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临江仙又是格外热闹。
皇榜一出,各家便差了人过来订位子,晚一步便没了。
容慎有先见之明,当时差了两个人去看榜,一人负责回来禀告,一人去订位。
因此他又订到了一个雅间,下午接了杨争流过来,约上黄义明他们一起喝酒同庆。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黄义明,陈子卓和苏陌,也都取得了好成绩,值得庆贺。
黄义明一走进雅间,便笑着向杨争流贺喜,“恭喜恭喜,杨贤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多谢黄兄,同喜同喜。”杨争流起身相迎,“大家也都金榜题名,以后能成为同僚。”
陈子昂在黄义明身后,“我是三生有幸,能在杨贤弟夺魁前便相识,否则该被人说成是巴结。”
杨争流连忙否认,“别人怎么说争流是没资格管,但以陈兄的品性,争流绝不会这般认为。”
苏陌走在最后面,“说起来这还得感谢赵成和他们,若非他们欺你,我们也没机会行侠仗义。”
黄义明瞪了他一眼,“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贤弟被他们欺负成那样,你竟还感谢他们。”
苏陌笑着坐下,“我这不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么杨贤弟可别与黄兄一样当了真。”
杨争流这才跟着落座,“争流知道,苏兄也莫要介意,若真说起来,确实该与赵成和道声谢。”
别的尚且不论,以他的家世,在入仕之前,根本不可能与容慎他们产生交集,更遑论交友。
容慎与他们打过招呼,听到这个名字,想起一件事,“赵成和今日并未前去参加殿试。”
陈子卓也已知晓此事,“我听说好像是突然生了病,无法前去参加,一大早便让人报备。”
因学子要守孝或者身体原因,无法参加殿试,可提前向礼部报备,保留贡士身份参加下一届。
比如墨胜华便早已向礼部报备,而赵成和是今早才报备,左右礼部尚书赵炎是他远房亲戚。
容慎纠正道“并非生病,是中毒,赵成和欺男霸女,遭了报复,一个丫鬟于今早给他下了药。”
因着赵成和多次欺负杨争流,他的观感非常不好,得知消息后便让人去查了下,这才知真相。
苏陌幸灾乐祸,“活该,月初刚被人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几天,这又被人下毒,真是恶有恶报。”
月初赵成和被打的那一顿,也是雾影的手笔,楚玄迟让他给点教训,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赵成和
在确认了杨争流的身份之后,他还后悔当初下手不够重,若能再来一次,他真会废了赵成和。
黄义明也乐得看笑话,“虽说进行报备后,能为其保留贡士资格,可等上三年,他定会错过许多。”
苏陌笑呵呵,“这下好了,他不仅跟墨胜华有福同享,如今还有难同当,三年后一起参加殿试。”
陈子昂跟着笑起来,“还真是,这样他们还能做个伴,互相鼓励支持,嘿嘿”
他们在雅间谈笑风生,外面的大堂里也是热闹非凡,大多人都是在庆贺今日登科之喜。
李兴贤也在,但他家下人动作不够快,未能订到雅间,他只能在大堂用膳,好在气氛不错。
他因着与墨胜华交好,还特意请了对方来喝酒庆祝,倒是毫不在意这可能会刺激到对方。
墨胜华本不想来,只是想到自己以后会与之同朝为官,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才硬着头皮前来。
这一桌的几个人,都是榜上有名,成了进士,唯有墨胜华由于没参加殿试,还是贡士之身。
看着自己的朋友皆是喜气洋洋,他心情越发的烦闷,便借酒消愁,大有今晚要买醉之势。
