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绯红王冠 > 第十二章:遗憾
    “尼露,醒醒,尼露……”

    友人的声音仿佛心灵感应般直接在朦胧的意识海中响起,托她的福,模糊不清的神智也稍微清醒了点。同样,这也代表一直被麻痹的感官就迅速投入运作当中。

    【唔,头好痛,所以别摇了。】皱着眉头想要抱怨,却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气闷,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尼露?”所幸身旁还有可靠的同伴,玛利亚察觉到尼露的异样,连忙扶起尼露,用手轻拍她的背脊。

    “噗,咳咳,哈啊……哈啊,今天以来究竟差点死了多少次?”侧过脸庞,向洁白的雪地上呕出几口淤积在喉咙中的鲜血,尼露苦着脸片咂了咂嘴,满口的血锈味让人烦躁。

    “你还是这么乱来!”玛利亚责怪的瞪着尼露,眼中对友人露出生气,可即使如此,依旧小心翼翼的扶着尼露,真是温柔的人。

    无言的苦笑一声,尼露苍白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倦意。“只有这次还是原谅我吧,你也看到了,那不是保留余韵就可以对付的敌人。”

    “即使这样……”玛利亚不甘心的侧过脸,小声嘀咕着:“还是会担心的。”

    “你在说什么?”尼露面色古怪的望着玛利亚。

    “没,没什么!”慌乱的挥舞着双手,玛利亚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说道。

    “噗!”

    头陷入雪中的尼露一言不发的盯着夜空,表情僵硬。

    “……抱歉。”

    自己的友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陷入慌乱,然而这种小小的瑕疵还是原谅她吧。气力也稍微恢复不少,凭借自己的力量支起身体,在时限中承受这一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强化过的身体抵消了不少伤害。将视线投向那个罪魁祸首,尼露说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顺着尼露的视线望去,玛利亚说道:“我用召唤阵拔除了他体内的力量,现在应该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哦,召唤阵还有这种功效?”

    “投机取巧的方式而已。在召唤阵发动的时候,在召唤阵中是属于隔离有形与无形之间的领域,多余的力量进入其中,自然会被净化。不过之所以能成功,还要多谢你将媒介依附在他的身上。”

    “能够起到帮助就好,到是你,给予他致胜一击,作为同伴,由衷的感到可靠。”尼露毫不吝啬赞美。

    “没有的事,如果不是我太弱,你也不至于受到伤。”玛利亚低垂眼幕,黯然的低声说道。

    尼露望着情绪低落的玛利亚,发自内心的轻声一笑。这种被重视和关怀的立场感觉不坏,同伴,或许真是一个美妙的定义。只是放着现在的玛利亚不管也不太好,比起现在这种可怜兮兮如同小狗的样子,还是平常那个认真而又温柔的玛利亚更好。

    在脑海中稍微酝酿一下言语,尼露左手搭在玛利亚的肩膀晃了晃。“有时候呢,我们并没有能力去选择敌人到底强不强大,那么,在那个时候,与其去悔恨自己的弱小,不如想着如何去获胜。深感自己的无力,在这之后变的更坚强就好,但那必须是在有余韵的立场下。无论我们有多强,总会有更艰难的挑战。所以,只要胜利就好了。”

    “……”玛利亚无语一会后,挑起眉头。“何等无神经的话。”

    “我可是有好好思考措辞的,给点正面的反应不是更好。”尼露皱起眉头。

    玛利亚一笑:“抱歉,我不擅长说谎。”

    “……”尼露无语了注视着玛利亚,然后宛然一笑。对方的精神恢复了,这就再好不过,大度的自己没必要在意。

    示意玛利亚搀扶自己,两人缓缓的走向躺在地上的安德森司祭。

    比之前更为枯槁的脸孔上,一双无神的瞳孔注视着夜空,若不是那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也许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具死尸。

    尼露由上而下俯视着安德森司祭,稍作沉默后,淡淡的说道:“曾经我将你作为一位尊敬的人和思想能够交流的友人来认知,可惜你背叛的不只我一人。鉴于你之前所做的种种罪行,我们会将你交给受害者的村民们处理。请做好准备,充分的接受被你所迫害的人的怒火。那么在此之前,对于你所做的沉重罪孽,你还有什么可忏悔吗?只要知错能改就再好不过,就算是迷途的狼也会受到神的指引。虽然这么做不能拯救你的生命,但至少能让你那颗崩坏的心灵重归平静。:”

