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拂微笑,款款而来。
她一身浅粉色朱雀纹锦衣,夜色繁星,也只是将她的面容衬得更为精致好看。
“宫中一片漆黑,唯有奉先殿灯火通明。”
裴霜意扶着她的手,腰身弯得极低。
侍琴端着长案,金黄色的稠布盖在上面,底下放着的不知道是何物。
芜淑妃没有表情的看着她。
“既然你来了,也不用我再费心思,来得正好。”
沈青拂浅笑,眼神格外清澈无辜,“本宫此来,有一物,赠予芜淑妃。”
芜淑妃没有理会,视线落在她腹处。
这是他的孩子,却也是祁室血脉,所以昭宸皇贵妃,只能去死。
“昭宸皇贵妃,你死期已至。”
她抽出袖中短剑,跟着抵在了沈青拂的脖颈处。
裴霜意一惊,想要夺剑。
被阿乙两三下制伏,跟着点中侍琴的穴道。
沈青拂眼神平静,“芜淑妃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呀。”
彼时,皇城内外喊杀声已起。
在这遥远的奉先殿也能听见。
慕容歆看着她,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应有的惊慌。
“你居然不害怕。”
沈青拂红唇浅淡勾起,“既然我性命已在你手中,也该给我一个死去的理由。”
慕容歆眼神黯淡。
回想起从前,她眼底升起恨意跟怒火,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因为我是南漠的亡国公主,是他,是他灭了南漠,是他用那把无意剑划破了我父皇的脖子是他让我承受亡国之痛父皇早已递上降书,可他竟然亲自烧毁,灭杀南漠”
“这五年,我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为的就是今日,我要大祁血债血偿”
她说到最后,因为情绪崩溃,手中短剑松动几分。
“国仇家恨,悲辛无尽”
慕容歆仰头掉泪,泪流满面,“呵,那年他不过才十四岁,就杀了南漠这么多人,亡国之辱,灭国之恨,叫我如何不恨他”
沈青拂听她说着,面无表情。
“那日在宫外,百名绿衣刺客,可是你指使的。”
“不错。”
慕容歆看了她一眼,哼笑,“想不到你还挺聪明,难怪能得他一时恩宠。”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激荡。
沈青拂眼神怜悯,什么也没说。
慕容歆掉泪,愤恨的咬着唇,最终,她怅然若失的吐出一口气。
她仿佛还陷在这短短三十日的浓情蜜意里。
一闭上眼,就是无数温暖与爱意。
她无可否认。
“可是到头来,我竟然爱上了他太可笑了,我竟然真的爱上了我的灭国仇人”
沈青拂听完了这个故事。
她语调平淡,“你知道,这个世上,什么样的狗最可悲吗。”
慕容歆一愣,僵硬的扭过头去看她。
她已是自己刀俎鱼肉,竟然一点点的慌乱都没有。
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是你”
沈青拂回望着这个崩溃的女子,她眼神依旧平静,语调风轻云淡,“就是你这般,丧家之犬,亡国之奴,最为可悲。”
慕容歆手中刀刃一颤,眼神冷寂,“你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沈青拂依旧道,“依你所言,你是南漠公主,南漠亡国,你理应殉国,你若殉国,尚存气节。你为何不殉”
慕容歆恨得咬牙切齿,“我要复仇”
她苟延残喘,苟且偷生,为得就是颠覆大祁王朝。
只待南漠军全部攻进皇城,
再与边境的北渊里应外合,大祁覆灭,就在不远的来日
“如今,我已大仇得报”
她虽有报仇的痛快,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手中短刀抖了又抖。
只要再等片刻,她就可以去陪他了。
生同衾,死同穴
喊杀声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
沈青拂淡淡道,“那我要对你说一声恭喜,恭喜你得偿所愿。”
慕容歆心中锐痛。
仿佛被利刃插了进去,来回推拉,撕扯着她的心脏。
一切已成定局。
她不后悔
只要稍等一会,她就可以去见他了,那样,一样是同在一处。
慕容歆逐渐重归坦然,她又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逞一时口舌之快。
昭宸皇贵妃不过是嫉妒她,得到了他全部的爱。
她抬手抹掉眼泪,抹泪的姿态也是往上顺着鬓边而去。
“呵,那我就受了你这声恭喜。”
沈青拂轻叹,徐徐然道,“芜淑妃,你早在五年前便该殉国,既然你不愿意成全体面,那本宫便替你成全。”
慕容歆皱紧眉头,“什么意思。”
沈青拂转过身端起侍琴手中那张长案,扯下那条金黄色稠布,里面正是一杯毒酒。
她将长案放在地上。
慕容歆手里的刀紧随着她的动作,她不禁一愣。
只听沈青拂道,
“本宫给你拿了来,就放在这儿。这是本宫赏你的,喝了它,你就算是对得起南漠诸多亡魂了。”
慕容歆如听天方夜谭。
她仰头大笑,从没见过濒死猎物还能这么嚣张的。
她手中利刃紧贴住她,“或许,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可惜,我才是执刀之人。”
慕容歆扬起利刃,即将飞速刺入。
“大祁即将覆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昭宸皇贵妃,你受死吧”
沈青拂看了眼暗处。
跟着,慕容歆手腕一疼,短刃掉在地上。
她捂住手,原是被一颗石子击中,她立刻警惕起来,环视四周,没有任何异常。
阿乙凝重的看着四周,却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慕容歆最终看向沈青拂,恍然眼睛瞪大,“你是谁在护你”
她绝不是传闻中那么单纯善良
若是一味的单纯,怎么坐得上皇贵妃的位置呵呵
沈青拂平静道,“你猜。”
今晚他要收网,飞鱼内卫一半去了热河行宫保护太后,一半留在宫里,眼下正值皇城激战,守卫不算森严,所以她才让墨惊雪藏在暗处。
慕容歆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她,似乎要将她从头到脚都看透,终于,
她看到,
昭宸皇贵妃的腰间,系着一块白鱼玉佩。
慕容歆顿时脸色陡变,颤抖着捏住那块玉佩,仔细看了许久,是一样的,真的是一样的,跟那枚飞鱼令是一样的图案
莫非,他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飞鱼令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慕容歆眼神接近疯狂,崩溃,死命的掐住沈青拂的双手,“告诉我,你这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