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的模样令我啼笑皆非,凶残的狼狗转眼成为他们的口中餐,从墙边飘起的黄毛以及被瓜分的四肢体态,我可以确定被他们烧烤的狗便是我刚来石北村碰到的那只。其实我对这条恶狗还是怀恨在心的,看到他们大口地咀嚼,顿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在燕子眼中,他们简直是一堆吃了雄心豹子胆的饭桶,刚来就把人家狗给烤了!
燕子夺过独眼手中的硕大的狗腿,上面粘着没拔干净的毛,甚至还滴着狗血。她狠狠朝独眼脸上砸去,骂道:“谁让你们吃人家的狗?一群脑子进水的废物!”
黑血布满了燕子的手掌,她嫌脏把狗腿掷向了独眼的脸部,狗腿一出手,她伸手打算将手上的污血往我衬衫上蹭,我躲了一下,告诫她再有这种猥琐想法就把她扔进给老五。独眼保镖抱着双手捂住脑袋,一脸下人贱相,真要动起手来这几个保镖绝对是率先逃跑的角色。我对他们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对他们说:“要吃狗肉也先要把毛拔干净,把血洗净。”蹲在地上的对眼边吃边说:“周围没有水井,也没有刀子,能升起火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奢侈了。”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地上已是一片狼藉,空气中混杂着浓腥味,我们一起收拾掉地上的残渣,免得村民发现,让事态更加严峻。处理掉最后一堆尸骨,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铜铃声,清脆的声响划破夜幕,我们都被这阵空灵的声音吸引了,环顾四面被月关打亮的村巷,在我们身后不远的道路上走来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我定睛一看,一眼认出了身着黄袍大褂的巫师,他左手提着一个很小的铃铛,右手执桃木剑,剑上插有一张燃烧的符。从远处看那一片火像是飘过来的。如果巫师是湘西苗寨人,手中的铃很有可能是赶尸匠用的摄魂铃,赶尸大都熟悉,用摄魂铃引导尸体的方向。巫师口中口中不断念叨着咒语,但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们听不清楚。
“快跑!”我大喊了一声,巫师身后的村民排着整齐的队跟随巫师走了过来。他们手中拿着锄头镐头等农用工具,一看就知道是来杀人灭口的。我扭头一看,几个保镖已经跑得没影了,燕子紧张地拽着我的手说:“他们不会和那天一样来真的吧。”
“不来真的才怪。”说完我拉着燕子就往村东面跑去,村子大路只有一条,东西贯通,村民从西面逼近,我们也只有向东一条道。保镖跑在我们前面,他们不知道前方的路况,只是混乱一阵狂奔,燕子穿着裙子,跑起来特别困难,好几次都摔倒在地,不仅如此,她的裙摆也在狂奔中被枝条扯住,一下子开了好大的口。燕子停下来遮挡她的腿部,我脱下宽大的衬衣,直接从头顶给她罩了上去。衬衫太大,下缘都快没到燕子的膝盖了。我光着上半身和燕子奔跑着,村民们见到我们逃跑了,也追了过来。夏日夜晚的温度没有减弱,所以光着身子没有丝毫的凉意。前面的保镖已经到了庙门前,他们停下来等候。
燕子一直以来娇生惯养,急速奔跑了一公里已经虚脱了。她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我不行了,跑不动了。”我一把拉起她,背着她向庙里跑去,进过两次庙,对于福安庙里的大致建筑格局比较熟悉,找个没有月光的地方躲藏起来,应该能够掩人耳目。跑到庙门前,几个保镖在偷窥里面的情形,我放下燕子,喊着快进去。独眼保镖转过身,仔细打量了燕子一番,缓缓道:“想不到小爷在危难时刻,胸肌还能迅速发达,真是佩服。”
“放你娘的屁,我在这!”我从燕子身后走出来,一道冰凉的月光打在我光着的背脊上,像一瓢河水浇了下来。对眼保镖说:“小爷你可真是骨瘦如柴,肋骨都被照了出来。”
“少废话,快开门进去,村民已经追了过来。”
他们支支吾吾地哦了一声,便推开了满是尘土的棕色大门,屋檐的蜘蛛网在门推开的那一瞬,被里面的冷气吹动摆了摆,一只被吸干的蝉的躯体掉在了一个保镖头上。他立即大骂:“谁他妈在这紧要关头还和我开玩笑。”骂完抓起干瘪的蝉朝独眼脸上扔去。
在庙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突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几个高大的保镖身体笔直一动不动,难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心里一慌,在福安庙经历的场景历历在目,不禁脑子又跳出了疑问,福安庙怎么又出现了?几个保镖缓缓转过身,惊讶地说不出话,不过从他们的口形中我看出了那是一个“跑”字。身后的村民近在咫尺,喧嚣声在我们耳旁膨胀开来,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但现在必须要做一个决定,权衡利弊关系,还是打算进福安庙,村民们比较忌讳福安庙,他们定是不敢追进来,而且我进过两次寺庙,有一些经验,想到在三胖大舅后院遭受村民的两次重击仍旧心有余悸,不容多想,我上前推开了僵在庙门口的保镖。但眼前的一幕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挤在保镖前面,寺院中一股刺鼻恶臭的冷气刺入了鼻腔,冷汗瞬时从脖颈流了下来。在我眼前的是之前我看到的从墓室通向庙堂的台阶口爬出来的怪物,那是一张张极度扭曲的脸,眼睛凹陷,没有瞳孔,全白的眼珠不停地转动。墙壁地面和门口的顶梁全是没有双脚的怪物,寺院的空气中飘着浓烈的焦味,每个被烧焦的怪物头顶都有几缕白头发,按照我当时的推测,那只趴在巫师背上的怪物便是被大火烧过的白头发的幕后,但为什么突然间会出现如此多的怪物。我身体被惊骇地动弹不了,脑海里一幅幅被白头发缠卷的画面浮现上来。顿时一个幽灵般鬼魅的声音不断充斥在我的大脑中:“白头发不能用火烧,白头发不能用火……”这样的声音反复回荡,恍惚中竟不知是真实存在还是在梦里。
