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异样来源于那晚进入福安庙堂时所见的奇特现象,手电光竟然能被庙堂里的一方黑暗吞没,福安庙中违背常理的事情我始终琢磨不透,除非庙堂里的空气属于固体介质,但这更是无稽之谈。思索片刻,手指推向了开关,随着光线的移动,屋内的陈设大致展现在眼前。这间屋子与隔壁的柴房摆设雷同,只是挨着西墙的酒坛子变成了我在客堂床下所见的那类体型较大的瓷瓮,这些瓶瓶罐罐占了很大空间,地面同样铺着草席。我扫视一周,屋内没再传来任何声响,如果声音出自血婴,它可能藏在其中一个罐子里。
窗台下的人交头接耳地议论关于拐卖儿童的案例,还不停地问我,孩子有没有出事。犹豫了片刻,我决定下去查看一番。
纵身跳下了窗台,我本想落地时来个缓冲翻,但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草席下面是架空的,整个人瞬间摔进了一个大坑中。脚踝扭了一下,也不是太痛,我咬牙切齿暗骂道,谁他娘缺心眼,地基不打好就敢修房子。捡起身边的手电筒,发现是一个正方体坑,四面都非常平滑,根本没有着力点,攀爬上去的可能性不大。我没有立即向屋外的人求助,如果他们知道我掉进了一个陷阱,以燕子和二叔的人品,一定会坐以待毙冷嘲热讽,等他们觉得实在没有趣味将嘲笑进行下去,等得黄花菜凉了后,才会向我搭把手。思忖一下,我对外面的人道:“墙根绑着好多孩子,我一个人招架不了,多几个人快进来帮忙!”
几秒钟不到,窗口出现了一个暗影,我后侧一步,正欲用手电照清他的脸,突然脚后跟一滑,身体就翻了下去,瞬间脑袋就被撞得七荤八素。这是怎么回事?下面怎么还有坑?慌乱之中各种猜想蹦出,但随后我意识到,这不是猜测,坑里还存在另一个陷阱。下滑了三四米,身体逐渐平稳,下滑速度也有所保持。坑道的构造极像一个滑梯,质地如上面的正方体坑四周一般平滑,身体仍在不断下落,我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坑道的尽头是什么?
这种有趣的下滑还没享受够十秒钟,突然间身体就腾了空,没等我反应,就听到砰的一声,自己的身体砸到地面,刹那间背部的疼痛袭满全身。我揉着尾骨,整个幽闭的黑暗所预示的未知的恐惧向我逼近,手电筒滚落在右手边不远的地方,照亮一片青灰色混凝土区域。
除了光线照亮的地方,四周处于绝对的黑暗中,我心里越来越惶恐,周围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而且能感觉到有阴冷的潮气吹来。既然空气有流动性,证明存在有另外的出口或空间,我后背涌上一阵凉意,额上冷汗冒了出来,心里各种不祥的预兆也随之增加。
忍着剧烈的疼痛翻了一下身,伸手去摸手电筒,头顶忽然传出一连串求援声,几乎是在同时,黑暗中咚的一声,一个人掉在了我身边。耳旁立刻传来了那人的哀恸,“哎呦我的妈唉……”
三胖的声音极易辨析,我费力挺直腰背,双手在旁边一阵乱摸,就摸到了三胖的脸。他被吓得够呛,惊恐外分地喊出一声,鬼啊!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道:“先别吭声,这里气压明显,一定存在另外的空间。我们小心为好,万一招惹来什么怪物,咱们在这种地方也无法施展手脚,成了瓮中之鳖,那我们的小命就不保了。话说,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三胖明显压低了声音,“我从窗口跳下来,就跌进了坑道里面。”
“靠,你她娘还真够准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心想,这要是老头老太太摔下来,估计头盖骨都找不着地。我翻了翻身,滚向了靠近墙根的手电筒,还好手电筒质量过硬,没有粉身碎骨,在此刻的环境下,我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们现在怎么办?”三胖循着光线靠到我身边,“要不要向上面的人求助?”
“别急,上面那几个人都是见死不救的货,我们先查看一下有没有别的出路,迫不得已再向他们求援。”说话的空当,我已经站起了身,这次确实摔得不轻,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脚踝和背部的阵阵剧痛。四周被手电光一扫,发现我们所在的地下空间比较宽阔,形状很像鸟笼的上半部分,比喻恰当一些,更像是一个蒙古包内部,足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头顶是拱起的半球形状,似乎经过了修缮,囊括的界面都十分平整。放眼望去,封闭的视野中是统一的青灰色,不知是不是手电光线的缘故。
地面凸起的部分,绝大多数是比较坚硬的岩石,众所周知,像蓝家峒这种坐落在山腰上的苗寨,地下多半是十分坚固的岩层,要凿出这般规模的地下空间,以他们落后的科技生产力好比愚公移山。再者上面就是房屋,这样的构造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从刚才滑下来的距离推测,地下与院子的垂直高度大概有十多米,谁会费尽心机刨出如此大的地下室,而且肯定不会是用来窖藏萝卜。斟酌一想,瞬间出现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存在一个如同地下空间一般巨大的岩石,被刨去后,就留下了我们现在所在的深洞。
很快便自我否定,若是猜想成立,必定要有另一个空间把石头运出去,举目四望,洞内似乎是闭合着,我的猜想也就说不过去。而且似乎也没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早先察觉到有冷气的流动,我们四处走动了一下,发现在对面墙角两侧各有一个向下的台阶。站到廊阶口,空气流动更加明显,三胖困惑地指着两个漆黑的洞,“我们往哪边走?”
