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易秀才和他妻子正相对坐着,一看是二人进来,易秀才叫道:“啊呀!”他满脸惊慌,在屋中奔了几个来回,最后拿了个门闩护着他妻子,靠在一个角落中。
柳君毅道:“易先生,我们并没有恶意,刚才我在外面听了你的一番话,虽然如今世道险恶,但君子能安于穷困,更何况以先生之能,去寻个师爷做,又有什么不可。为什么要甘心做贼呢?我实在是不解。”
易秀才与他娘子满脸惊慌,不知道如何是好。恰在此时,就听门外又来了一人,大声道:“易秀才,准备好了么,赶紧去清商堡看热闹去,晚了只怕没了你我的位置。”正是那史二哥的声音,他听见无人回应,推门进来,看见屋中情形,也是一惊,喝道:“好啊!这可是要赶尽杀绝吗?易秀才你等着,我去给你搬救兵去。”他不等话说完,转身撒腿便跑。
史二哥只觉得身边白影一闪而过,抬头看时,梅霜华竟然已经堵在大门口。荆楚一带自古民风彪悍,史二哥虽然知道不是梅霜华敌手,但既然已无退路,他却横下心来,大喝一声,抡拳使出一记力破千军,直捣梅霜华面门。
梅霜华微微一笑,也是轻轻一拳对着史二哥拳头打去,她内伤已愈,史二哥如何能抵挡,好在她只是略施惩戒,史二哥被震得迎面跌倒。
如此几个反复,史二哥心下窃了,狐疑不定地盯著梅霜华的粉拳,暗想:“这女子看来不似武功高手,莫非是山中的狐狸精不成。”
柳君毅和易秀才说明没有恶意,易秀才出来叫道:“二哥住手吧,他们并无恶意,还请二位都进屋来说话。”
当下四人进屋,互报名号。
柳君毅道:“史二哥,今日你在竹筏上唱的那曲《渔歌子》当真是好。”
史二哥笑道:“柳公子,我一个打鱼的粗人,哪里会得了这么多,这是易秀才教与我的。”柳君毅连称佩服,易秀才谦道:“雕虫小技,不如梅姑娘武艺高超。”
于是你吹我捧,大家相谈甚欢。易娘子就要进厨整治些吃的,史二哥道:“易娘子,你家那点东西流着保命要紧,今晚清商堡宴请四乡江湖人物,我们四人到时候去那边吃,还可带回一些给你,岂不是好?”柳君毅与梅霜华都点头称是。
柳君毅问道:“史二哥,易先生,这清商堡之事到底为了什么?”
易秀才起身去关了门。史二哥低声道:“二位在江湖中想必都是成名人物,今天大家推心置腹,我也不瞒你们二位。”于是他娓娓道来一桩极其隐秘之事。
原来这易家湾一带共有四乡,正处在荆州衡阳府与永州府交界处,本来也是个鱼米之乡。然而自十年前中原大乱,胡人乘机而入,现在北面连年征战,易家湾四乡承担各种苛捐杂税不说,而且两府轮流征收,自然苦不堪言。去年洪灾过后,很多人家几乎是颗粒无收,衡阳知府不但不体察下情,反而更是借征战为名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如今天下豪杰并起,易家湾四乡勇武之士秘密相约今夜在清商堡共同商议怎么抗税。易秀才妻兄赵仁杰在清商堡做护院武师,因此就把这消息告诉了易秀才。
柳君毅想起刚才四处走动,只见人人神情漠然,皆有饥色,想来必是长期忍受荼毒所致,这表面上虽然淡漠,若是一旦爆发,真的就会像洪流一般,势不可挡。
柳君毅叹道:“我自小在兰溪镇上,不知道这外面世界竟然已到如此混乱地步,不过如果能把这些事情上报给朝廷,相信总会有应对之策的。姐姐你说是吗”
梅霜华冷笑道:“朝廷?君毅你不知道,如今朝政把持在凌守义之手,皇帝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若不是朝中还有几个挟制他的人物,只怕他早就要有所为。”
史二哥拍案道:“正是!平日里我就听清商堡胡师爷常说,那凌守义在各地安插同党,这天下迟早是要乱的。”
易秀才小声道:“听说那衡阳知府黄金麟便是凌守义亲信,这人原是黑道巨寇,捐官后拜在凌守义门下。如今衡阳府中,人才广聚,只怕……”
柳君毅怒道:“真是太岂有此理!身为人臣,不忠不义,我柳君毅必当声讨此人!”
众人听他说出此话,都觉未免不自量力,但见他满脸坚毅果决神色,也是佩服。史二哥大声道:“好啊!柳兄弟,到时候我史虎必定会追随于你的。”易秀才也说支持。
梅霜华在一边只是微笑不语。他三人言谈甚欢,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史二哥道:“易秀才,我们这便出发吧。易娘子你在家安心等候,我们这一去只是看个热闹,你不用太担心。”又道:“柳公子,梅姑娘可要一起同去?”