    “……罪孽?呵呵……哈哈,咳咳!”一直平静的表情上泛起波澜,安德森司祭仿佛听到十分好笑的事情,胸口激烈的起伏,但那衰弱的身躯经受不起再多的动静,伴随着咳嗽声,血水从口中溢出。

    “……”一直望着他的尼露皱起眉头,早就知道对方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轻浮的态度没有触怒自己的情绪,但也或多或少让心情变的沉重。

    安德森司祭有气无力的扭过脑袋,看着尼露,眼中充斥了惨然的色彩。“罪孽,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罪孽,若真要说,那就只有一个,弱小即是罪!”

    “……”尼露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同样的话自己不希望说第二遍,而且对方也不是自己的同伴,没有义务和必要亲切的待他。拿起匕首,去准备绳索,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用树皮纠结的粗糙绳子,便可以很好的用作束缚。

    安德森司祭默默的从尼露的背后收回视线,重新凝视着星空。在一段时间的平静后,忽然张开了口,犹如自言自语般,淡淡的说道:“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下的这一切,然而……还是有一点遗憾。”

    尼露的脚步一顿,回过首,无声的望着他。

    安德森司祭眼中闪过一丝缅怀,语气也在这一刻柔软一些,回忆起过往,他静静的倾诉着:“那是星灿之年,这个老旧的国度迎来数百年来最伟大的盛事,我们爱戴的王国之花,尊敬的公主殿下在圣·艾斯特莱雅教堂接受神的恩赐。当时还是一个首次来到王都的乡下边境小子的我在那里见到了神的荣光,那个时刻的感动和激动至今也没有褪色,也从那个时候,决定以神的仆从为目标,奉献此生,此命,此灵魂于那神圣且伟大的存在。”

    尼露就这样平静的聆听着,安德森司祭并不是特意的选择了谁,只是想要有一个倾诉的对方,来发现隐藏在内心深处,记忆中的遗憾和悔恨。

    美好的回忆随着言语的继续戛然而止,安德森司祭嘴角边或许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微笑消失了。“但是,想的还是太单纯了,对世事毫不了解的我即使付出常人好几倍的努力,没有根基和我也无法得到别人的认可。最终得到的不过是快要废弃的教堂,还有一个苍白的司祭职位,而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呵呵……咳咳。”

    想要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可怜,露出干涩笑容的安德森司祭咳了几声,口中不断漫出的血丝打断话语,断断续续。

    “你为什么要做出伤害村民的事情?”一直沉默的尼露说话了,面色中颇为不解。“我在这个村落中待的时间不长,但还是看出别人对你的尊敬。你在村落中时日不短,村落中的大部分人都在你的眼中成长,为何事到如今要……”

    “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头发花白,肌肉在萎缩,眼睛也在模糊,那么你以为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安德森司祭打断尼露的话。

    “……”玩笑尚且可以,正式的交谈中,尼露讨厌暧昧不清的说法。

    安德森司祭并不在意尼露的回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对于我而言,在这四十年的期间,村子中大部分都是在我的眼中成长至今,说是我的孩子也不为过,前提……我不是司祭的话。”

    “……”尼露眯起双眼。

    安德森司祭言语中蕴含的意义他并没有说明,一直专注凝望夜空的视线转到尼露和玛利亚的身上,忽然说道:“虽然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胆,但你们的勇气与智慧确实成为我最大的阻碍。现在,不介意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

    “玛利亚,是个魔女。”

    “与圣母大人一样,真是个好名字。”即使所属的教会不同,也不影响对那位伟大女性的尊敬,到是对于明明是个魔女却有这个名讳没什么反应。

    “……”玛利亚没有回应,她对安德森没有放松戒备,率直的性格也让她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回应对方。

    “尼露·克劳狄乌斯·兰佩·奥斯蒂亚·泰斯特罗西亚,梅尔奇亚第一王女。”尼露平淡用着介绍别人的语气说道。

    安德森惊愕的瞪大眼睛。“你就是那位……原来,你之前并不是说笑。”

