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 第227章 开战!
    这是新的时代。

    无论是对于刘荣,还是当今汉室乃至整个华夏文明,甚至是整个已知世界而言,这,都是一个新的时代。

    汉天子刘荣的时代;

    必将璀璨的时代。

    按理来说,刘荣新君即立,朝堂内外是哀痛也好、喜悦也罢总归是该产生些动荡的。

    但出乎朝堂内外所有人预料的是刘荣即位后的第一天,长安城却是离奇的平静。

    就好像昨夜,汉家并不是完成了一次政权交替、并不是换了个天子,而只是少吃了一顿夜宵之类。

    对这诡异的平静,长安朝堂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却也很快释然。

    类似的事,在六年前也发生过一次。

    太宗皇帝驾崩,新君刘启即立那一次,汉家的政权交接,也是这般丝滑,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同样是先帝驾崩,同样是监国太子即立,唯一不一样的,是天子启的驾崩,远没有太宗孝文皇帝来的轰轰烈烈。

    也就是在这看似诡异,实则却让人无比心安的平静中,刘荣天子荣在自己的未央宫宣室正殿,等来了中尉郅都,以及郎中令周仁。

    只是这二人抵达宣室殿后,君臣三人却只是彼此见了礼,而后便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御阶下,周仁、郅都二人落座殿侧,不约而同的侧昂起头,望向御榻上的那道身影。

    二人目光所及,天子荣身着红黑色冠玄,头顶十二硫冠,腰间系着的,是那柄极具传奇色彩的太祖高皇帝斩白蛇剑汉天子剑赤霄。

    十二硫冠下透过那一串串自然垂落的冠硫,二人看到刘荣那还算坦荡,却也莫名深邃了些的双眸。

    “不知陛下招臣二人,可有何交代”

    等了许久,都没等来刘荣图穷匕见,周仁先是不解的看了看身旁的郅都。

    见郅都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恨不能将焦急二字明写在脸上,却又不敢主动开口的模样,周仁终也只得站出身,顺势打开了话匣。

    周仁,是九卿;

    尤其还是九卿当中,最典型的天子肱骨心腹郎中令。

    除此之外,周仁还是汉家的汝坟侯是汉家专门挑选出来,以立存亡续断牌坊的宗周后裔。

    反观郅都,中郎出身,历任中郎将;

    才刚担任中尉不久,便得罪东宫太后得罪了個死

    即不是九卿,无法享受将相不辱的政治特权,也没有彻侯爵位,无法和其他元勋贵族抱团取暖。

    仅仅只是一个二千石的中尉,若是东宫怪罪下来

    “招二位前来,主要是想向郎中令,再了解一下大行皇帝的情况。”

    “过去,朕担心犯了忌讳,不敢过问太深。”

    “而今,先皇大行,朕又觉得大行皇帝,实在不该只有这么点寿数;”

    “所以召见郎中令,想要请卿,为朕答疑解惑。”

    刘荣此言一出,郅都面上焦急之色当即更添三分,明显是对刘荣仍死揪着天子启驾崩一事不放,而感到有些着急。

    周仁却听出了刘荣话语深处的潜台词,只捕捉痕迹的瞥了刘荣一眼,而后便面色如常道“臣认为,大行皇帝病重而崩,寿数折损,主要是由于两个原因。”

    “其一自陛下太子监国,大行皇帝便开始肆意酒色,以至亏空。”

    “其二,则是过去这几年,发生了几件让大行皇帝大动肝火,又深感痛苦的事。”

    “以至大行皇帝郁郁终日,本就所剩无多的寿数,也就”

    嘴上说着,周仁的目光却是死死锁定在刘荣锁定在那张半藏于硫冠后的青春面容。

    而在周仁片刻不移的目光注视下,天子荣,终是面带认可的缓缓点下头。

    “前者,朕觉得无可厚非。”

    “大行皇帝纵使抱病有恙,也还是没有忘记天子的职责,不惜亏空自身,甚至是折损寿数,也要为我汉家继续开枝散叶。”

    “如此大义,若朕及朝中诸公,非但不赞颂大行皇帝遗德,反因此而指责大行皇帝沉迷酒色,可就有些日月颠覆、星辰逆行了。”

    “至于后者,朕倒是深以为然。”

    “过去这几年,先是梁孝王薨故,之后又是东宫太皇太后,与父皇屡有恶语相伤。”

    “大行皇帝本就抱恙,又被生身亲母如此伤害,这才折了最后仅存的寿数。”

    如是说着,刘荣捕捉痕迹的瞥了眼一旁,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有当场崩溃的中尉郅都。

    “郅中尉以为如何”

