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闪电亮起,随后才是雷声。
也照亮了对面的墓碑,只有三个字,薛惊墨。
宁玄礼站而未言,良久,他也没说一句话。
冰凉雨水冲刷着这一片墓地,似乎此人之墓,与周围的墓并无不同,寻常而已。
季长晖忍不住,“陛下”
他从未见过陛下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候。
“挖碑,开棺。”男人薄唇动了动,终于下了命令。
“是。”
季长晖不得不照吩咐办事。
陛下倒是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的,他可没有龙气护体,不得不在口中默念,薛侍卫大人有大量莫怪罪莫怪罪
半个时辰后,终于将棺材挖出来。
宁玄礼却闭上了眼。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此验证,这里是否有秘密,他一定要知道吗。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过于敏锐。
他不得不怀疑,可是他答应过阿拂,此生不疑
棺中是否有尸骨,根本什么也说明不了。
没有,那就是假死。
有,那也不一定是真死。
若能做到假死,棺中才必定有尸骨,不会有任何痕迹。
若是真死。
对,薛侍卫只能是真死。
季长晖高声道,“陛下,棺中有骨”
宁玄礼此时才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片白骨。
正是成年男子的尸骨。
他默默松了口气,又好像没有松,他有些迟疑了,又有些愧疚。
“罢了,回宫。”
“是”
盐运使进宫的那天,依旧是在和合殿与薛贵嫔见面,只做一个时辰的交谈,便被裴今故请到了养心殿面圣。
他只是个八品官。
又是不受待见的皇商出身,能有今日,都要多亏圣上隆恩浩荡。
盐运使入殿行礼,“微臣见过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寿考绵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身吧。”
宁玄礼坐姿慵懒,略倚靠着龙椅,“朕见了你的请安折子,也给你回了话,让你带上薛氏族谱过来,你可有带来。”
盐运使谄媚的笑,“陛下圣旨,微臣岂敢不尊。”
他说着双手呈上族谱。
“微臣正带来了。”
裴今故将薛氏族谱接过来,好生端到陛下跟前。
很厚实的一沓册子。
宁玄礼开始翻阅,初时还算冷静,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细查。
盐运使不愧是做过皇商的。
说话就像倒豆子一样,一直说个不停,“微臣能有今日,全仰仗陛下隆恩,小女能得陛下欢喜,荣登贵嫔之位,俱是微臣一家的荣耀啊,微臣日后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还在讲话。
他自顾自讲,完全没注意到龙椅之上的男人,面色已越发凝重。
从头翻到尾。
没有薛惊墨这个名字。
而入宫名册上,记录在册的是,薛惊墨,隆和元年入宫,巴蜀薛氏,三代小辈。
隆和元年,便是阿拂初封贵妃时,他就已经在了。
那时,还是未央宫。
对,是未央宫,是未央宫
四年了,四年。
宁玄礼眸色深邃危险,面无表情的脸上,薄唇却抿得很紧,几乎要成一条线。
盐运使还在那里继续聒噪,“微臣鄙薄之躯,能为陛下效力,能为我大祁效力,那是微臣无上光荣啊自然贵嫔娘娘也是如此”
宁玄礼什么也没说。
又将薛氏族谱翻了一遍,这回,是从后往前翻的,还是没有那个名字。
他手指一下攥紧名册。
只消他稍一用力,这本族谱,顷刻间就化为灰烬。
“陛下,微臣”
“盐运使。”
“微,微臣在。”
男人声线发紧,紧到颤抖,“你告诉朕,巴蜀薛家,三代小辈之中,可有一个叫薛惊墨的青年男子,年岁不长,与朕相差无几。”
盐运使哽住,“微臣族中并无此人啊。”
“你给朕仔细想想。”宁玄礼声音越发危险,低沉。
薛父一时顶不住这位帝王威压。
但也不敢欺君。
他赶忙伏在地上,叩首道,“微臣岂敢欺君,巴蜀薛氏唯臣一家,那三代小辈都要叫微臣一声叔父,微臣族中何来有此人哪”
宁玄礼墨眸顿时燃起滔天大火,却很快燃烬成灰。
他安静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
薛父不敢抬头,“”
周围安静得诡异,针落可闻,安静到能听见呼吸声。
季长晖跟裴今故也从未见过陛下这般。
良久,良久。
男人才缓缓拿起朱笔,蘸了点朱砂墨,指尖一顿,一时没有拿稳,又拿了一次,才拿稳。
笔迹凌乱,写下三个字。
薛惊墨。
宁玄礼朱笔一扔,族谱也被扔至地上。
盐运使大惊失色,“陛下”
他以为得罪陛下了,赶忙又道,“微臣族中确实没有”
只听陛下却道,
“从今以后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