    “自然,任何贵族都不会拿自己的姓氏开玩笑。”尼露理直气壮的说道,在某些地方她总是可以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淡定,也可以说厚脸皮。

    “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那位大人的……真可惜,若是将你杀了,或许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安德森司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色彩,接着望向尼露,语气中稍微有些变化的说:“即使你真的是公主殿下,也没任何改变,听外界所言,你被誉为新一代的王国之花,虽然在我看来,更像一个冒险者的子女,没心没肺的野小子。”

    “……”对方口中不敬,不过尼露大度的原谅了他,即使说出的话很失礼,姑且被认为像个男性,这一点即可抵消所有的不满。

    “不过你既然是公主殿下,作为子民的义务,以及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善意。”安德森司祭别有深意的说道:“和你的同伴尽快离开这个村子。”

    “……可以告诉为什么吗?”在心中斟酌其中的含义,尼露表情有了变化。

    “你很聪明,或者说是智慧,这是我在你身上看到比外表更符合王室以及那位大人的特征。”现在的安德森司祭双眼很清明,没有被任何情绪掩盖,正直且诚恳的评价。

    “你很大胆,也很细心,即使时间短暂,你的智慧应该不难发现其中异常。”安德森司祭眯起双眼,低沉的说道:“即使我不说出来,如果你想要探知,相信很快就能发现。即使这样,你还准备从我这里索求答案吗?”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趋势着一位高洁的圣职者成为地狱中的恶犬。”

    “求知欲是智慧的源泉,好奇心也是探险的基本,真是一位冒险公主。”安德森司祭露出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嘲笑的表情。“好吧,既然你如此执着,我就告诉你,我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请说。”慢了半拍的回应,尼露有些不解,在安德森司祭的视线中,与其是在看自己,不如说是在回忆,仿佛将记忆中的某人和自己代入。不过因为这种疑惑打断对话则没有必要,和这次事件没有关系的事情,尼露不准备去探知。

    “那么,我……”正准备告知尼露一些本不该为人所知秘密的安德森司祭突然停止了对话,视线望向黑暗中的树林,那是几人来时的方向,此时晦暗中,有点点橘红色的火光闪烁着。

    “……”深深皱起眉头,在这个喧闹的夜晚,尼露皱眉的次数远超以往,同时更多的不解和疑惑充斥着内心。

    “很遗憾,看来对话没法继续下去。”安德森司祭无声的一笑,吃力的雪地中爬起。他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即将被宣判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安德森司祭站起身后,回首微微一笑道:“冒险的公主,今晚的对话很有意思,没想到我会在临死之前再多一个遗憾。”

    “同感,那么不介意将另一个遗憾告诉我吧?”

    “狡猾的小公主,过剩的好奇心是会给人带来困恼的。”

    “我觉得无所谓,反正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在多的困恼也无所谓吧。”尼露不客气的说道。

    安德森司祭沉默一阵,叹了口气后说道:“的确。我在这个村落已经待了四十年,也就是说有四十年没有回过故乡。所剩不多的时日中我一直思考,我会以何种方式结束这一生,现在这个结局也不意外。但是……果然还是遗憾,广袤的迪斯特恩平原,家乡的亲切容貌,院子中的青萝,门前的溪流,还有母亲的稻稞饼,可以的话,真想在看一次啊。”

    尼露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现在的他即使还在强撑着那坚强的外壳,无法掩饰的脆弱还是暴露在外,颤抖的背影下,或许在哭吧,对于故乡的思念,对于亲人的眷念,当这一切成为永隔,那个丧失人性的怪物也只不过个会悲伤会恸哭的普通人。

    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的尼露转眼看向逐渐接近的火光,说道:“最后一个提问。你——憎恨着他们吗?”

    “我从来没有憎恨过他们,但是我憎恨着这个束缚着一切的村落。”

    这个即将带着永久的遗憾走向审判台,垂垂老矣的老人铮铮有声的说道,此刻的他站的比谁都要笔直,如同身后的那座嘉尔达斯峰,挺直的背脊中蕴藏着如山峰般不可撼动的意志。那并不是能被认可的意志,但却又是那么不可思议的让人觉得堂堂正正。

    仰起头,尼露无言的望着夜空,内心中重重的感叹一声。

    “果然,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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