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翠翠被噩梦一吓,也不敢再睡,大雨也整整下了一夜。
我在刘大毛家客厅守了一夜。
天明时分,拉开门一看,暴涨的大水已经淹上了公路,马上要没过桥头。
与刘大毛家一样,房屋修建在地势较低处的几家人,院子里已经只能卷起裤腿蹚水出行。
雨势虽然已经渐小,雨脚依旧格外绵长,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我看整个下河村上空,暗沉沉的天,眉头也是彻底拧成了一根绳。
刘大毛家这事,闹到眼下这地步,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
“小师父,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不知何时侯翠翠抱着女儿走到了我身后。
我回头就看到侯翠翠低着头,贝齿一直在咬嘴唇,脸上神色绝望又悲凉。
“放心吧表嫂,邪不胜正总会雨过天晴。”
我强挤出一抹笑容宽慰侯翠翠,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师父拜托你看在沾亲带故的份上,帮我把女儿送去大王庄。”
“这事毕竟是我们家惹出来的,真要连累全村人”
侯翠翠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完全就是在喉咙里哽咽。
其实侯翠翠刚刚一开口,我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表嫂你觉得你跳了水库,这事就能了结”
侯翠翠没说话,咬着嘴唇低着头。
“别傻了,鲤鱼精狡诈阴险妖邪之辈,只会得寸进尺。”
“你先带孩子好好休息去,我准备下先设法让这雨停了。”
民间自古便有求雨之说,如何求雨,各地说法、风俗、做法都有出入。
既然能开坛求雨,自然遭遇水灾之时,也有开坛停雨之术。
阴山术字密录中便有此术。
名为推水拨云。
推水既退水,拨云则有拨云见日,雨停天晴之意。
这术法我只是匆匆看过几眼,毕竟现在这社会,人类科技完全可以短时间内改变一定范围内雨停雨降。
就连我老家这偏远农村,这几年也没人求雨。
言归正传。
我努力回忆着阴山术字密录中,有关推水拨云之术的细节、步骤。
就在这时候,刘大毛家院门突然给人拍的砰砰直响。
门外一阵嘈杂。
“刘大毛快开门”
“开门”
听动静来了不少人。
这让我有些纳了闷,刘大毛家在下河村人缘可谓极差,替儿子办后事,都请不到人帮忙。
怎么今儿个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登门拜访。
听到动静,侯翠翠抱着女儿跑了出来,一脸忧心忡忡看着我。
我也看着侯翠翠,猛地心头闪过一丝不妙预感。
等等。
难道昨天半夜,下河村这些村民也被鲤鱼精入了梦。
鲤鱼精这是想要借下河村全村村民,逼我和侯翠翠母女跳水库
这种事并不稀罕,尤其是旧时候,许多偏远地区有妖邪作祟,常常全村人选出童男童女祭祀妖邪。
西游记中唐僧师徒通天河遭难,不就是如此嘛。
只是我没想到,鲤鱼精会来这一招。
“还真特么阴险。”
“难怪侯翠翠要求我带着孩子先走,原来是早有预感,女人的第六感还真准。”
我苦笑着心头嘀咕几句,回头冲侯翠翠点点头示意她放心,一切有我在。
随即便蹚着满院积水,走过去开了院门。
门一开。
好家伙外头乌泱泱站着三四十号人。
大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人。
还有不少年轻人,远远站着再观望。
明显这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比较信鬼神之说,年轻人不大信。
只不过都做了同一个梦,第二天一睁眼又真的涨了大水。
不管出于好奇,还是惶恐,跑来刘大毛家看一看,并不奇怪。
我看着那些人,那些人也看着我。
人群中突然有人抬手指着我,一脸惊恐就喊。
“是他是他没错跟我梦里看到的一样”
话音刚落,立时不少人也纷纷嚷嚷。
梦里看到的就是我。
这鲤鱼精是生怕弄错了对象,还在梦里给我画了像,下了通缉令
还挺会玩。
“诸位外头下雨,地上水深,进屋里坐吧。”
“表嫂这么街坊邻居到家里,赶紧上热茶。”
我回头冲站在门口,紧紧护着孩子、咬着嘴唇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的侯翠翠喊了一声。
看了我一眼后,侯翠翠抱着孩子默不作声转身进屋去烧水泡茶。
我索性将两扇院门全给打开,让到一旁示意他们进来。
见没人动弹,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我摇了摇头大声说“诸位这是茶都不愿意喝一杯,就要绑我们去喂鱼”
这时候,站在不远处观望的那些年轻人走了过来,又从村里陆陆续续赶来不少年轻人。
大春哥也来了。
他挤过人群,直接跑到了我跟前,抬手拍了拍我肩头说。
“老弟别怕,有哥在呢。”