突然数以百计张狰狞的脸向我爬了过来,身边的保镖一个激灵把大门关住,架起我跑出几米远,独眼在地上捡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断树干,横插在门栓上。而我彻底被耳边不断回荡的声音震慑住了,脑子嗡嗡作响,剧烈发痛。被这种声音折磨的要死,每一声都在拉扯着我的神经,无数双全白的眼睛让我毛骨悚然,那绝对不只是让人恐怖的眼神,在那些密集的目光中似乎能够看到自己邪恶的一面。这与从台阶口探出的那双眼睛中我猝不及防的感觉吻合。
黑压压的人影向我们逼近,身后是福安庙,里面有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进入寺院绝对是死路一条。巫师是他们的领头羊,此外还有一个我比较面熟的,那是村长,口口声声说没有福安庙的事实,现在福安庙矗立在他面前,想必他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几个保镖躲在了我和燕子身后,燕子把我的衬衫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很像刚出浴的环在脊背的浴巾。我身体僵硬,思维中还是无数双诡异的眼睛聚集过来的情景,刚才见到的那一幕会令我久久无法释怀。头脑撕裂般的疼痛让我有些难以自持,下意识地搂住了燕子的肩膀。
保镖躲在了我们身后,他们像几只地鼠般不断从我们的肩膀后探出头,向距我们只有几步远的数百村民张望。站在我们面前的都是村里一些中年人,他们头发凌乱身体块头很大,举着锄头跃跃欲试。村长和巫师小声对话,然后向身后的村民点头示意,意思是一切听从巫师的指挥。燕子身体瘦,在我搂着她肩膀的时候没做好准备,差点跪下去,不过她努力撑着,把手臂环住我的腰,拉着我另一边的腰带向上提。
恍惚的意识中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既然巫师的目的是为了挣钱,那我们可以给他石北村双倍的薪水,他就没理由配合村子的工作。巫师和村长唠叨了一阵,继续摇着摄魂铃向我们走了过来,他眼睛微闭,桃木剑上重新烧了一张黄纸,真担心他把木剑也点燃了引火自焚。
就在巫师走到我跟前时,躲在身后的独眼突然晃了一下我的手臂,对我说:“我好像看到他身后有一片黑影。”听他这么一说,我似乎也在模糊的意识中发现了那片影子,它当然不是被月光投在地面的,而是飘在巫师的身后,我们又向村民那边望了望,发现他们的身后也飘着一片片影子,不同与地面的是飘在身后的并没有随身体的动作而发生改变,它只是机械地飘在空中。距离这么近,巫师早听清了独眼的话,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惊奇,瞅着我的眼睛道:“你最近肯定被噩梦折磨了一番。”
“你怎么会知道?”我惊奇地打量着巫师,难道他还有占卜的技能?
“一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了,你之前是不是看了梦魔的眼睛?当时我就和你说过,谁要与梦魔对视了,注定要噩梦缠身。你现在还是前期,等到了后期会彻底失去意思,永远活在梦中,而且永远活在自己最阴暗和最邪恶的一面。”巫师轻声道,他不断转身向后面的村民小心望几眼。
听了巫师的话,我想起两次与巫师口中的梦魔对话的情景,似乎在那全白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好像有操控自己原始思想的趋势。如果真如巫师所说,那我们身后的福安庙里现在不知有了多少令人恐惧的梦魔。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梦魔?福安庙里的秘密太多,而且每一个都不在常人的思考范围内。从老五慌乱地跑入福安庙,燕子和吴凡打晕我,到照片中老五趴在庙顶以及庙堂里的遗照和期间发生的一系列诡异的事,这样的谜团越滚越大,似乎有一个不可遏制的磁性幕后来引导这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那我们能看到你身后的影子怎么回事?”我问道。巫师刚才对独眼的话没有感到惊讶,反而一幅见怪不怪的表情,说明他知道其中的缘由。
“我咋看不见?”燕子一脸狐疑。
“所有与梦魔对视过的人都能够看到,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你们现在只是看到影子,之后还会看到影子的具体形态,比如眼睛鼻子什么的。你听说过阴阳眼没?只要看过梦魔通白的眼球,你的眼睛就会慢慢形成阴阳眼。阴阳眼能够看到鬼魂等其他人看不到的超自然现象。”巫师还要接下去说,我们突然听到身后的福安庙大门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横插在门栓上的树干在门的剧烈摇晃中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