    言罢,又将目光移回周仁身上,再问道“朕之所言,可还算有理”

    此言一出,周仁当即明白自己猜对了刘荣的意图,当即便满脸唏嘘的缓缓点点头。

    “陛下所言甚是。”

    “东宫,实在是伤大行皇帝过甚;”

    “纵是亲母,也本该以江山社稷为重纵是不怜惜自己的儿子,也合该为了天下万千苍生黎庶。而对我汉家的天子稍行善待”

    周仁一眼看透个中厉害,一旁的郅都,却是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思虑之中。

    什么情况

    大行天子启才刚合眼,尸骨未寒,新君刘荣怎么这就将大行皇帝的死,给扣到了东宫窦太后的头上

    郅都隐约感觉到刘荣这么做,似乎也有为自己斡旋,以免自己被东宫太皇太后迁怒的意味在其中。

    只是一时半会儿,郅都还是想不明白刘荣,究竟是要做什么

    汉家的新君天子荣,究竟想要干什么

    “既然二位也认为如此,那朕对大行皇帝驾崩,便没有其他疑虑了。”

    “招二位入宫,也是为了这件事。”

    “只是东宫太皇太后,终归是太宗孝文皇帝发妻、大行皇帝生母、朕之祖母。”

    “就算太皇太后举止失当,朕也无法去责备自己的祖母、大行皇帝的母亲,太宗孝文皇帝的发妻。”

    “非但朕无法指责若是有旁人指责,朕甚至还要站出身,回护我汉家的太皇太后”

    看着刘荣莫名其妙的一番话,郅都只觉得cu的温度又陡然上升了一大截。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本来啥事儿没有,你天子荣非得把大行天子启的死,给归类为被东宫窦太后气的;

    定完性,这又说什么作为孙儿,不能因此而责备祖母

    那你说个嘚儿啊你

    直接啥也不说不就完了

    从这,其实就能看出郅都这个纯武人,与周仁这样的朝臣、老油子之间的差距。

    刘荣这番顾左右而言他,在郅都听来是脱裤子放屁,纯没话找话。

    但在周仁这样的官场老油条看来,刘荣看似是在无的放矢,实则,却是极其耐人寻味

    “陛下仁孝,臣,谨以为天下贺。”

    “但陛下尊重自己的祖母,却并不意味着旁人对东宫的指责,陛下也要以天子威压以镇之。”

    “太宗孝文皇帝有制其除诽谤、妖言之罪,不因言而治罪于黔首农户。”

    “朝臣百官、公侯贵戚中伤东宫,自是大不敬;”

    “但寻常农户不知者无畏闲来无事念叨两句,在臣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陛下与其纠结要不要为太皇太后遮羞,倒不如将更多地精力,放在朝堂的正事之上。”

    “另外,陛下也当以大行皇帝,为前车之鉴。”

    “万当保重圣躬,以免日后积重难返”

    如是道出一番话,周仁便从座位上起身,对刘荣又是一拜。

    待刘荣似笑非笑的点下头,周仁这才给郅都使了个眼神,而后二人联袂请辞,就此结束了这次简短的会见。

    从始至终,郅都除了刚入殿时的拜见陛下,以及离去前的臣告退,便再也没有说上哪怕一句话。

    但郅都心心念念的担忧,却在刘荣翻手为云,周仁覆手为雨之间,便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君侯”

    走出宣室殿,郅都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焦急,开口就要问出自己的疑惑,却被周仁一副浅笑盈盈的模样再次止住了话头。

    疑虑重重的皱眉望向周仁,却见周仁云淡风轻的笑着摇摇头,目光不着痕迹的在二人身侧扫视一周;

    确定隔墙无耳,这才面色如常道“郅中尉担心的,是昨日强请太皇太后往上林,会招致太皇太后的怪罪。”

    “那郅中郎,是为何将太皇太后,强请到大行皇帝的病榻前呢”

    听闻此言,郅都想都不想便直接开口“自然是奉陛”

    不等陛下的下字道出口,郅都又是被周仁狠狠一瞪,没能说出口的下半句话,再次被郅都硬生生咽回肚中。

    只是咽下未尽之语后,郅都夹杂着焦急、疑惑,以及不解、憋闷的面容,却也终是逐渐趋于恼怒。

    见此,周仁也不再拐弯抹角;

    目光故作随意的不断扫视着周围,嘴上却是轻飘飘一句“中尉强请太皇太后至上林,是中尉自作主张,和陛下毫无关系。”

    “对于中尉自作主张,陛下很赞赏;”

    “但事先,陛下并不知情。”