其实我压根没怕,不过大春哥这话,依旧让我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刘大毛一家的确不是啥好玩意,但现在人家就只剩下孤儿寡母,就因为一个梦,你们就这么多人堵人家门口,要逼人孤儿寡母跳水库”
“还有我表弟,他跟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现在特娘是法治社会,今天谁敢乱来,老子马上报衙门。”
大春哥这一吼,人群中几个蠢蠢欲动的村民缩了回去。
凑过来的那些年轻人不少也纷纷出声附和大春哥。
鲤鱼精想玩旧时候献祭那一套,借全村人逼死我。
的确够阴狠。
只不过它也和蓑衣三郎一样,忽略了一件事。
现在时代早变了。
上了岁数的老人或许会被它唬住,大春哥这样的年轻人可就未必了。
有句话叫跟不上时代终将被淘汰。
人如此,妖魔鬼怪也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时代飞速发展,现在妖魔鬼怪越来越少的一大原因。
“都不说话了那还堵人门口干啥,赶紧各回各家,大早上不用做早饭”
见没人敢进院子,也没人说话了,大春哥挥了挥手,催着村民离开。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人挪步,脸上都噙着担忧。
他们不敢真的逼死我和侯翠翠母女,不代表他们不担忧真的涨大水,全村遭殃。
对未知事物、尤其是未知灾难恐惧,实乃人之常情。
“各位叔叔、伯伯,大爷大妈,大家能不被妖邪所蛊惑,我许仙在此谢过。”
“我知道大家担心下河村是不是真会被大水淹没。”
“我可以在这里保证,绝对不会。”
“我们凭什么信你”
“是啊”
几个岁数大的村民瞪着我,提出了质疑。
这局面早在我预料之内。
“张老道是我师父,十五年前你们下河村遭大水侵袭,他老人家就来过。”
人的名树的影。
有名有号办起事来,确实事半功倍。
亮出我师父名号后,那些上了岁数的村民立马眼睛亮了,也不再质疑我。
更有几个岁数与我师父相仿,当年作为帮手,亲自参与过我师父与鲤鱼精斗法的村民。
开始唾沫星子横飞,跟周围人炫耀起当年如何如何。
有的部分,一听就是夸大其词在吹牛。
有的部分,倒是出入不大。
和白灵素猜测一样,师父当年的确下水与鲤鱼精斗了法。
所用之法,名为借阳。
借众人之阳,镇彼之冤孽。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人心齐泰山移。
人民群众的力量有多大,就这么说吧,当年破四旧那场风波,别说妖魔鬼怪给人民群众打的无处可藏,漫天神佛都得避让。
这到是给了我启发。
眼下鲤鱼精妄图借全村人之手逼死我和侯翠翠母女。
正好给我创造了机会。
若能借机集合全村人力量,就算下水与鲤鱼精一斗。
胜算也不小。
“诸位,这妖邪欺负到家门口,还想涨水淹了下河村,若是大家伙愿意搭把手。”
“今夜我便完成师父当年未完之事,彻底除去此妖邪。”
大春哥第一个响应
有人带头,不一会响应声一片。
速度之快让我都诧异,我还打算多费些唇舌。
鲤鱼精也不会想到,它想借全村人逼死我和侯翠翠母女。
反倒促成全村人拧成一根绳,要齐心协力铲除它。
一直躲在屋里,竖着耳朵听的侯翠翠,抱着女儿走了出来。
扑通一下跪在门口,冲村民磕了三个头,流着泪说。
“以前我公爹、我男人做了不少惹人厌的事,我替他们给大家磕头赔罪。”
“也谢谢大家。”
欺负孤儿寡母,这种事不管在那,都为人不齿。
刘大毛一家三口,也算是遭了报应。
送走村民后,我让大春哥帮忙去城里买两个葫芦。
“买葫芦拿来收妖啊”
对于降妖捉鬼这种事,没见过、没经历过的普通人,都好奇。
大春哥也不例外。
我点了点头告诉大春哥,两个葫芦一个用来收鲤鱼精,另一个则是用来退水。
“葫芦得是素葫芦,尺寸也得大一些,千万不能有裂缝。”
素葫芦,也就是还没加工过的葫芦。
我需要在葫芦上画符,要是加工过,就不大好弄了。
“我记着了,现在就去中午肯定就回来了。”
大春哥憨厚开朗,办事也稳当,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临行前我还叮嘱他,绕一下路别走下河水库边。
今夜收鲤鱼精,除了葫芦外,还需要一根捆妖索。
这里说的捆妖索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捆妖索。
准确说应该是凝聚下河村全村人心力的一根绳子。
做法和佛门百衲衣有些类似。
挨家挨户去讨一段绳子,最后编在一起,绳结处用公鸡血泡一泡,绳头绳尾系上红布。
中午时候大春哥如约赶回,买了十多个大葫芦。
让我选生怕自己弄出差错。
我选了两个尺寸合适的葫芦,第一个葫芦就用朱砂画了推水咒。
第二个葫芦用作收鲤鱼精,也要画符,不过要比第一个麻烦许多。
饭得一口口吃,事也得一步步来。
画好推水葫芦,我拿出一早让侯翠翠准备好的黄布,提笔开始画符。
八仙桌、香炉、杏黄旗、文书、香烛依次准备就绪,搬到刘大毛家院子里。
让大春哥抱着推水葫芦在左侧站定后。
我手持七星剑走到桌后,深吸一口气,准备施术停雨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