李兴贤见势不对,赶紧劝他,“墨贤弟,且喝慢些吧,你这样一杯接一杯猛灌容易醉。”
“若非守孝,胜华今日也该榜上有名,与诸位同喜同贺,可惜胜华却连殿试都无法去参加。”
墨胜华恨透了所谓孝道,奈何无论丁忧还是守孝制度,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改不得。
李兴贤又劝,“墨贤弟,事已至此,看开些吧,左右你还年轻,不像我们几个,年纪一大把。”
寒窗苦读十年的人很多,但能在二十岁便成为贡士的人可不多,有些人终其一生还是秀才。
稍微好点的能中个举人,被平民百姓尊称一声举人老爷,因此墨胜华倒也算有点真本事。
而在他们这桌人之中,又以他的年纪最小,其他人都早已弱冠,比如晏城都已为人父。
今晚是李兴贤组的局,墨胜华也是他相邀,他自该负责,便说些好听的场面话来安慰他。
墨胜华叹气,“李兄说笑了,你不过是弱冠之年,而胜华今年也年已二十,只是无法行冠礼。”
几年前墨老太爷去世,墨昭华的及笄礼便被耽误,如今墨老夫人去世,又赶上了他的冠礼。
李兴贤又安抚,“说句不好听的话,墨贤弟如今守孝,总比入仕后丁忧强,那可是需得先辞官。”
晏城附和,“是啊,墨老夫人年事已高,总有那么一天,只是如此一来要耽误墨贤弟议亲了。”
墨胜华还真被这句话给安慰到了,墨老夫人缠绵病榻,确实活不了多久,他便打住话题。
“都是胜华的不对,今日可是诸位的大日子,胜华却在这喝闷酒,坏了诸位的雅兴。”
李兴贤打圆场,“没有,我们也是为贤弟惋惜,不过我们相信,三年后墨贤弟定能一鸣惊人。”
友人甲举起酒杯,“来来来,今日高兴,大家喝酒,考完了也可安心,定要不醉无归。”
他们举杯同庆,连续喝了几杯后,李兴贤问墨胜华,“不知墨贤弟可有关注今日的放榜”
“让书童去看了下,我们书院中进士的人并不多。”同窗便是以后的人脉,墨昭华自然在意。
李兴贤不以为然,“这自是比不上国子监,也比不上四大书院,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国子监乃是东陵的最高学府,入学条件苛刻,古往今来出了不少的国之栋梁,肱骨大臣。
不过国子监多是盛京人士,四大书院则在江南一带,天南地北的学子都有,入学要求也不低。
历朝历代,除了国子监便是四大书院的学子中举率高,因此越发引得学子挤破头颅往里考。
除了国子监与四大书院之外,也还有其他的书院,比如李兴贤他们几个所在的豫璋书院。
盛京城不大,却有好几家书院,豫璋书院本也不错,吸引了天南地北不少的学子来求学。
友人甲有了些醉态,“今年国子监的风头都被我们书院给盖了过去,只因出了个状元。”
友人乙道“可不是,这么多年来,状元基本都出自国子监,四大书院都只能争榜眼探花。”
有人丙冷笑一声,“是啊,偏偏今年我们书院竟然还出了个状元郎,可不得大出风头么”
晏城喝了口酒,“我们院长确实有眼光,也不枉他给杨争流垫学费,白送书都要将人留下来。”
李兴贤道“容慎殿试的成绩也很不错,宫中有消息说陛下考虑了许久,都无法从中做出抉择。”
友人甲奉承,“李兄不愧是淑妃娘娘的本家,连宫里的消息都这般轻松得到,以后必能平步青云。”
友人乙不甘人后,“李贤弟到时高升了,可莫忘了拉愚兄一把,提携之恩愚兄定当涌泉相报。”
李兴贤逢场作戏,“好说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仕途走得好,我自然也多了个帮衬。”
墨胜华突然道“这可就有意思了,容慎与杨争流交好,多次相助,结果却反而被他抢了状元。”
“咦”友人丙若有所思,“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若没有杨争流,那容慎自然就是状元。”
墨胜华眸色阴沉,“你们说容慎会不会因此对杨争流怀恨在心,日后在仕途上给他使绊子”
李兴贤冷嗤,“以容慎的家世与背景,他若真出手,杨争流这等庶民之子,连反抗的机会都没。”
