候,她这样温顺,这样听话。
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需要人去护着她。
他弯腰想要抱她,想要吻她,却又不想再让她厌恶,生生顿住动作,无声的用帕子为她擦泪。
沈微慈却在这时候抬起了泪眸看他,主动献上了她的唇畔。
李容山咽了咽,心底的柔情悸动巴不得在这一刻全给她。
他低头,任由体内的血液沸腾翻滚,低头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下去。
她口腔中微微的苦涩,不同寻常的香味蔓延在唇舌间。
李容山深陷在情欲中却浑然不觉,或许他有那么的些微察觉,但他贪婪的选择沉溺在这一刻,主动去忽视它。
一切等李容山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头脑中一片眩晕,在模糊中他看到沈微慈刚才那双柔弱带泪的眼睛,忽然变得冰凉。
随着身体的下坠,桌上的杯盏跟着落地。
他看见沈微慈拿起了桌上的匕首,再打开,寒光乍现。
心在这一刻疼至全身,他甚至忘了叫人,只朝着她喃喃“微慈”
沈微慈只看了眼地上的李容山,就丝毫不停留的,将匕首对准他的胸膛刺下去。
可惜她身上剩下的紫冬草不多了,要是再多一些,李容山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
她看着眼底他白色的衣裳上冒出的血色,血色喷溅到她脸上,她眨着眼睛,抽出来,再往他胸膛上刺去。
只是刚才第一下李容山躲走了,只刺到了他的小腹。
还好,这一次她刺中了他的胸口。
她的手指颤抖的很厉害,身体是报复后的快感。
手臂也隐隐发抖。
她咬着牙,又抽出了匕首。
李容山呕出一口血,全落在沈微慈的身上。
他在血红中看着沈微慈又抽出匕首,再往他身上刺过来。
最后喘息一声,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他咽下嘴里的血,费力的抬起手指向屋内一处,红着眼看她“走”
中了药的李容山手上的力气比不过浑身是杀意与恨意的女人,他的手被她甩开,眼睁睁看着她手上的匕首又朝他刺过来。
丝毫不拖泥带水。
喉咙里的血腥冲到头顶,口中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他翻身,抓起落下的杯子,朝着暗门用力的扔过去。
沈微慈因为李容山翻身的动作只刺到了他的手臂上,她咬牙,再一次抽出来下手,只刺中了他的后腰。
只是这次当她的手掌抬起来时,一只长剑忽然刺了过来,打在了她手上的匕首上,匕首一下子落地。
沈微慈侧头,见着暗处忽然进来两个人,手上拿着长剑,朝着李容山奔过来。
沈微慈闭了闭眼,身体摇晃,又去捡地上的匕首。
只是下一刻,她的手掌被一只靴子踩住,动弹不得。
李容山被一名暗卫托起来往暗道拖着走。
他大口喘息,呕了一口血,腿上已不能支撑身体,又吐出一口血沫。
被沈微慈刺到的手臂无力的拉拢着,从指尖流淌着鲜血。
他竟还不放心的回头,张了张唇,喉咙里发出沙哑又模糊不清的声音“别”
正举剑打算刺向沈微慈的暗卫一愣。
都这地步了还不杀
他看了一眼扶着李容山的暗卫,让他先带着李容山走。
今晚这个女人,是必须要死的。
李容山被暗卫拖着往暗室下去,地上是一路的血。
沈微慈怔怔闭着眼,刚才杀红了眼的血腥,现在才冷静下来。
她坦然接受接下来的死。
她只恨她没有亲眼见到李容山死在她的面前。
只是以为会来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耳边出现了哐当的尖锐声音。
她在刺耳的声音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抱在了怀里。
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的泪水,在宋璋抱起她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紧紧拽着他的衣襟落出泪来。
积压许久的委屈,只有在见到他时才会觉得更加的委屈。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即便她知道,或许外面还有更加凛冽的寒风。
但只要有宋璋在,她一切都不怕了。
他还活着就好。
宋璋只在抱起沈微慈的那一刻,在她耳边低声安慰一句,再没有说话。
他手上拿着剑,看着从屋外冲进来的人,也来不及管顾逃跑的李容山,带着沈微慈从后窗出去。
留下带来的人断后。
后窗外是一路的尸体,在月色下的脸惨白瘆人。
宋璋踩在尸体上,身后是剑光与火光。
他抱着沈微慈在暗处的墙角,抬起手用手指擦去沈微慈脸上的血迹,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看着她“微慈,别回头。”