我怎么知道该往那边走,我心说。再望一眼我们掉下来的坑道口,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不说我们根本够不着坑道,即使爬上去,以光滑的质地,只能靠指甲来承受体重。又到了做判断的时候,我犯了嘀咕,就把手电筒照向一路向下延伸的台阶尽头,但电量消耗了很多,光线模糊发散,光照所及之处仍旧是千篇一律的台阶。
如果电量消耗殆尽,我们处在漆黑阴森的地下,只能等人来救援了,想一想无聊的等待过程都觉得瘆人。正郁闷着,打算随便探入其中一道台阶试试看,突然间在我们掉下来的坑道里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接着响起一连串砰砰落地的声音。
顷刻间,各式各样的哀嚎回荡着充满了黑暗的洞穴,如果不是我熟悉这几个人的声音,早把他们当作了厉鬼。我们循声返回到坠落下来的地方,就看到趴在吴凡身上的二叔和蝎子。
二叔和蝎子也没大碍,这么高摔下来,总归要受点苦头,他们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没有骨折的迹象后,靠在临近墙根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休整,满脸痛苦的表情。倒是吴凡,作为两个人体重和将近两百公斤的肉垫,下落姿势又十分扭曲,他痛得眼泪都掉出来。我赶紧扶他起身,但被吴凡立即制止了,他说下半身已经无法动弹,要先缓一缓。
吴凡下落时,下巴正着地面,嘴里流出了血。二叔和蝎子喘粗气的声音渐渐平缓,只剩下吴凡无比疼痛的呻吟,我看他情况不妙,但现在囚困于此,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况且外面是十万大山,送去医院也要大费周折。在这样的环境下遇到突发状况,还真想不到办法。
吴凡一直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地上,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心里自语,你们真是闲着找抽。蝎子翻着上衣的口袋摸烟,边道:“我们在上面喊了你们半天,没听到你们的回应,上了窗台才发现,正下方有陷阱。柴房里也没你们的人影,便知道你们是掉进了这陷阱里面,就决定下来施救,但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一个陷阱那么简单。”
十几米深的地下听不到喊声很正常,蝎子没摸到烟却摸出了手机,我们躁动起来,危急关头,竟然把此等重要的通讯设备遗忘了,眨眼间,我就看到蓝色的手机荧屏照出了蝎子的半张脸,眼角的深疤极其醒目。蝎子立马给燕子拨号,但很快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又摆在我们面前,这里没一点信号,手机在封闭的苗寨除了能玩些休闲游戏打发时间外,没有实质性的功能。看样子我们只能前去廊阶探路。
二叔他们先留在原地休整,我和三胖向对面走去,但刚迈出两三步,坑道内又是一连串滚动的声响。之后随着声音的临近,我听到燕子的尖叫声,在漆黑寂静的地下深洞里,她的声音非常刺耳。我立刻反应过来,急忙对三胖道:“快去坑道口接着!”