柳君毅目视梅霜华,看她微微点头,便道:“那自然也是要去看的。”
四人出了易秀才家,略走了五里地,便见一座大庄园依山而建。到了大门口,只见几个武士打扮之人在门口迎宾,陆续有想来看热闹,打秋风的被拒之门外。想来这次聚会所邀之人也是要有一定身份。
便有一人从门后走出来,朝四人拱了拱手,易秀才说道:“大哥,这史二哥你是认识的,这位柳公子和这位梅姑娘都是江湖异人,与我二人一见如故。你却不必担心。”原来这人便是他妻兄赵仁杰。
赵仁杰点点头,说道:“你们几人进去后安心看着便是,不用多说话。”易秀才忙点头称是。
史二哥问道:“赵大哥,今天来了许多武林人物么?”
赵仁杰道:“那是自然,四乡中有名有姓的都已到了,金钱豹李文泰,铁掌钱若海等等,连潇湘三义老大文征如前辈都来了。”史二哥惊道:“他竟然也来了吗!”
柳君毅平时只听紫阳道长提起过这潇湘三义三人:文征如、雷征道、薛征林,都是侠义之辈。说话间,赵仁杰将四人迎至一个大厅,说道:“你们四人站在一旁观看就是,我出去另有他事。妹夫,待临走时我在门外等你,送你些家用物事,当心记好。”易秀才点头称是,待赵仁杰走后,低声对三人道:“我这妻兄人是极好的,只是我也不能老靠他帮助,日后还要靠自己努力。”
四人站在大厅一个角落中,只见其中济济一堂总有百许人,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除当中几把椅子坐着几人外,大多数人都是站着。
这时只听锣声响起,众人逐渐安静下来,就听一人大声道:“诸位前辈,四乡的英雄,在下清商堡堡主易秋河有礼了!”众人纷纷抱拳回应。
易秋河大声道:“诸位,今日请大家来此商量大事,一来为应对那狗知府的横征暴敛,希望想出个万全之策。”
四方豪杰齐声大骂:“狗官!”便有人道:“明日去府城,去将那狗官一刀砍了便是!”
又有人说:“那狗官身边高手众多,不如将他姑妈、舅妈、姨妈、奶妈还有干妈一古脑儿全抓来作为人质,量他再不敢来易家湾嚣张!”
柳君毅身边一瘦长汉子大声道:“听说那狗官有个女儿,颇有几分姿色,不如哪位好汉抢来做了老婆,生米做成熟饭,他女儿生家幸福在我等手里,看他还敢如何。”众人听了,哄然大笑不止。
众高手奇思妙想,络绎不绝,时而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梅霜华听了皱眉不止,柳君毅和易秀才更是摇头叹息,连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易秀才更是连连说道:“易鉴,你这人真是其心可铢!”那易鉴嘿嘿笑著,并不回答他。
易秋河一招手,等众人安静下来说道:“各位的妙计都是好的,只是做起来还有待商榷。如今潇湘三义中文老前辈也在这里,文老前辈德高望重,大家听文前辈怎么说吧。”
只见右首第一把椅子上一人占了起来,他满脸枯黄,眼神却是冷光四射,显然内力不弱。文征如说道:“诸位,刚才听了大家许多话,总觉得不妥。本来民不与官斗,但是如今大家没了活路,却也不能坐以待毙。好在这次春税征收已罢,大家马上都要耕种庄稼。我以为诸位大可先回家安心等候,到秋天再作计较!”他是前辈高人,众人听了都不敢大声反驳。
私下里却都议论纷纷,有人道:“文前辈说的是好,就怕到了秋天,大家都不知道还有命么。”又有人说:“到了秋天,赋税更多,那时候怎么办?还是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文征如继续说道:“诸位,想来天下人所受之苦都是一样,我们在自己有行动之前,不妨先了解其他州县的人是如何动作的。如今最重要的是我们大家组织涣散,犹如一团散沙,如果官兵来了,我们想一起对付都不能,我想我们缺少一个领头的人物。有了带头的首领,以后对抗官府,大家就有了主心骨,也可以共同进退了。”
四乡豪杰都齐声称是:“还是文前辈深谋远虑。”便有人问道:“那么该由谁来做首领呢?”
有人道:“自然要一位才德都能服人,武艺高强的。”
有人道:“要是这样的话,我推荐文前辈,大家说怎么样。”众人纷纷赞同。
文征如摇头道:“不行,我不是易家湾人氏,而且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愿意再去抛头露面。众位还是自己推选一人吧,便按武林常例,大家推选几人,再由他们比武过招后,优胜者便是易家湾各位好汉的首领,怎么样?”
众人都道:“还是前辈有办法啊,正应该这么办!”
于是大家吵嚷著推举出四人,分别是:清商堡主易秋河,易北乡的金刚棍马宇,易南乡的金钱豹李文泰,易东乡的铁掌钱若海,易秀才他们易西乡武风不盛,也没什么高手,因此无人被推选。
四人都是谦让,说自己才疏学浅,不足统领易家湾好汉云云。
文征如道:“既然大家都推选你们几位,自然对你们是很佩服的,要是你们不行,那其他的人更是难当此任,就不要推辞了。”
于是众人乘著雨停,一窝蜂涌到大厅外院子中,各自抢zhan有利位置站好,争相目睹这一次易家湾的英雄比武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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