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玄礼似乎很是乏味,“看不看都行。”
楚灿笑意一僵。
这算是哪门子回答
她娇笑着攀上男人的肩头,“殿下近来勤于政务,也该好好放松一下,妾已遣舞姬准备良久,殿下就给妾一个薄面嘛”
宁玄礼仍是兴致缺缺,懒散随意的略点了下头。
“如此,就依灿灿吧。”
“谢殿下。”
楚灿笑着一拍手,殿内的轻纱帷帐被人拉开,七只彩漆矮鼓放置在地上,乐人持着唢呐,马头琴,皆是各类激昂乐器。
唢呐一响,马头琴跟上。
乐声中,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姿翩然跃至鼓上。
她赤着脚,脚腕上缠着铃铛,踏在鼓面,鼓声带领着激昂的乐器声,一齐共鸣。轻易吸引所有人的感官。
这天地世间,仿佛只有她一人。
红衣翩然,舞姿盛放,纵是脸上蒙着一层红纱,也依然挡不住那双清艳绝美的凤眸,尤其是这美丽的琼花妆。
楚灿满意的看着这一切,
沈青拂的妆容是她亲手画就。
真是极致的美丽,浮艳,可惜只有肤浅的男人才会被美色打动,再美的女子,也无法动容真正动过真心的男人。
浓艳的红,白皙脖颈上的红痣,无不拉扯刺激着人的感官。
宁玄礼墨眸顿时一紧。
再激昂的乐声,在他耳中,仿佛万籁俱寂。
顷刻间,只剩他与她两人。
这些日子他的极力克制跟忍耐,竟都成了笑话。
乐声过半,沈青拂在鼓上站定,双臂一扬,红袖招摇而起,打在两侧的鼓架上,咚咚两声,旋身又是两声击鼓。
她能理解楚灿。
如果她是楚灿,重生后,她也一样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
在楚灿的视角里,上一世的沈青拂就是无宠病死的结局,那用来做她的试金石又有何不可
只不过,试金石这种东西。
沈青拂藏在红纱之下的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楚灿,你岂不知,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今日的试金石呢
太子殿下。
我,和你的青梅竹马。
你到底会选谁。
不过你选谁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到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一个。
沈青拂的舞姿更为从容洒脱,仿佛要纵情个彻底,跳个痛快,就像饮酒的人非要不醉不归,不眠不休。
楚灿欣然的眼神转而望向身侧的太子殿下,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
他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满身浮艳俗气的沈青拂
楚灿大惊失色。
难以置信的愣了许久,“殿,殿下”
怎会如此
她脑中在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可能性,可是她明明已经心死,为何还会心中钝痛。
“呃”
沈青拂轻呼一声,跌在鼓上,她疼得皱紧了眉头,“殿下,姐姐,妾失礼了,不小心崴了脚”
楚灿松了口气。
好在这沈侧妃是个不中用的,连跳个舞都会出差错。
然而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
宁玄礼竟快速走到沈青拂跟前,一把抱起了她,神情紧张,皱紧了眉头,“你又不会跳舞,过来跳什么跳。”
沈青拂委屈的扁扁嘴,“妾是来祝殿下生辰喜乐的。”
宁玄礼倦懒的神色浮上一层悦色,似乎终日来的乏味也被一扫而空,他沉声淡笑,“孤知道,你脚还疼么”
她吸了吸鼻子,“当然疼。”
“疼了,就长记性了,以后不要为难自己。”
两人这般日常的对话,仿佛凡俗夫妻一般,连点规矩都没有了,竟像是过了好几年日子似的夫妇。
楚灿震惊,震痛,一时间被惊得回不过神来。
她脑中一片空白。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明明上一世,他宠了她三年。
明明他陪着她在木兰围场纵马游乐。
明明他送了她东珠一斛,黄金千两
明明她应该是他的朱砂痣才对
