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有国营厂啊”
李蒙将白了一眼,“可设将作监分坊,流民以工分入股,产的水泥三成抵税、三成官卖、四成市易。等他们攒够工分换田产,谁还愿回世家当佃户
“洛阳灾民上月产二十万斤水泥,换走的铁犁头足够垦荒千顷。来年这些新田的夏税,刚好抵过工坊耗用。”
惊雷劈开乌云时,李世民忽然大笑“崔公可知昨日卢氏炼铁坊为何起火因为他们偷学的高炉图纸缺了烟道除尘设计灰烬里还掺着三具烧焦的尸首。”
崔敦礼踉跄半步,李蒙扶住他胳膊“与其偷残卷,不如光明正大搞研发。这是专利法草案,凡登记在册的技术,使用方需按利润抽成。”
他指着“五年专营权”条款,“若崔氏研发出改良织机,每卖出一台都能收钱。”
“若他人仿造”崔氏族人崔元铭忍不住插话。
“仿得形仿不了神。”李蒙掏出个黄铜阀门,“这是高压蒸汽机核心部件,耐压差半寸就会爆缸。没有我的公差标准,仿造者只会炸烂自家工坊。
“另外,若是有人敢仿制,直接没收获利还要罚款,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必须重罚
“你们世家百年底蕴,背书功夫天下第一这等人才不去搞科研,难道留着给田契盖章”
崔敦礼的老脸涨得通红“郡王说笑了。”
“非也。”李世民突然击掌,“昨日将作监奏报,新式织机图纸有二十七处谬误,就是缺了这等会背书的校正”
李蒙趁机展开专利文书“陛下请看,若设专利法,凡改良任何机器机者可得十五年专营权。崔氏若研发出新织机,每卖出一台抽半成利,岂不比收租痛快”
“妙哉“李世民划过“专利”二字,“就如贤弟所言,明日便颁贞观专利令”
崔敦礼捻断三根胡须,忽然问“此前说的大航海”
“陆上丝绸易断,海上瓷器难碎。”李蒙摸出个六分仪,“等崔家船队从占城带回稻种,南方的亩产还能再翻一番”
他转身盯着崔敦礼“崔公可算清这笔账了崔氏万亩薄田的收成,抵不上工部炼铁坊半日产量。”
崔敦礼的幞头已被汗水浸透“陛下明鉴,只是这工坊之事”
“只是什么”李蒙拎着刚凝固的水泥板过来,“啪”地拍在青石案上,“上月十九,将作监用新式高炉日产精铁三千斤,是你们崔家三十座土窑的十倍”
崔氏族老们盯着水泥板上清晰的掌印,陷入沉思。
李蒙展开规划图,墨线勾勒的工业区横跨渭水两岸,“崔氏子弟皆通文墨,若全数充作工匠,才是暴殄天物。”
李世民抚着窗沉吟“世家子弟素来清高”
“清高能当饭吃”李蒙将图往桌上一拍,“崔家这些现成的读书人,还不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转型,等着以后被人超越吗”
崔敦礼的幞头微微颤动“郡王说的转型”
“数理化,天地生”李蒙从书架抽出油印教材,“这是基础物理,教你们造蒸汽机;这是化学原理,学成能制化肥;还有这本航海图说”
他突然展开巨幅海图,上面朱砂勾出航路“自泉州南下,过马六甲海峡,西至大食的航线,可比守着几亩薄田有意思多了“
李世民指尖划过标注着“橡胶“、“香料“的岛屿“贤弟之意,是要崔氏选这几条新路“
“正是“李蒙在沙盘上插下三面小旗,“科研与能源归皇家合营,海运商贸许崔氏占三成股。
“这几样都是工业发展的核心内容,而海运则是有着无限的财富,就在那些还荒芜的土地上。”
众人说话间已行至渭水畔。
风掠过千亩试验田,玉米秆已有一人高,正是扬花期,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墨绿光泽。
远处驻军的铁甲在田埂间若隐若现,五步一岗的明哨冲着御驾行捶胸礼,麦田里惊起的山雀还未飞出十丈,就被弩箭射落。
“这便是玉米”崔敦礼俯身细看穗状雄花,“齐民要术载五谷者,稷为长,此物竟比粟穗粗壮数倍”
李世民掐下雌花轻嗅“前日司农寺推测,此田亩产可达五石。待推广天下,贞观仓廪可积粟如山。”
田垄外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几个胆大的孩童将风筝放得老高。
崔敦礼忽然抚掌笑道“郡王与绮娘的婚事,不如就定在重阳佳节”
“什么”李蒙粘在嘴唇边的玉米须飘落,“我怎么不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世民瞪眼道,“朕与皇后替你操持月余,聘礼都送了三回崔公嫁女陪田千顷、工匠三百,店铺珍宝无数,你小子偷着乐吧”
“可这彩礼”
“彩什么礼”皇帝一脚踢飞土块,“朕亲自赐婚就是天大的体面倒是你,明日就把玻璃的制作方法拿来”
