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砚修吃完饼子，又看了手术室营帐一眼，依依不舍地转身，打算去安置伤员的营帐里看一眼。
才一转身，便听到父亲的声音。
“砚修，你等一等。”
文太医从手术室营帐里走出来，摘下口罩和帽子，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和胡子上甚至有汗水滴落下来。
文砚修连忙迎上去“爹，手术做完了”
文太医摇头“还有许久。”
他接过文砚修递来的水囊，急切地喝了好几口，这才接着开口。
“阔之说了，手术还要很久，爹我年纪大，撑不住了，你快些去准备，进去替爹的位置。”
文砚修喜出望外“我马上去准备，不对，爹，我先送你去歇息。”
文太医摆手“爹是累了，不至于走不动路，你快进去，不要耽误时机。”
文砚修二话不说去准备。
当他穿着手术服走进手术室营帐时，血腥味立即涌进他的鼻中。
文砚修立即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司马祺的伤口。
司马祺的左手有一个巨大的伤口，整条小臂几乎被切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还连着。
这样的伤势，小臂应该是保不住的，但谢沧渊信誓旦旦说，可以手术。
如今，手术已经进行了许久。
文砚修定了定神，说道“谢大人，我爹让我来帮忙。”
谢沧渊只嗯了一声，半晌才道“替司马将军施针，别让他太疼。”
文砚修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施针。
司马祺意识还清醒着，他侧过脑袋看向谢沧渊。
他能看出来，谢沧渊此时已经累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栽倒在地上。
“小谢大人，不必再替我操心了，止住血就行，我作为武将的第一日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马革裹尸，如今只是没了一条小臂，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已经十分满足。”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实则怎么会无所谓，少了一条手臂，意味着他将来无法上阵杀敌，就连平日生活都有妨碍。
只是，看到谢沧渊这般苦苦坚持的模样，他实在狠不下心。
他不能太自私了。
谢沧渊却道“不能就这么放弃，目前还在断肢再植的黄金时间，只要接上了，就有机会恢复手部功能，我作为大夫，不允许就这么放弃。”
司马祺愣了许久，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人如此执着，并非全然为了他的手臂。
他还是为了自己，就如同自己作为武将，面对敌人宁死不屈。
而这位年轻人，作为大夫，面对伤者，也不肯随意屈服。
司马祺深吸一口气“谢大夫，那就拜托你了。”
谢沧渊看了他一眼“司马将军言重，若是身体感到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叮嘱完，他又吩咐决明“多点几盏油灯，若是有铜镜，也拿进来，现在光线不足。”
决明马上走到营帐门口，隔着帘子吩咐外面的人。
手术还在继续。
文砚修接手了一助的位置，他也是殇医学院的学子，课堂上学习过断肢栽植技术。
血管已经缝合好，正在进行神经的修复。
没多久，谢沧渊宣布“神经修复完成，接下来是肌肉和肌腱，大家再坚持一下。”
“司马将军也再坚持一下，手术已经到了尾声。”
司马祺躺在手术台上，轻轻点头。
文太医休息好了，再次消毒穿上手术服进来帮忙。
终于，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手术结束。
谢沧渊长舒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最后一步，包扎和固定伤口。”
他就要动手，文砚修抢先道“我来吧。”
谢沧渊抬头看他，愣了片刻才说“好。”
文砚修接替了谢沧渊的位置，同时吩咐决明“快扶你家主子坐下休息。”
谢沧渊的身体已经直了，双腿僵硬弯不下去，决明扶着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在营帐的角落里坐下。
自己又立马蹲下去，替他按摩双腿。
司马祺一直保持清醒，他侧过头看谢沧渊。
“小谢大人，你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谢沧渊微微一笑“将军不必说这种话，医者父母心，今日站在这里的无论是谁，只要有办法，一定也会尽全力的。”
寒暄过后，司马祺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问“小谢大人，你看我这手，能恢复吗”
谢沧渊想了想道“小臂断了恢复效果如何，因人而异，不过是肯定恢复不到原来的程度。”
司马祺先是垂下眼眸，难掩失望之色，便又听到谢沧渊说话。
“这次手术很及时，切口平整，缝合的效果不错，只要后续好好护理和康复，顺利的话能恢复七成左右。”
司马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七成，足够了
幸好他断的是左臂，右臂完好无损，左臂能恢复到七成，将来说不得还能继续带兵打仗。
“谢谢，谢谢你们，你们都是我司马祺的大恩人，将来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司马家一定竭尽全力。”
文砚修已经完成了伤口的包扎和固定，谢沧渊让决明扶着自己起身，最后确认了一遍，这才宣布手术结束。
从手术室营帐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喻庭樾在营帐外等着，他风尘仆仆，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事，还未来得及换下铠甲，就来到这里等消息。
见人出来，他快步走过去“司马将军如何了”
谢沧渊道“手术很顺利，司马将军断掉的手臂已经接回去，但是断肢再植手术后的康复期很长，长达一年之久，司马将军近期怕是都要休养。”
喻庭樾松了一口气“顺利就好，至于战场上的事，无需司马将军操心。”
放下对司马祺的担忧，喻庭樾这才有心思观察谢沧渊。
他的头发全都包裹在布巾里，只露出一点点鬓角，却也能看出来，鬓角已经被汗湿。
脸色也很苍白，听说对司马将军的治疗从下午直到夜里，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来人，去给谢大人准备膳食。”
谢沧渊拱手道谢“多谢喻将军关心。”
喻庭樾微微一笑“你要保重身体，否则令妻要担心的。”
谢沧渊表情僵硬，心里猛地涌现出危机感。
他早就看出来了，喻庭樾这个家伙，太关注他的年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