沈青拂从容的环上男人的颈项,婉转道,“这是楚姐姐和妾共同的心意,愿殿下生辰安乐,特意找人编排了盘鼓舞呢。”
“嗯,孤知道了。”
宁玄礼抱着她转身,看向楚灿,“灿灿,你费心了。”
楚灿在震惊中勉强回神,艰难的挤出一丝算不得好看的笑,“只要殿下高兴,妾费点心有什么关系。”
宁玄礼似有欣慰般看了她一眼,“阿拂崴了脚,不便走路,孤先送她回绽昙殿。”
“是,恭送殿下。”
他就这样抱着沈侧妃离了芳华殿。
楚灿良久才僵硬的收回目光,阿拂,他竟这样喊她,叫的这样亲切,就因为这场舞吗宁玄礼,你竟跟这世上肤浅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呵,我竟是自作自受,
搬起石头反而砸了自己的脚
怜香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主子,您您切莫生气,今日若无您帮沈侧妃,她焉能受到殿下的重视啊殿下对她只是一时兴趣,断不会对她动心的。”
惜玉面露难色没有说话。
她本就劝过主子,不要这样做,万一事情没有按她的心意发展,可主子非要试探太子的心意。
不过好在那个沈侧妃,人笨,没心眼。
就算是受宠,想必太子殿下也宠不了她多久。
楚灿什么都听不进去,她脑中思绪纷乱,甚至把上一世的因果都过了无数遍,她已重生一回,男人算什么,不要也罢
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可为何她的心竟会疼成这样。
从芳华殿到绽昙殿,路可不算近。
太子殿下抱着沈侧妃竟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回了绽昙殿。
季长晖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
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这一幕。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太子殿下了,他心里不是只有元侧妃吗
沈青拂任由男人抱着,她倒是自在的卧在男人怀里,目光悠远的望向空地。
书里的沈侧妃,被重生后的楚灿当做了试金石,她尽管美貌惑人,却依旧得不到太子的半分青眼。太子眼里只有楚灿,丝毫没有她,她在献舞之后彻底心死,很快过世了。
沈侧妃,你可以安息了。
从今天开始,我已经改写了你的命运。
接下来,便是我自己的命运了。
宁玄礼的心跳声搏动有力,在她耳际分外清楚,沈青拂任由他抱着几步踏入殿内,只听他道,
“长晖,在外面守着。”
“是,属下明白。”
宁玄礼熟练的吩咐绽昙殿的侍女,“你们也都下去,不准进来。”
“奴婢告退。”
他把她放在榻上,揉了揉她的脚腕,“还疼吗”
沈青拂轻轻的嗯了声,“还是有点。”
殿内有放着纳凉的冰块,宁玄礼拿方丝帕取了一点冰,覆在她脚腕上镇痛,过了一会,好了许多。
“殿下,妾不疼了。”
沈青拂看着他略摇头,发上的珠饰跟着晃了晃,尽管戴着面纱,也晓得她这张脸是什么模样。
宁玄礼似犹在梦中,
他屈起指节勾起她一缕青丝,递到自己鼻尖,又慢慢滑动到薄唇上,“阿拂怎么连头发丝都是花香。”他声音哑感。
沈青拂一笑,“妾用了茉莉花油浣发,所以才有香味吧。”
她还是这样天真单纯的笑。
就算一身的浮艳,也压不住她的清贵。
宁玄礼不禁眯了眯眼,隔着那层红色面纱,他薄唇轻轻的覆了上去,湿润而温热,比在梦中真实许多,带有她独有的花香气息。他脑中的弦绷紧又断开,断开又绷紧,整个耳廓都跟着泛红。
这动作过于轻柔了,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虽有侵略性,却也只是点到即止。
“阿拂”他喃喃道。
沈青拂呆愣愣的望着他,这双眼里尽是欲色,他似是渴求又似克制一般停下动作,他气息已是不稳,问她,“可以吗”
她在此时,才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他。
宁玄礼一身玄色竹纹锦袍,高高梳起的长发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垂下,垂到了他肩头,他宽肩细腰,双腿修长,这张脸俊美无俦,墨眸盛满欲色,一点点波澜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薄唇抿到有一丝发紧,唇上还有一点湿润的亮色。
