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谢晓音一次回到十分钟前的机会,她发誓,她绝对不会大声密谋此事。
这样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熬。
前,面对的是嫂子清澈疑惑的眼神。
后,更是有亲堂哥如芒在背的锐利视线。
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倒霉蛋谢晓音有预感,如果她说错一句话,金主哥将会撤回投资,她那刚起步的工作室就完了。
“那个就是我呃”谢晓音左顾右盼,头皮都快挠破了,终于从犄角旮旯里面找出一个理由来,“我最近有了一个喜欢的人,对,没错,我想像远庭哥讨教一下经验”
谢晓音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顺,自己都信了,腰杆挺得笔直。
但抬头对上沈榆微微皱起的眉,又因为害怕被揭穿谎言,脸紧张地发红。
沈榆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女孩写真,又见谢晓音满脸通红,倒是没怀疑,毕竟人家女孩子都害羞成这样了,再追问下去很不礼貌。
只是
沈榆眨了眨眼“可是我记得薛远庭最近不是苦追一个女孩,告白了四五次都没成功吗他的经验你也敢听”
谢晓音“”
是这样吗
远庭哥最近也太没用了吧
这时,奥利奥围着谢晓音走了几圈,汪汪叫起来,狗脸严肃,像是要替主人侦破谜题。
谢晓音被小边牧两声奶汪汪的声音这么一吼,更加心虚,想了想“那他毕竟还是有点积累的经验的吧”
“倒也是。”沈榆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谢晓音摸摸鼻尖“对了嫂子,你怎么来了”
“要出门遛奥利奥了,问问你们去不去。”沈榆晃晃手里的牵引绳,奥利奥跟着兴奋地摇尾巴。
“好啊好啊”谢晓音站起身,“我去换件衣服。”
谢宴州懒散开口“没叫你。”
谢晓音“”
她跟谢宴州对视一眼,心下了然,默默坐回去,继续处理照片。
天色渐晚。
谢晓音处理完照片,伸了个懒腰,打算睡一觉,刚打开门,正对上站在门口的高大青年。
谢晓音倒吸一口气“你不是散步去了吗”
“散完了。”谢宴州抬手给她看腕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沈榆在楼上洗澡,大概要十几分钟。
谢宴州单手撑着门,低声问“谢彦明和老爷子聊了什么”
“我不知道”谢晓音快速说,眼神乱飘。
谢宴州抬眉“撤资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一个电话的事。”
又拿撤资威胁人
谢晓音抿着唇纠结一会,难得犹豫“但是我也没有听到很多内容,而且爷爷好像不是很想让你知道”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听话。”谢宴州语气淡淡,“爷爷让你在家待着好好念书,你怎么不听”
谢晓音“”
嫂子一离开,他这嘴就跟淬毒的刀子一样,一划拉全是血。
谢晓音无奈招供“我下楼的时候,听见谢彦明在问爷爷要什么什么项目的启动资金,爷爷没同意,谢彦明说爷爷从小就偏心之类,爷爷说对他严厉因为他是大哥,两个人越说越火大就,后面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刚吵,就发现了我,都让我滚房间去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她说着举起手,“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发誓。”
谢宴州问“谢彦明要多少资金”
谢晓音如实告知“七个亿。”
谢宴州问“什么项目”
谢晓音疑惑“不知道啊,他空手来的,也没说带个企划书什么的。”
谢宴州冷嗤“胃口倒挺大。”
谢老爷子并不不是不支持小辈创业,但需要详细的企划书,且严格控制资金。
这源自于过去的一次教训。
十多年前,谢忠不满意老爷子把位置给谢天诚,要了上千万资金投资创业,可他不是那块料,被人坑得彻底,全打了水漂,甚至还怪老爷子给的少。
屡教不改后,老爷子断了资金,把谢忠和妻儿扫地出门,大半年后,谢忠才老实回来在集团上班,再没提过出去单干。