    闻言,郅都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便是一急

    却是不等郅都开口,周仁便悠悠发出一声轻叹,抢先接道“中尉,是看不过太皇太后不识大体,又大行皇帝实在思母心切,这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强请太皇太后,至上林与大行皇帝相见。”

    “而太皇太后之所以不愿见陛下,正是因为早些年,因梁孝王之死,而与太皇太后生了嫌隙。”

    “过去这些年,太皇太后任性妄为,大行皇帝屡屡退让;”

    “以至于最终,太皇太后非但没有迷途知返,反愈发出格甚至就连大行皇帝弥留托孤之际,都没有在大行皇帝身边主持大局。”

    “所以,郅中尉不惜违制强请太皇太后,看似是有不敬太后之嫌,实则,却是大忠于大行皇帝之举”

    听着周仁自顾自说出这么一段话,郅都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周仁,这是在给自己写剧本。

    准确的说,是在向郅都解释方才,天子荣所透露出的、对昨日之事的官方定性。

    太皇太后不懂事,大行天子启都要宾天了,还在那儿闹小仙女脾气

    中尉郅都大义凛然,为大行皇帝而不惜身,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用非常手段将窦太皇太后请到了上林苑,舍身而取大义

    只是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某是得罪了东宫太皇太后,做了大行皇帝的忠臣。”

    “可大行皇帝,已经是大行皇帝了啊”

    “听中郎将话里话外,陛下分明是要置身事外,不愿意蹚这摊浑水;”

    “甚至未必就不会壮士断腕,将某舍为弃子”

    听闻郅都如此一番嘀咕,周仁面上淡笑却不由得为之一滞,暗下也是一阵腹诽不止。

    难怪陛下将我也叫来了

    合着,就是怕郅都这武夫看不透、听不懂

    只是腹诽归腹诽天子有了任务,周仁自然没有阳奉阴违的道理。

    便只得强行压下发牢骚的冲动,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太皇太后若要怪罪中尉,便不得不先解释清楚大行皇帝弥留之际,太皇太后,为何不在大行皇帝身边”

    “太皇太后为何不愿前去主持大局,以至于中尉不得不强请,才将太皇太后请到了上林、请到了大行皇帝榻前”

    “尤其是在陛下默认舆论发酵,以至于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太皇太后为何不愿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的前提下,太皇太后就更不得不如此了。”

    “太皇太后,当然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要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只得对昨日的事只字不提,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这样一来,郅中尉强请太皇太后一事,也就不便摆上台面了”

    言罢,周仁终是略带幽怨的侧过头,凝神望向郅都那仍带些迷茫的面庞。

    “中尉,可明白了”

    “鄙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中尉还不明白,那鄙人,却也是别无他法了”

    被周仁如此直言不讳的嫌弃,郅都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但终归是得罪不起周仁,只得讪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见此,周仁也并未在多言,只自顾自朝着宫门外走去。

    一边走,周仁一边也在想着其他几件事。

    其他几件不方便告诉郅都,却又切实存在的客观事实。

    “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生母为太后;”

    “唯独馆陶主,没有被陛下尊为太长公主”

    “陛下加冠,要等到来年开春;”

    “加冠大婚,而后亲政”

    如是想着,周仁便驻足于自己的车马前,回身遥望向宫墙内,那宛若耸立云端的雄伟宫殿。

    “陛下,已经开始了吗”

    “先是郅都强绑太皇太后至上林,后又是不尊太长公主;”

    “下一步呢”

    “两宫相争”

    “亦或者”

    在这一刻,周仁脑海中,不由自主涌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

    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一个小道消息大行天子驾崩当天,东宫窦太皇太后不愿前往上林,逼得中尉郅都不惜强绑

    而后,郅都便会成为坊间传闻里,为国家不惜己身的大忠臣;

    至于东宫窦太皇太后,却很可能不负亡夫太宗孝文皇帝的厚望和太宗皇帝一样,也被编排一首儿歌。

    太宗皇帝那首儿歌,唱的是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米,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而都太皇太后这首,则会是母子二人

    “陛下”

    “呼”

    “也不知日后,我这个先皇遗臣,又会是个怎般下场”

    最后发出一声感叹,周仁终是钻进了自己的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尚冠里驶去。

    而在周仁身后在周仁方才驻足眺望的终点宣室殿外的瞭远台上,天子荣背负双手,目光却是投向东宫长乐。

    “要拿朕尚未及冠做文章”

    “嘿”

    “还真把朕,当成又一个阿彘了啊”

    “且试试看吧”

    “且看是你窦太后,尽得吕太后毕生绝学”

    “亦或者,是朕这个未冠天子,得了老爷子的真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