“一直往前走。”
沈微慈紧紧拽着宋璋的袖子,哭得几乎说不出话,哽咽着“我们一起走。”
火光凌乱,月色惨淡。
她分明看得清楚,宋璋都是刀口的身体。
她摸到他衣裳上都是一片湿润。
那不是汗水。
全都是他身上的血。
一只箭还插在他的后背上,她心如刀绞,甚至不敢去碰他的后背。
她紧紧捏在他的袖子上,低头埋在她怀里,哭得哽咽“求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想独活
“宋璋
“我从来没想过独活的”
厮杀声已经传到后院深处,宋璋伸手捧起沈微慈的脸,拇指擦过她眼里的泪,咳了两声,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他不说话,用力的托起沈微慈将她举到院墙上。
他抬头看她,一张唇口中便是血腥,眼里是痛苦的神色“我又没护好你。”
“微慈,对不起。”
说着宋璋咬牙将沈微慈推了下去。
院墙外两名侍卫正等着,一把拖住了落下来的沈微慈,又极快的将她托上了马。
沈微慈的泪涌出来,泪眼朦胧中来不及再抬头看宋璋一眼,身下的黑马已奔入黑暗。
她回头看着那漫着火光的院子,看见隐隐有箭在火光中隐现,她疼的哭出了声。
马蹄声扬起,地上的白雪如尘烟,火光越来越远。
身后的两名侍卫紧紧跟在沈微慈身后。
在临近广陵的时候,马蹄下踏着的是成片的尸体。
沈微慈借着稀薄的晨光看过去,尸横遍野,她抱着马脖子,几欲呕出来。
鼻端全都是血腥和腥臭的味道。
黑马一路往广陵奔过去,当天际的第一缕晨光亮起的时候,马蹄越过临安门,奔进了广陵城。
门口处早有宋璋安排的侍卫等着她。
一见到马匹上的女人,尽管那个女人头上包着头巾,他下意识的就喊“宋夫人。”
沈微慈在马上颠簸半夜,却恍恍惚惚。
她从马上下来,寒风吹得她头疼又空白,许多事情已经来不及思考。
她只是控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颤抖。
她在路上听到了很远的厮杀声。
像是生生将皮肉割裂的惨烈。
她没说话,走了一步微微踉跄,几乎站不稳,撑在了旁边的马上。
那侍卫想要过去扶着又觉得不妥,问了句“宋夫人,您没事吧”
沈微慈扶着额头摇头,她看向那侍卫问“孩子呢”
那侍卫一愣“孩子”
他摇头“这里没有孩子。”
“宋将军说让我等在这里接夫人去青州。”
“宋司马的夫人就在青州等着夫人的。”
说着凌云将一封信递给沈微慈“这是宋将军叫我留给您的。”
宋司马便是宋淮安,看来清娪是去了大嫂那里。
她脑中空白,许多事情已经想得迟钝,冰凉的手指又僵硬的去接过了信。
她的手指因为一直握这缰绳,暴露在寒风中,冰冷的几乎拆不开信。
手指微微发抖,半天才将信拆开。
信纸展开,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露在眼前。
她看到最后,眼中泪水落了一滴在信纸上,将信上的墨水染开。
许久之后才沉默的将信纸收好,放在怀里。
旁边的侍卫看着沈微慈的情绪,又低声的开口“将军说送夫人去青州,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夫人现在走吧。”
沈微慈却摇头,将纱巾重新拢在脸上,沙哑道“我要在这里等他。”
随从立时有些为难“可是将军的意思”
凌云在旁边看向沈微慈“将军去金兵营救夫人的事情,没有几人知晓。”
“将军特意让我留在这里,是让我赶快带夫人离开这里,夫人被掳走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马车已经在旁边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月白的薄纱掩面,沈微慈眼眶已红肿。
她张张口,喉咙被堵住,开口不了一句。
许久之后她才控制住情绪,沙哑道“我在这里等他一天,明日走吧。”
凌云为难“西城门正在打仗,这处稍安宁些,城里都是将士,夫人留在这里不妥。”
寒风将裙摆与薄纱吹动,沈微慈依旧难忍眼泪,抬头“我不怕,我见着他才安心。”
凌云没法子,想了想“那我现在先带夫人去后城郊外,那里有处宅子。”
沈微慈点点头,过去上了马车。
跟随的两名侍卫见沈微慈上了马车,又对凌云低声道“宋夫人交给你照顾了,我们现在得带人赶过去接应将军。”
“九原虽都是伤员,但人也不少,将军为了顾全夫人名声没带多少人去,现在天亮,就怕李容山调兵。”
凌云点头“你们快去,回来了给我来信,我给夫人说。”
几人简单又说了几句,便才分开。
凌云上了马车,看向城中四散的烟火信号,一扬马鞭,往僻静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