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江忽然低下头。
他不忍看着这样的老大。
他对任何事都绝对自信,唯独对待亲人。
因为,他没有任何陪伴和经验。
魏瑕不怕死,但魏瑕终归有害怕的。
他害怕到死,都不能得到弟弟妹妹,姥姥姥爷的原谅。
他一直以为,自己亏欠他们太多。
彼时柳长江猛的抬头,咬牙切齿盯着老大。
“老大,你说什么呢”
魏瑕笑了,松手,故作轻松卷起面条,声音模糊不清。
“没事,没事。”
“就是就是想到以后很少能看到弟弟妹妹,不能陪伴他们成长,很慌张,很亏欠。”
地下室,少年低头吃面,面容模糊在氤氲雾气中。
于是眼底的落寞茫然,终于无人得见。
柳长江走了,如今商业版图迅速扩张,他要处理的事很多。
包括官员对接,包括商场谈判,需要他亲自到场,用何小东的身份。
推开门,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魏瑕看着黄毛渐行渐远,站了好久。
之后也裹紧身上衣服,提着包裹。
跌跌撞撞离开巷子,神情恍惚。
夜色深沉,魏瑕驱车抵达矿区小镇,入目是遍地大雪。
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胳肢声响,在雪夜荒芜中刺耳又突兀。
来到无名山谷,两座墓碑上也堆积雪花,似乎白头。
父母在这里埋着,应该很冷吧。
魏瑕枯瘦身躯看着,转身,在侧面二十步的地方,开始清理积雪。
破皮的地方一冻,钻心的疼。
魏瑕没在意,拿着铁铲,继续挖。
冻土僵硬,手指逐渐皲裂,但看着挖出来的大坑,魏瑕只是拍手,将包裹打开。
包裹里面是魏坪生登上报刊记录。
魏坪政参与演讲照片。
魏俜央科研小组夺冠同款奖章。
还有魏俜灵唱歌录音留下的磁带。
老旧的贴纸,算题,歪歪扭扭的日记以及。
被丢弃出租房的破旧的兔子娃娃。
将这些放到坑里,之后魏瑕放进自己的衣服。
打量着,直到满意,开始填土。
风雪中少年声音不大,一点点捧起泥巴,掩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珍贵回忆。
像是,埋葬自己。
“至少我死也要死在国内,死在这片热土。”
“我可不想离家那么远。”
“爸妈”
“等我,再等等我。”
“我要来见你们了。”
“这是我的小坟墓,不要碑。”
“儿在不远处看着你们,保护你们。”
“嘿嘿嘿。”
魏瑕咧嘴,看着风雪堆积的两座墓碑傻笑,像是爸爸妈妈就在旁边看着他。
一如年少时,目光永远温暖。
他很高兴。
因为以后死在这,有爸爸妈妈,还能和弟弟妹妹的照片陪着自己。
真的很好。
雪大了,少年捧起泥巴一点点填充,仔细,认真。
只有在这里,他才感觉心安。
他才是那个十几岁,需要爸爸妈妈的少年。
他才是身边围绕着弟弟妹妹,欢呼喜欢的哥哥。
这座衣冠冢,埋的是魏家长子魏瑕的一切。
现代。
车辆引擎声忽然停下。
魏坪生推开车门,出现在无名山谷。
身后是各色不同车队,业城实业大佬,商界新星被人簇拥着,脚步沉重的几乎迈不开。
他脸色发白,恍惚的很。
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埋葬在这里。
而现在,是三十年来,他首次出现。
不在意污泥和杂草遍布,魏坪生看着两座满是岁月痕迹的墓碑,屈膝,叩拜。
之后他开始按照魏瑕记忆回溯画面,寻找魏瑕衣冠冢的痕迹。
找了很久。
一直没找到。
没有墓碑,经常下雪,坟丘早就化作平地。
找了许久。
西装革履的一群人才找到,他们拿着铁锹,在干草丛生的衣冠冢周围挖掘。
从清晨到正午。
他们挖掘了很久,但依旧一无所获。
魏坪生不在乎掌心水泡,只是迷茫看着这座山谷。
找不到
为什么
直到之后有人惊呼。
“这边有一点痕迹。”
三十年风吹日晒,雨水几乎冲垮了一切。
昔日那座衣冠冢,如今只剩一点,似乎在岁月里摇摇欲坠。
魏坪生冲过去,手有些发抖,开始挖掘。
齐腰的荒草被拔除,碎石,泥土下,潮湿气息中逐渐出现东西。
九十年代的皮裤斑驳,纤维已经断裂许多。
还有褪色照片,塑封报刊
他看着一群人亲手将他从土中挖出。
随葬里残破的磁带、寻常的衬衫、老旧掉棉的娃娃
无不让一群人感到沉默。
衣冠冢的每一件物品都在诉说着回忆。
魏坪生看着那些烂糟糟的衣服,褪色到看不清的照片。
他手里捧着那个棉花腐朽的娃娃,第一次恍惚到站不稳,狼狈跌了一跤。
像是看到二十多年前。
曾有少年于此傻笑,亲手捧起泥土。
埋葬自己。
“你安排好了一切,给自己竖了衣冠冢,你早就知道这次回不来对吧。”
“你只是想坟墓离父母近点,因为你害怕。”
“你害怕孤独”
“但你一直孤独”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