你是皇帝你说了算,懒得跟你计较
看着马上要结果的玉米,李蒙说道“重阳节的话,这些玉米也快收获了,不过岭南的红薯和巴蜀的土豆如何了岭南以外地区需建地窖,别忘了”
“放心,朕早就安排下去了”
李世民学着样子拽了一把玉米须,“不过为何关中不种着两种东西”
“你别扯了,这是要结出玉米粒的东西”瞪了一眼,李蒙解释道,“太晚了,种下后可能到不了收获时期,另外算是也让别的百姓增长一下见识吧”
“那你为何不开着拖拉机去一趟呢”李世民不再去拽玉米须,悻悻地搓手问道。
李蒙手指着不远处的官道吐槽“就大唐的破路,不是坑就是沟,一下雨还泥泞不堪,我才不受罪呢”
“你就是懒吧”
李世民扔下一句话走了,参观了这些东西,他还要回去处理政事呢,可没空和李蒙在这闲扯淡。
李世民前脚刚走,崔敦礼便从袖中取出鎏金锦盒。盒中羊脂玉佩刻着博陵崔氏族徽,在玉米叶漏下的光斑中流转着千年世家的矜贵。
aquot这是绮娘及笄时雕的。“崔敦礼指尖抚过玉佩边缘的云雷纹,”当年她非要在纹样里藏道九章算题,气得族老摔了三块和田料。aquot
李蒙捻起玉佩,背面果然刻着蝇头小楷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
aquot第三日相逢aquot他脱口而出。
崔敦礼没有回答,而是带着神秘的笑走了。
三日后。
日头跌进崔家荷塘时,李蒙踩着青石板截住正在喂鱼的崔元绮。
少女纤手搓着鱼食丸子,每投一粒便念一句,碎碎念得像在唱莲花落aquot郑家抢盐井、卢氏囤陈粮、王家aquot
aquot研究院和格物院都是让你家人先进aquot
李蒙甩出张黄麻纸,惊得锦鲤甩尾遁走,aquot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只要有技术,你们崔家难道害怕没落吗aquot
崔元绮忽又噗嗤笑开,指尖一弹,鱼食黏在他蟒袍襟口aquot我家扫地的老仆都挂从八品俸,这两个新的部司又是几品官职aquot
小妮子还挺调皮
弹开鱼食,李蒙快步向前走去,刚准备开口。
一只荷叶啪地扣在他幞头上,露出发红的耳尖。
一声幽怨的声音传来aquot阿耶说女子嫁人后就要相夫教子,可是妾身总觉得心有不甘。aquot
没等他辩解,纤纤玉指忽然压住他的唇,aquot你说过要变革,还说以后让我帮你做事,你会守信吗aquot
“我当然会信守承诺”
取下荷叶,李蒙微微歪头,略显玩笑的语气,“你到时候就不是崔家人了,怎么还操心别人的事情这么听你阿耶的话呀”
池畔传来家仆脚步声,崔元绮突然将荷叶按在他脸上,温热气息擦过耳垂,声音却愈来愈远aquot阿爷还说,新妇过门前不得私相授受。aquot
aquot这算哪门子私相授受aquot李蒙把荷叶往池面一掷,锦鲤惊得四散逃开,aquot本郡王这是来视察未来产业aquot
崔元绮倚着太湖石轻笑,裙角被晚风撩起又落下aquot郡王视察产业,专挑女眷内院aquot
李蒙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甜香混着奶味瞬间溢满回廊。崔元绮鼻尖微动,广袖下的手指悄悄绞紧丝帕。
aquot这叫芝士麻薯,比你们崔家厨子做的毕罗强百倍。aquot他故意把点心在少女面前晃了晃,aquot想吃就跟我去个地方。aquot
暮色漫过东市坊墙时,崔元绮的幂篱被风吹得翻飞如蝶。
她望着眼前挂着aquot格物院aquot木牌的宅院,青砖墙上还沾着新漆的松香。
aquot这原先是郑氏盐铺aquot她指尖抚过墙缝里的盐渍。
aquot现在是我的实验基地。aquot李蒙掏出黄铜钥匙,aquot咔嗒aquot一声推开包铁木门,aquot你爹把郑家十三间铺面抵给我当聘礼了。aquot
穿过三重月洞门,崔元绮的杏眼越瞪越圆。
前厅摆满她从未见过的器物玻璃器皿折射着夕阳,黄铜齿轮在木架上咬合转动,墙上挂的图纸写满古怪符号。
aquot这是温度计,能测炼铁炉温。aquot李蒙把麻薯塞进她手里,aquot那个是手摇离心机,分离血清用的别碰上回程处默乱摇,喷了孔颖达满脸鸡血。aquot
崔元绮突然停在幅舆图前,洛阳牡丹纹的绢帛上,朱砂勾出纵横交错的沟渠aquot这不是我上月绘的洛水改造图aquot
aquot总工程师崔元绮女士。aquot李蒙变出个檀木腰牌晃了晃,aquot月俸三十贯,管三顿饭,干不干aquot
少女的耳坠在暮色里荡出金弧aquot郡王这是要女子抛头露面a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