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过半,浓稠如墨的夜幕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整个王府。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在清冷的空气中悠悠回荡。厉珏琰刚处理完繁杂的事务,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信步路过后院。往常到了这个时辰,整个后院早已陷入沉睡,温妙妙也早就歇下了,周遭一片死寂。然而今夜,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
厉珏琰抬眸望去,只见温妙妙所住的院落里,暖黄色的烛火透过窗棂,在漆黑的夜色里倔强地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好奇,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靠近院落,他看到春花等四人如雕塑般,安静地伫立在门外,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老长。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春花四人像是被触动的木偶,连忙转身,动作整齐划一,而后恭敬地屈膝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在这寂静夜里的小心翼翼“王爷。”
厉珏琰微微颔首示意,深邃的目光如同夜空中的寒星,越过四人,直直投向屋内,轻声问道“王妃还没睡吗”
房内,温妙妙原本正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手中那本现代书籍里,外面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她的心猛地一紧,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她眼神慌乱,手上动作极快,像是生怕被人窥见什么天大的秘密,迅速将手中的书收进了储物空间。
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敲响,那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妙妙看着窗纸上映出的那道挺拔而熟悉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进来吧。”
厉珏琰轻轻推开门,踏入房间。屋内,暖黄的烛光轻轻摇曳,映照着温妙妙那如墨般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她的肩头,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她正盘腿坐在榻上,炕桌上堆满了凌乱的白纸,纸张像是被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过,有的揉皱了边角,有的歪歪斜斜地散落着,甚至有些已经飘落在炕桌的另一边,让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别样的凌乱美。
春花瞧着这略显杂乱的场景,眼神中闪过一丝局促,急忙快步上前,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她一边收拾,一边偷偷抬眼观察着厉珏琰的神色,待空出位置后,她侧身请厉珏琰坐下。整理妥当后,她微微屈膝,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下,却被温妙妙清脆的声音叫住“有些饿了,拿些点心过来。”春花连忙再次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是。”
厉珏琰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温妙妙笔下的文字,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下意识地随意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查看。他刚低下头,目光还未完全聚焦在纸上的内容,温妙妙便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将纸抽了回去。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俏皮的调侃“商业机密,王爷不问自取,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厉珏琰微微一怔,眼中原本的疑惑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瞬间化作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看都是些关于种植的注意事项,没想到你还懂这些。”他的目光在温妙妙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思忖,她自幼被关在冷宫,难道是在那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靠着种菜才积累了这些心得
温妙妙没有理会厉珏琰的疑惑,手中的毛笔在纸上轻轻一顿,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收笔朝着门外喊道“秋月,进来收拾。”随后,她转过头,看向厉珏琰,神色认真“事关农耕,自然都是机密。我今日买了些田地,准备种些东西。”
厉珏琰原本并未打算过问温妙妙今日出门的行踪,在他看来,若是她有什么异样举动,赵毕和何适自会第一时间前来禀报。没说,就意味着没什么大事。不过,看着温妙妙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又担心她对农事一知半解,到时候收成不好,免不了要闹腾一番,便忍不住提前叮嘱道“农户种植粮食本就辛苦,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往往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遇上旱涝洪灾,收成不好也是常有的事。”
温妙妙看着厉珏琰,昏黄的烛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平日里冷峻的轮廓此刻显得有些柔和,可那与生俱来的威严,却又如同镌刻在骨子里一般,挥之不去。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王爷放心,用的都是我的私产,我自然会好好料理,不会让它颗粒无收的。”