有谢忠这么个前车之鉴,谢彦明忽然空手要套七亿,老爷子不气才怪。
算着沈榆快洗好澡,谢宴州起身打算离开。
谢晓音想想又补充“那个,哥,这次没听见,但是上次在江家,谢彦明跟他那个秘书靠得很近,我走近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西边那块地,但是我记得那块不是你看上了吗他问爷爷要钱,是不是想跟你抢”
“他抢得过吗”谢宴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是嚣张,事实如此。
谢晓音说“他是抢不过,但是我怕他又像之前那样有一次运动会他是不是还给你下泻药了”
这事儿谢晓音记得很清楚。
那瓶水是一个女生给谢宴州的。
谢宴州没喝,“随手”拿了另一个男生的喝,喝完装模作样跟人家说“不好意思,看错了。”
那男生谁记不住了,谢晓音当时在看隔壁男大学生露腹肌没仔细研究,只记得那男孩背影很漂亮。
过了会,谢晓音口渴,喝了原本谢宴州那瓶,不出十分钟上吐下泻,直接送医院去了。
后来女生见事情闹大了才招供说是自己觉得谢宴州会抢了谢彦明的风头,就下了泻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谢彦明利用了那个女生的爱慕,刻意教唆。
可谢彦明没有亲口指示,也不承认,谁有办法。
当然这事儿也是有后续的。
几周后,谢彦明和隔壁系的男生篮球赛,打到一半喝了瓶别人给的水,后来也是上吐下泻,几天没缓过来。
是谢宴州干的,但也没办法指认。
谢彦明会平息一段时间,而后故技重施折腾谢宴州,失败,再被报复
这样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在他们成长过程中并不少见。
谢宴州声线冷淡“他可以试试看。”
青年半垂着眼,眸中情绪难以窥探,深不可测。
他不说话,谢晓音有点发怵“哥你别不说话,你不会要把谢彦明给这样了吧”她用手刀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谢宴州没有回答,只说“不该你知道的事,少关心。”
他收起一贯的散漫,转身上楼。
离开前那一眼,眸光冷薄,仿佛月光下的刀刃。
这一瞬间,谢晓音想起了很多事
小时候,谢晓音跟两个堂哥经常一起玩。
虽然现在很讨厌谢彦明,但她也记得,小时候他们关系是很好的。
谢彦明小时候还没现在这么虚伪做作,性格就是普通男孩那种臭屁虚荣,会因为比他们大就表现出一种骄傲,认为他们都是小孩,但是也会给她做幼儿园的手工课的作业。
一边做,一边在那叽叽歪歪“笨死了,这都不会,谢晓音你以后上小学可怎么办这么笨,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下来吧”
谢晓音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问“大哥,什么是九九ci法表”
“你没救了。”谢彦明大大叹了口气,脸朝向另一边,“宴州你告诉她。”
小时候谢宴州就很会装酷了。
他坐在书桌边,单手支着下巴,看英文杂志,懒洋洋说“等你上小学就知道了。”
“那我背下来了怎么办”谢晓音大声问。
“你背下来,我就给你代写一个星期数学作业。”谢彦明说。
“为什么只有数学啊”
“你字那么丑,我写汉字就被你老师发现了。”谢彦明说,“你是傻子我又不是。”
“”
不过,等谢晓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九九乘法表”时,谢忠因为投资失败,全家在外面待了大半年,谁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谢晓音隐约听见管家和谢老爷子说,二叔投资失败后就颓废不已,变卖了名下的房子在家里打老婆孩子,闹离婚什么的。
没过多久谢彦明跟谢忠回了谢家。
她跟谢宴州去找谢彦明玩,谢彦明冷冷推开他们,还害她磕掉一个大门牙。
谢晓音捂着满嘴血,问“哥哥你为什么推我”
谢彦明眼里是不符合年龄阶段的冷血“我现在很不高兴,你凭什么这么开心”
那天谢晓音哭了很久,哭得谢宴州都烦了,一把抓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哭。
小女孩不知道怎么办,抽抽搭搭地问“二哥,为什么大哥不跟我们玩了是我不应该笑吗”