太子殿下,你也有今天。
只有你真的爱上我时,你才有资格入我的眼,宁玄礼。
沈青拂轻笑一声,“殿下,妾要您,好好求我。”
她也像他那样把玩起他的发梢,笑意更甚,“殿下,你不想么”
宁玄礼倏而眯起眼,一把拢住她的腰际,他手臂坚实有力,她娇软无骨,他像猛兽一样,却低垂了头,沉默了许久,嗓音低哑,“好,孤求你,阿拂。”
“殿下真好。”
她说着解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轻盈的落在地上。
红色的帷帐被拉起,遮住一切。
良久,良久。
从午时到了黄昏,从黄昏到了夜里。
沈青拂疲倦的醒过来时,男人正抱着她的腰身,一点缝隙都不肯松开,她是知道了,像宁玄礼这样的男人,好像连累都不带累的。
他这身精瘦的肌肉,线条清晰。
手感也挺不错。
沈青拂还算满意。
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下,睡了很久,到了晚上该掌灯的时候,才再醒过来,她恍惚望着窗外的夜色,月明星稀。
今个儿是十六。
难怪月亮这么圆。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父亲再娶,有了自己的家庭,
所以她就跟着祖父祖母生活。
每个月的月中,她爸爸才会过来一回,勉强吃个饭聚一次也就走了。
“看什么呢。”宁玄礼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扶正她的脑袋,偏要让她望着他才松开手。
沈青拂微笑着沁出泪意,“妾在看殿上的匾额。”
她的目光看起来既盼望又满足,“大婚当日,妾才知此殿名为绽昙殿,清昙绽放,一夜而已,如今,昙花盛开,妾已得之,此生,再无遗憾。”
宁玄礼抚上她的眼眸,aquot阿拂。”
他揉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孤前几日一直在想给你挪宫,绽昙殿名字不佳,住所偏僻,又不如其他宫殿宽敞。”
沈青拂摇摇头,“动辄挪宫不免又要花费。”
宁玄礼想了想,淡笑,“那孤重新拟个名字来,如何”
沈青拂望着他像是意外之喜一般,险些滴下泪来,“妾多谢殿下。”
书案之上放着墨宝。
宁玄礼走下榻来,执笔沾了墨汁,写下了“常熹”两个字。他的字迹笔走龙蛇,又不乏威势。
“以后,阿拂的寝殿就叫常熹殿,喜欢吗”
“妾喜欢。”
沈青拂欣喜的笑,书案上正放着一个锦盒,她递到宁玄礼面前,“殿下,这是妾送给殿下的礼物,请殿下笑纳。”
宁玄礼接过,打开。
是一把和田玉的折扇,扇柄触手生温,扇面画着牡丹,金影流苏,国色天香。
“此物是妾亲手做的,殿下不嫌弃就好。”
宁玄礼惊讶,沉笑一声,“你竟有这手艺。正好,孤正缺一把折扇。”
“太子殿下龙章凤姿,世上唯有花王牡丹可以相配。
妾愿殿下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宁玄礼薄唇的弧度明显勾起,“阿拂待孤这样好。”
他愉悦的把玩着折扇,开扇,收扇,
彼时,他视线掠过她这张书案之上,正放着一本徐霞客游记
“阿拂,这是有游历山水之心么”
宁玄礼拾起那本书,恍惚间想起了在木兰围场时那一夜的梦境,他喃喃的问她,“比起留在东宫,你更向往宫外的自由,是么”
“”沈青拂哽了一下。
他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啊。
这都哪对哪啊。
她呃了声,“殿下,这本书,只是妾用来垫桌脚的而已。”
他却抬手抚上她的脸,眯起眼眸,危险的笑,“阿拂最好说的是实话,不要骗孤。”
沈青拂最常做的便是一脸无辜这个表情,她当下茫然无措的看着他,“妾说的是实话呀。”
她最向往的,当然是万人之上,无上荣光。
这一切,只有宁玄礼能给她。
宁玄礼喉间溢出哑感的笑,抱着她坐上了书案,手指搭在她颈处,“孤知道阿拂向来坦诚,最爱实话实说。”
这个角度,沈青拂可以坐着低头看着他。
“今宵生辰,良辰美景。”宁玄礼仰头贴近,笑道,“阿拂就是孤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