厉珏琰刚想开口说,要是缺银子可以去账房支取,话还未出口,春花便端着夜宵,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只见春花双手稳稳地将摆满点心的托盘放在桌上,每样点心都精致小巧,分量不多,却胜在种类丰富。那些点心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加起来倒也显得颇为丰盛。
温妙妙从榻上轻盈地跳下来,对着厉珏琰说道“王爷,一起用些吧。”说罢,她也没等厉珏琰回应,便自顾自地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没一会儿,四五块点心便下肚了,她满足地喝了一杯牛奶后,便起身朝着洗漱的地方走去。
厉珏琰瞧着杯子里那如白玉般纯净的白色液体,心中满是疑惑,他的目光投向春花,带着几分探究“这是何物”
春花恭敬地低下头,声音清晰地回道“回王爷,这是王妃今日上街购置的一头母牛所产的奶。”
厉珏琰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不禁追问道“为何没有腥味”在他的认知里,皇宫贵族们对牛奶或者羊奶向来是避之不及,那股子浓重的腥味,实在是让人难以下咽。
春花微微欠身,耐心解释道“王妃让厨娘往里面加了红茶后煮沸,过滤后再加入蜂蜜,腥味就变得非常淡。”她想起春花牵着牛回来时,厨房的大厨得知是温妙妙想喝牛奶,那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没想到按照王妃的做法加工后,那牛奶的味道竟会如此醇香。
厉珏琰听完,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将一杯牛奶喝完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刚走出门,就见到几个下人抬着一桶牛奶,脚步匆匆地走进来,桶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在这清冷的夜里,形成一团朦胧的白雾。
“这是”厉珏琰忍不住问道。
秋月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王妃说要泡牛奶浴。”
厉珏琰的双脚像是瞬间被钉在了冰冷的石砖上,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目光直直地瞧着窗上那朦胧的剪影。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更有一丝对温妙妙这个女子的好奇。
见到自家王爷匆匆离开的背影,春花和秋月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无奈,她们微微摇头,示意下人赶紧将牛奶抬进去。
窗外,一片死寂,微弱的烛光像是被黑暗吞噬的孤舟,只能勉强给雕栏勾瓦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雾纱。偶尔,还能听到树上鸟虫那沙哑的鸣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春花轻声提醒“王妃,夜色已深,小心着凉。”
温妙妙关上窗户,将自己誊抄的那一叠种植注意事项交给春花,神色认真,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按照上面的要求进行种植,种子去库房取,就在剩下的那几箱嫁妆里。”
春花低头伸手接过,应道“是。”她心里暗自纳闷,王妃库房剩下的嫁妆箱子里装的不是王爷给的聘礼么,什么时候变成种子了
隔日清晨,温暖的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屋内。春花带着何适来到库房,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真的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种子,包装上面还都写了字。
春花不禁在心中疑惑,王妃究竟是什么时候掉包的
用过早膳后,春花便叫人抬着几箱种子出了门。
昨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温妙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她索性叫赵毕搬一张躺椅放在树下,斑驳的树影在她身上投下一片片光影。方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香气四溢的香茗,她手上捧着从外面买回来的话本,兴致勃勃地翻阅着,随口问道“王爷早朝之后又出门了”
何适恭敬地弯下腰,回道“前几天是因为王爷和王妃大婚,皇上放了王爷几天假。三日婚假一过,除了日常早朝之外,城外驻军的日常事务皆由王爷负责,忙碌乃是常事。”
温妙妙坐起身,秋月立刻将柔软的靠枕垫在她的腰间。温妙妙感慨道“打工人打工魂,卖身卖命没收成。”
想到自己买下的那两个商铺,地里的蔬菜、粮食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有收获,空着也是浪费。她转头看向赵毕,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赵毕,城中铁匠铺子大概有多少家”她心里想着,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实在是不方便,速度太慢。储物空间里虽然有摩托车,可也不能直接拿出来用,还是把自行车给制造出来比较实际。
赵毕思索了许久后,眉头微皱,谨慎地答道“大概有三四十家吧,都是些小本生意,做些锄头、铁锅、菜刀,偶尔也会接一些定制刀剑的活儿。”
温妙妙转头对着秋月吩咐“你和赵毕出府一趟,盘下一家铁匠铺子,里面的人签死契,要是不愿意,就给点遣散费,然后再去人牙子处买些懂行的人放进去。”
赵毕心中一惊,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暗自不安起来,王妃如此明目张胆地要盘下铁匠铺子制造东西,到底想干什么此事必须得禀告给王爷。
这时,李管家拿着一封请帖,脚步匆匆地走进后院,他微微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恭敬“王妃,珩王妃送来请帖,邀您后日去珩王府参加小郡主的满月宴。”
温妙妙打开请帖看完后,随手放在一边,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可以不去么人太多,烦。”
李管家面露为难之色,额头微微沁出细汗,解释道“王妃,以前王府内没有女眷,城中达官显贵举办宴席时无人相邀。现在情况不同了,而且小郡主是珩王爷的嫡长女,唤您一声婶婶,不去是否不太恰当”他心想,自家王爷从来不去这些交际宴会,要是王妃也不去,外人肯定会议论纷纷。
温妙妙视线移向一旁,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好吧,那便只能去了。”
李管家这才放下心,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