“不是。”谢宴州冷静地说,“跟你没关系,他变了。”
“他变了的话我们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玩了吗”
“不可能了。”谢宴州那时候也很小,但却有一种超乎同龄人的冷静,清楚地明白了他们关系变化的原因,“谢晓音,他嫉妒你,也嫉妒我。”
“大哥为什么嫉妒我们”谢晓音不明白也不相信,“他不是已经回家了吗二叔二婶婶也不离婚了爷爷还给大哥请最好的老师”
谢宴州看着窗外,神色很复杂,“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再后来,他们和谢彦明的关系越来越淡漠。
谢晓音也是想过跟谢彦明修复关系的,但一靠近,谢彦明只会露出那种很假的笑,她慢慢也就不再上前了。
而谢彦明唯一一次对她发自内心微笑,是在几年后,她父亲母亲、谢彦明的三叔三婶葬礼上。
那天傍晚,谢晓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谢彦明走到她面前蹲下,拿起纸巾给她擦眼泪。
周围来吊唁的人见状,纷纷欣慰地夸赞谢彦明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说她以后有依靠了。
只有谢晓音知道,谢彦明对她露出笑容,说的却是“晓音,你这么笨,念不来书,比不过谢宴州,不能继承公司。以后只能作为联姻工具嫁给头发花白的老头,生一个愚蠢的小孩”
“孩子哭嚎的时候,你的丈夫会因为你带不了孩子打你骂你,你又迁怒孩子,孩子哭得更厉害,最后你的丈夫干脆把你们都打一顿,直到鼻青脸肿,血肉模糊”谢彦明幻想到这里,眼尾浸漫笑意,“晓音,你怎么比哥哥还可怜啊”
谢晓音被这么长一段恐怖的设想都吓得呆在那里,整个人麻木了,连反驳都没有力气。
偏偏谢彦明还在用温柔的语气讲最恐怖的事。
那场闹剧最后,是谢宴州越过人群走过来,提着谢彦明的领口,跟他扭打在一起。
晚上他们两个都被罚跪,禁足一个星期。
谢晓音在罚跪结束后去找谢宴州,小声说“本来你过几天要跟你那个暗恋对象一起出去玩的现在都不能出去了,对不起”
“别叽叽歪歪的。”谢宴州说,“谁说我暗恋他了”
谢晓音“我看见你书里藏他草稿纸,是不是叫沈”
“闭嘴。”谢宴州皱眉,“话怎么那么多”
“对不起。”谢晓音又把头低下去。
“你是该对不起。”谢宴州靠着椅背,语气懒散,“刚才我已经把他按在地上,你也没踹几脚。”
谢晓音“”
谢晓音“我以为你在酝酿更大的杀招。”
谢宴州嗤道“所以说你笨。”
“那你到底是不是暗恋那个人啊”
“滚出去。”
“你在想什么呢”
白皙修长的手指交叠,在眼前打了个响指,动作间,浴缸里水波轻晃,将谢宴州从回忆拉回现实。
“以前的事。”谢宴州下巴压在沈榆肩上,贴得很近。
“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沈榆捏他下巴,“从实招来。”
谢宴州想了想,低笑“还记得吗大一的校运动会,我拿错你的水,喝了。”
沈榆想了想,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那几天,沈榆正好因为跟沈骞吵架,心情不好,谢宴州还拿错,更是火上浇油。
他本来想骂几句,但一开口谢宴州就挑眉勾唇,好像被骂还高兴,把沈榆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那瓶水也没要直接走了。
后来好像听说谢宴州得了挺多奖,有一个项目还破了校内记录。
沈榆轻笑“记得,你那会是不是眼神不好”
“眼神很好。”谢宴州靠近,咬他耳尖,“那次是故意的。”
沈榆“”
“谢宴州”沈榆转回身,恼怒地伸手,作势要打他,“你是不是欠”
谢宴州任由他虚虚地掐着脖子晃了几下,薄唇微勾。
等他闹够,谢宴州伸手握住他手腕,低头亲他的手心。
沈榆敏锐地感觉到,谢宴州的情绪并不想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甚至是有些低落的。
在沈榆面前,谢宴州总表现得成熟得体,总是扮演逗他开心的角色。
沈榆不想一直被保护,他也想为谢宴州做点什么。
“谢宴州。”
沈榆撑着他的肩,一双眸子浸水般漂亮,满是关心和爱意。
他轻声问“你为什么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