友人甲点头,“可不是,太后,德妃,辅国公,世子,大将军,随便拎出来一个,我们都不敢惹。”
墨胜华看向晏城,“晏城,我记得你与杨争流似乎有几分交情,你找个机会给他点提醒,防着容慎。”
晏城不愿意,“这不太好吧”
墨胜华还想骗他,“怎么不好了这是好心提醒。”
“是吗”晏城拆穿他的心思,“可我怎么觉得这是在上眼药,乃离间计呢”
墨胜华质问,“那你是想看到他们联手对付我们所以连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把握”
“我没有。”晏城辩解,“只是杨争流不像是这等小肚鸡肠的人,未必会找你们麻烦。”
“怎么他中了状元你就想巴结了”墨胜华激他,“那你去告状吧,就说我们在算计他。”
晏城并未中计,“我不是这意思,我也没想巴结,只是不想惹麻烦,落得赵成和那般的下场。”
李兴贤也知赵成和的事,“成和是被丫鬟下毒,跟杨争流有何关系,他一个庶民之子还有这本事”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与赵成和狼狈为奸,自然赞同墨胜华的算计,想让晏城去离间。
晏城态度坚定,“总之十年寒窗,我终于金榜题名,只想安分守己,不想惹是生非,断自己的后路。”
李兴贤也激他,“晏城,你真没用,好歹也有点家世吧竟连个庶民之子都畏惧,我看不起你。”
墨胜华还附和,“没错,杨争流中了状元又能如何,家里没人能帮衬,兴许一辈子回不了盛京城。”
京官可不是那么好做,除了有过人的能力,能得到皇帝的器重,人脉至关重要,需费心打点。
科举入仕的这些学子们,大多都是外派上任,后续被调回盛京城的比较少,墨韫当年也外派几年。
他正是在外派期间,结识了兰如玉,后续因容清婚后多年未孕,才将其纳为侍妾,生下庶长子。
虽然他不肯承认,但他当初能调回盛京城,还入了户部为官,靠的确实是辅国公府的助力。
晏城还是不中计,“那你们看不起我吧,正所谓莫欺少年穷,杨争流已崭露头角,我惹不起。”
“惹不起他,惹得起我们么”李兴贤威胁,“我们这是给你机会,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晏城还挺清醒,“不,你们这是在害我,让我去做恶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最后只有我来承担。”
与这群人为伍这么多年,他对他们自是有足够的了解,他们不过是把他当马前卒,而非朋友。
有福他只是能跟着沾一点,大头的是他们的,而有难的话他们不仅不会同当,还会全部推给他。
他忍了这么些年,终于忍到金榜题名,可以离开书院了,可不想再为了他们去得罪杨争流。
墨胜华怒道“那你以后可莫想我们在仕途上拉你一把,你也一辈子别想回盛京城做官。”
李兴贤摇头叹息,“晏城,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莫不是忘了你父亲在何处当差”
他们专注的在说服晏城,倒是无人注意到,有个人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此时才离去。
那人径自走入了容慎他们所在的雅间,正是陈子卓,他一落座便扬起了淡淡笑意。
杨争流忙给他倒了杯酒,他端起酒杯,“阿慎,杨贤弟,我刚出去听到件好玩的事儿。”
酒水喝多了,自是少不得去小解,酒楼的茅房在后院,他去小解便要从楼梯口路过。
“好玩的事儿”容慎看向苏陌,“这不是苏兄才会说的话么怎从你嘴里说出来了”
陈子卓清了清嗓子,“咳咳这是他刚才没出去,他若是一同去了,这会儿早已说出来。”
苏陌性子急,立刻催促,“到底是什么事儿,竟能被你说好玩,我都好奇心都被你给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