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撩起,进来一名女子。

    女子身段修长纤瘦,长发没有结束,轻轻散在身后,似墨绸初绽,慵懒又艳丽。

    而她,身穿淡墨色上襦、绯红色绣金线海棠的绫裙。墨发与淡墨色上襦连成一片,跳舞时候一定好看。

    只是

    帷幔内所有人,包括最不喜欢凑热闹的裴应,都把视线落在白慈容身上。

    这个借助和尚、非要闯进公主宴席的女郎,竟与名伎依依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裙。

    此举何为

    名伎饶是名扬天下,到底是贱籍。白小姐身份来历暂时不提,至少是良家女吧

    她这是发疯

    不仅宾客们瞧见了,就连依依姑娘也看到了。

    她立马露出几分不悦。没说话,但眉头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有位夫人笑着开了口,“白小姐,怎学依大家穿衣”

    白慈容与侯夫人的脸色,近乎惨白。

    尤其是白慈容,她坐不稳似的,差点跌倒。

    她嘴唇翕动,脑子猛然炸裂般疼,后怕与恐惧纠缠着她。

    故而,她失控般出了声“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学伎人穿着这是陷害”

    依依姑娘微愣。

    她上前几步,盈盈下拜“公主,您要替贱奴做主。贱奴献艺,是敬仰公主,受不得如此羞辱。”

    宾客们表情各异。

    骆宁与大嫂,都学着二婶和堂妹,似被雷劈,一言难尽又无比羞愧,四个人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白慈容失态站起身“我不曾羞辱你,你莫要信口雌黄,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这样折辱我”

    依依回视她。

    没说话。

    言外之意,“你是谁,在胡扯什么”

    嘉鸿大长公主办的探春宴,是为了取乐、祈福,不是升堂办案。

    她静静扫一眼身边的大女官。

    女官快步出去,很快就有两名侍卫进来,不由分说把白慈容押了出去。

    侯夫人白氏一脸懵。

    她很想站起身替白慈容说话,又怕越说越错。

    她们毫无准备,似走夜路踏空一脚,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自救的念头都没有,只是茫然想“怎么回事”

    直到白慈容被堵了嘴拖出去,侯夫人才回神。

    她快速有了主意。

    站起身,她上前给公主跪下磕头“姑娘家不懂事,爱慕新潮,方才失态了,冲撞了公主。”

    公主看一眼骆宁。

    骆宁是她看重的,又是再三邀请而来的贵客。她将来可能做公主府的儿媳妇,她的声望很重要。

    可此刻的骆宁,尴尬得恨不能把头埋土里。

    公主心疼,又愤怒。

    “她是镇南侯府什么姑娘”公主大声问。

    侯夫人白氏的伎俩,在内宅行得通,出来就露怯。

    故而她声音发颤回答“是、是我娘家侄女。”

    “怪不得了。我就说,镇南侯府的姑娘,果敢聪慧,怎如此无知”公主道,“出去吧,别扫了兴。我今天看着镇南侯府,不同你们计较。”

    又看了眼女官。

    女官反应迅速,再次喊了侍卫进来,把侯夫人白氏也拖了出去。

    一场小小混乱结束,依依姑娘舒了口气。

    准备一番,她开始跳舞。

    这场舞,依依姑娘又编出了新花样,她立在梅瓶的口子上起舞。身姿优雅、如履平地,舞蹈繁复又好看。

    人人惊叹,看直了眼睛。

    骆宁也看得入神。

    白慈容与侯夫人给这个幔帐带来的骚乱,似乎无人记得了。

    一支舞结束,公主大喜,连连叫“赏,重赏”

    依依恐怕嘉鸿大长公主还气方才之事,为了讨她欢心,额外又跳了两支舞。

    一支比一支惊艳。

    众人都在心里大呼过瘾。

    怪不得她名声响亮,谁看了不夸一句

    依依大家的独舞结束,也有歌舞,都是公主府的舞娘自己编的,热闹宴席的气氛。

    “恐怕命妇们也会议论你。”大嫂低声对骆宁说,“虽然她们出了丑。”

    骆宁笑了下“我就是要她们出丑。”

    至于骆宁她

    等她被指婚给雍王,巴结她的人无数,谁会当面揭短

    待雍王登基,她南下去做郡主,韶阳所有官员与望族都要看她脸色,她又不跟京城这些命妇来往,谁在乎她们怎么看她

    侯夫人和白慈容想要算计骆宁。

    她们提前打听到公主府邀请了柳娘子,就花钱去找消息。

    柳娘子每次去权贵的宴席,都会置办新衣。

    这次的新衣,是杏白色上襦、雨过天青色蜀锦绫裙。故而,白氏连夜重金请人赶制了一样的,送给骆宁。

    骆宁与名伎穿同样衣裙,一定会被人嘲笑。从此,公主大概不会再请她;其他命妇们,也羞于跟她来往。

    骆宁被迫藏于深闺,白慈容的机会就来了。

    她还在公主的探春宴上出现过,这也是她自抬身价的办法。

    大嫂温氏替骆宁窥探到了情报,骆宁便叫雍王出面,以牙还牙。

    这招,也许并没有侯夫人和白慈容想象中那么管用。可她们用了这招,就是认可了这招的杀伤力。

    骆宁用它杀回去。

    它是攻心计。

    它会立马攻破白慈容和侯夫人的心态,叫她们崩溃毕竟,这是她们认为很恶毒的办法,她们也觉得会造成非常恶劣后果。

    果然,一瞧见依依姑娘的穿着,侯夫人整个人被钉住了似的,木讷而僵硬;白慈容则失态,说话极其难听且不周到。

    换个计划,也不会引得她们这样丑态百出。

    她们的失态,才是这件事最恶劣的后果。

    “不用担心我,大嫂。”骆宁安静笑了笑。

    骆宛好奇看一眼骆宁。

    骆宁示意她饮甜酒、看歌舞,别分心走神。

    一派欢愉祥和中,女官悄声进来,跟嘉鸿大长公主耳语。

    公主站起身,走到门口去,亲自迎接。

    片刻后,她与一名穿玄色长袍的男人,一起进了幔帐。

    帐内所有人都起身,恭敬叫“王爷”。

    骆宁等人同样起身行礼。

    雍王微微颔首。

    公主带着他,上了首位。再加一张小矮墩,姑侄俩同席而坐。

    “怎么来了”公主还问他。

    雍王语气散漫“崔家的幔帐在隔壁,舅母请三哥来踏青,我便陪同前来。三哥有些醉了,回头再向姑姑请安。”

    “他好些了么”公主问。

    问的是,王妃去世后,辰王是否缓了过来。

    “十日有九日是醉醺醺的。”雍王说。

    公主叹了口气“可怜。”

    两人说着话,雍王的余光瞥向骆宁。

    骆宁端坐,饮酒、吃点心。上巳节不食热食,只用甜酒暖腹。

    他的目光很轻,不甚在意,很快收了回来。

    他不是特意来找她的,而是归还令牌她遣了婢女求他办事,把令牌也送到了王府。

    他没有叫婢女带回,打算亲自给她。

    顺便问她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