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夫人的儿子,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么孝顺的话,为什么连自己的妈妈对蜂蜜过敏都不知道。
白夫人当宝贝一样的东西,是白家老太太不稀罕要的。
白夫人赖以生存的光,从未照在她身上过。
她臆想中的那道光,是那么的薄凉。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打着为儿子报仇的决心苟延残喘着,不计代价地一个个将当初欺凌她和她儿子的人都干掉了。
然后呢
她得了肺癌。
将死之人,原本的近乎疯魔也变得彻底疯魔了。
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还有什么人可以恨呢
啊儿子的死啊
白夫人就在那时,回想到了神隐山上的一切。
原本,惧怕孔家的势力,她即便想为儿子复仇也会心有余悸。
可是如今,她已经命不久矣了,她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尤其是那位孟少远道而来,以合作的名义跟她畅聊了神隐山的开发。
的确,在东城,白家是孟少合作的最好人选。
可是在白夫人的耳朵里,听到的是另一层意思。
她复仇的时机到了。
她寻求公平的时机到了。
她的手上有白家不少人的人命,得了肺癌是她活该。
那她儿子的命呢那个杀了她儿子的人,也欠她一个公平。
这一次来神隐山拜神也好,埋炸药也罢,她求的就是一个公平
为了她那个乖巧,善良,听话的儿子,争一个公平。
如果癌症是她最后的宿命,孔汐妍又凭什么活着呢
杀人,就该偿命
从密谋一切,白夫人就是这样认定的。
“你儿子知道你蜂蜜过敏吗”孔汐妍的问题,问得轻飘飘的,就如同她让自己节哀一样,肤浅无用。
白夫人下意识就想反驳,可她的嘴张了几下,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好像因为这么一个问题,那经由她不断美化和珍视的回忆,那神圣不可玷污的光,突然有了瑕疵。
儿子,知道她蜂蜜过敏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对吧
毕竟她儿子从小到大并没有在她的身边待很久,婆婆不准。
儿子从来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嘲讽过她,却也鲜少主动搭理她。
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淡漠着,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儿子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说为什么我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儿子,视她为耻辱。
不,不是的。
她儿子那时年纪还小,他只是不懂事,等他长大就会好的。
等他长大,就会知道她的不容易。
白夫人在心里为她的儿子开脱,就像儿子还在世时每一次伤她心时,她所做的一样。
像是寻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白夫人看向孔汐妍,要辩驳的时候却被孔汐妍先一步打断。
“你能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侵占白家的资产,从人人嫌弃的卖酒女到白家如今唯一的话劝人,足以证明你是有实力的。”孔汐妍看着白夫人“那在你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你的实力来呢”
“你说的轻巧你知道白家的日子多难熬吗”白夫人瞪着孔汐妍“也对,你可是孔家大小姐,又怎么会知道我一个外人在白家的不容易。”
“可我是孔家的养女啊。”孔汐妍看着白夫人眨了眨眼睛“孔家上下都知道我是抱养的。”
“”白夫人先是一愣,之后又喃喃着补了一句“那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不像我,明明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却活的不如一个孤儿。
我爸是个轻度弱智,我妈是个残疾,两个残次品却拼尽了一切生儿子。
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在我上面原本还有一个姐姐,被卖了1200,在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他们终于生出来儿子了,是个中度智力障碍。
他们想卖掉我,又需要一个人来伺候他们的儿子,一直到我十八岁,他们才终于商量好了一个价格,5000块钱。
他们说是因为我考上大学了,聪明,所以价格得高一些。
后来我跑了,去了大学处处要花钱,我什么活儿都得干。
卖酒是来钱最快的。
我见惯了黑暗,只要有一个人对我一点点好,我都会心怀感激,我丈夫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我跟他说了我所有的事情,他说他心疼我,他要救赎我,他不会再让我受那些苦难,让我放心把这一辈子交给他,他会保护我。
我信了。
结婚之后才知道,婚姻不过是另一座坟。
别人宽慰我说,生了儿子就好了。
我信了。
生了儿子之后,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抱不到。
我把所有的希望倾注在我儿子身上,他却以我为耻。
又有人跟我说,儿子长大就好了。
可是啊我的儿子死在了他人生中最好的年纪,他才十八岁,甚至来不及长大。
我终日以泪洗面,结果那个说着会心疼我,救赎我,他会保护我一辈子的男人,转头又去救赎别的女人了。
等着男人救赎的女人还真是多啊
一个又一个,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到底救不救得过来呢
那些女人们永远那么鲜活,年轻,漂亮我却在一天天的变老。”
白夫人撸起袖子,露出她手腕上的那条疤,扭曲而蜿蜒。
疤痕的边缘还有未消失的红疹。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信任,更没有任何人是可靠的,我只能靠自己。
我将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她们所有的把柄都收集起来,我让她们自相残杀,我又让她们暴露出最不堪的面目在他的面前。
男人真的很可笑,看见需要自己救赎的女孩露出本来的面目,他很快就退缩了。
回到了我的身边,说着还是我最好,活的最真实。
可笑吧
婆婆生病,我觉都不睡,一夜一夜地守在病床边上,在心里求她赶紧死。
又在她出院之后躲得远远的,避开那些邀功的人,去给她上香拜佛抄佛经。
每写一个字我都在咒她死,我希望老天开眼,早些收了这作恶的老婆子。
她居然开始夸我,说我是她最喜欢的儿媳妇。
最开始是一间金店,然后是一家小公司我日以继夜地扑在事业上,用年度最漂亮的报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所有人都开始夸我,说白家真是幸运,找到我这么好的儿媳妇。
没有人再笑话我是个卖酒女。
合照时我永远站在婆婆的身边,他也成天说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他的光。
婆婆开始催我再生一个孩子,他也说还是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可是我原本是有一个儿子的啊
他被这个家养废了,被这个家当做垃圾一样抛弃了,最后连他的死都成了禁忌。
每个人都当他不曾存在过。”
白夫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着,她的眉头蹙起,像是连呼吸都觉得疼。
“我的儿子啊他是个人,他活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