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盛老夫人乃是自幼相识的手帕交,两个人的关系从前是极好的。
只是女子总要嫁人,出嫁以后难免要顾忌家中,再不能同从前做姑娘那样时时见面了,加之太后又是嫁到宫中,成为先皇嫔妃,连家中至亲都少见,更别说是外头的好友了。
久而久之,两个人便也渐渐淡了下去,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若不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情,我今日定然是要进宫里拜见太后的”
盛老夫人之前是这般同裴音说的。
那件事,说的自然是当年寿图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可想起当日的情景,裴音还是忍不住手指微微发颤,险些拿不稳手里的酒杯。
“本宫记得,谢世子同盛家已经说定了亲事”
酒过三巡,瞧见众人陆陆续续的说了许多旁的事情,皇后便索性又将话引回来了谢云笙这儿。
她的意思,众人都是清楚的。
侯府和盛家定亲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虽说从前定亲的是那个假的盛家女儿,可到底亲事都定了。
世家联姻不过就是为了利益,哪里有几分真情在
如今盛家的真女儿回来了,那亲事自然是要还给真女儿的。
“这话到也是,朕这些日子忙于政务,倒是忘了这回事。”
皇帝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开口,至于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愿意提起,瞧着他看皇后时候带过的不满神色便能依稀猜到几分。
皇后心里也清楚,皇帝不愿意让盛家和侯府联姻的。
她如今当众提出来,说白了就是不顾皇帝的面子,必然是要被怨怼的。
可这又如何呢
装作没感觉到皇帝的不快,皇后脸上还是笑着的。
她本就不如贵妃受宠,倒不如借着自己的身份谋求一点儿好处。
“既然如此,那朕不如”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那边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太后却反倒用沉稳威严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话。
“皇帝,哀家还没见过盛家认回来的女儿,不如出来让哀家看看。”
太后的话,皇帝自然不敢忤逆。
到底是亲生的娘,若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子驳斥了太后,那便是不孝。
“是了,朕也未曾仔细瞧过,盛将军,让你们家女儿站出来给朕瞧瞧。”
裴音略抬眸,就瞧见盛夫人激动的有些面色红润,她按捺住眼底的喜悦,示意盛鸾起身,心中还想着,这衣服到底是没给错人,今儿个盛鸾若是能得了皇帝的青睐,倒也是没有辜负这个衣服
“臣女盛鸾,见过太后,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这几年下来,盛鸾的礼数到底没有荒废,如今上前,虽然比起那些自幼苦学规矩的大家小姐有些逊色,却也并非看不过眼。
太后和皇帝也是知道她是被半路领回来的,所以并不在礼数这方面过多挑剔。
方才盛鸾是坐着的,身上穿着的衣裙只能略微瞧出一点儿大概的模样。
如今她起了身,一身绣着的花鸟尽数展开。
那些顶尖绣娘的手艺自然是无需多言,那些江南花鸟栩栩如生,好似活物一般,让不少贵女看红了眼。
这等蜀绣,也亏得盛家能弄来
“这衣裙当真是极美的,倒是和盛家姑娘相配。”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有意将目光落在了裴音的方向。
彼时的裴音还没有察觉,她尽力低着头缩减自己的存在,却还是被皇后叫了名字。
“裴音,如今你虽然是盛家的女儿,可当初也是犯了错的,若不是盛家怜惜你,你该在那地方呆一辈子。”
皇后的话轻飘飘的,却好似一把利刃,直接割开了裴音的遮羞布,将她丢在众人跟前,由着别人嘲笑讽刺。
那视线如同坚韧的丝线,牢牢将她束缚住,喘不过气来。
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裴音还是觉得心跳如擂鼓,硬着头皮起身行礼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指教。”
她自称民女,按道理是没什么错处的,可偏偏皇后好似不放过的样子,又笑着点了一句。
“说起来,当初似乎还没将这裴姑娘的奴籍给消去倒是本宫疏忽了。”
奴籍
裴音有些愣住了,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盛夫人。
这件事情,她完全不知情。
当初盛夫人慌乱之下将裴音拖出去顶罪,说的是进了教坊司也只是让做点儿粗活,等皇后娘娘消气了,自然会放她出来,也不会和那些教坊司的下人一样入了奴籍,这辈子抬不起头。
可如今皇后却说裴音的奴籍还未消去
盛夫人骗了她
裴音险些站不稳身子,只能奋力咬牙,直到咬的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才勉强没让自己眼底的水雾落下。
入了奴籍,和没入奴籍便是两回事了。
只要有入过奴籍,那便是这辈子都消不掉了,哪怕嫁到边远的地方去,官府里头也是有备案的。
是一辈子的耻辱
感受到了裴音的视线,盛夫人不由得撇开目光,心中有些心虚无奈。
她也没有办法啊她、她总不能让刚找回来的女儿入奴籍,去教坊司吧
盛鸾可是她的亲女儿
之前裴音之所以自称奴婢,不过是内心觉得自己在盛家人面前就是个奴婢,也不愿意全了盛家人对她自以为是的补偿。
可如今
皇后的话说道这儿便就不说了,按道理来说,她倒是应该主动开口替人消了奴籍。
可瞧着她的模样,笑脸盈盈的看着裴音,那笑却让人觉得胆寒,没有一点儿善意,好似就是在等着裴音主动开口一样。
这副模样,裴音怎么会不明白,皇后就是希望自己主动开口,承认自己是奴婢,然后再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说要给自己消了奴籍
她死死咬着唇,若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承认,那她的脸面不说,祖母的脸面又要往什么地方摆
“既然没有抹去,那就现在抹去,倒是委屈你了。”
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反倒是为了裴音说话的。
为什么是因为祖母的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