“为什么?”三胖不情愿的语气。
“这次也该轮到你当肉垫了。”我嘀咕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是燕子!别让她砸在吴凡身上。”
吴凡一听上面还有人往下坠落,连忙向一侧翻身子。而三胖听说是燕子,立即退后到洞孔的位置,张开双臂作着承接的姿势,抬头凝视着漆黑的坑道。霎时间,洞孔滚落出几个背包砸中了三胖的正脸,他痛得揉着眼睛。最后落下的才是燕子,但三胖已经被背包砸得晕头转向,只顾着捂脸,没有注意头顶还有一个庞然大物。
一下子燕子坐在了三胖的肩膀上。只见三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面,前身就向下栽倒。
我赶紧把燕子抱到一边,忙去查看三胖有没有受伤。这样的场景真是始料未及,好在三胖只是膝盖被擦破,脸上砸出几个肿块,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总算放下心来。不然我们要在这环境中照顾两个伤员,恐怕前路困难丛丛。
燕子想得也算周全,书包里装着许多有用的东西,我马上去翻背包,希望能找到一些纱布和消毒药水,帮他们简单地包扎伤口。但手电光随手挥向一个背包时,隐隐约约看到一丝反光,其实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背包里很多物体表面都能反光,可能是发霉的黑暗中心理过于敏感,我又照了一下,感觉像是一面镜子,便径直走向那个背包,就看到一个镶有木条的相框。再仔细一看,我突然像是被点击一般,只觉得头皮一阵麻木,后背一股寒意直戳向心脏。相框里的内容,竟然是之前进入庙堂后所发现的老五的遗照!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那一晚的记忆极其清晰,从窗口跳出去时,我企图带走遗照,但门后的遗照却莫名其妙消失地无影无踪,现在想起来都十分离奇。而此刻老五的遗照竟然从背包里滚落出来,用惊讶已经不能完全表现我此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更加具象的震惊。
我连拍几次太阳穴,勉强料理了一下神智,就把目光调向了燕子。这背包是她带下来的,于情于理都是盘问的首要对象,极度混乱的思想让我出现一阵短暂的耳鸣,但当这个巨大的疑问撂在眼前时,脑子里其他一些琐事都要暂歇停止。“老五的遗照怎么在你的背包里?”我尽量保持冷静,内心很不是滋味。
“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背包!”燕子说着就弯身提起了压着遗照的包袱。
刚才被极度的惊诧冲昏了头脑,没有留意背包的外形,现在一瞅,天蓝色相间的线条显然是我随身双肩包的标志。这是我的包!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愈发地郁闷,怎么可能存在这种情况,明明之前我都有翻动过,并没有发现书包里装着老五的遗照。
我近乎崩溃了,极力压制内心庞大的疑虑,如果遗照是从我背包掉出来的,那么一定是他们来了之后才有人做了手脚。我一时失语,那股沉淀在内心的压抑,又开始肆意横冲直撞,手电光略过每个人的脸,他们的表情却是如往常一般自然,丝毫不留出能我猜忌的破绽。试着想象一下,威胁近在咫尺,但又不露任何蛛丝马迹,况且大部分都是相处多年的陪伴,我心里更倾向于自动排斥,因为我不愿意对身边的人横加猜测,那是一种深层次的痛苦。
二叔捡起相框,端详一阵,就笑道:“这死胖小子我好像在哪见过?”
“没见过才怪?”燕子瞪了我一眼,她言语中带着怒气,“在石北村我们刚把他送去医院,你就忘了。”
“原来是他。”二叔喃喃道:“这相照得不错,以后我快下地了,你就让老张家儿子介绍一下照相馆。”
“你说什么呢!”燕子有些不高兴。其实我明白,是我质问的口气招惹到了她。
“你们先消停一会儿,我快挺不住了,快送我去医院。”吴凡仍旧趴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嘴角满是血渍。
蝎子道:“你们不是说前面有路吗,我们赶紧探一下路,查看有没有出口,现在有人受了伤,不宜久留。”
我回过神,待在这漆黑的深洞确实不是办法,现在找出口才是头等大事。当下决定,二叔他们留在原地休息,我和三胖去台阶那边打探情况,燕子也要跟着去,被我果断阻止了,如果遇到不测,她就成了要命的拖油瓶,势必会连累到我们。
换了手电筒后,我和三胖就出发了,走到台阶口,三胖提议分头寻找。这样效率确实高,因为只有两条道,但我认为不妥,台阶下的情况不明了,如果遇到突发状况,两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我们选择先从右边台阶下去。整个廊阶内都非常潮湿,台阶大部分是垒砌的石块,走在上面不住地打滑,需十分注意脚下。遗照的事情萦绕在我脑际,便有些心不在焉,几次都险些滑倒,还好三胖反应机灵,马上扶住我,才不至造成惨剧。大概下了三四十阶,廊阶形势峰回路转,台阶朝相反的方向延伸,很像平时所见的楼房里那种非常普通的梯阶构造,一层连接着一层。
我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照如此走下去,会越来越深入地下,找到出口的几率会很小。但我们也就走了五六分钟,如果草率地回去,另一个台阶也是如此,我们仍旧会一无所获,兴许出口在山下河谷地带。
这一层空气更加潮湿,四处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极度刺鼻难闻。我们头顶甚至有水珠掉下来,落在肩上一阵冰凉,身体就不自觉缩了起来。但找出口心切,也无暇顾及冰凉的渗水。我们一路向下,越走越觉得阴森恐怖,而且空间似乎有开阔的趋势。
我脑子里还是徘徊着遗照和在福安庙各种场景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也不知道走下有多深,只是靠着一种感觉在摸索。突然间,我想起下午蓝月亮对我说过的话,老五有可能已经死去了。那我们送去医院的那个老五又是谁?
我心里不住地骇然。猛然间听到三胖喊着:“台阶走完了,我们好像到了另一个大洞。”
三胖用手电光扫着四周,又把光线调到我眼前,刺目的光线一下子让我很难适应,便立刻用手去遮挡。“你干什么!”我有些恼火。
“你身后……”三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眯眼逆着光线,也开了手电,就看到三胖惨白的脸和睁圆的双眼,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物,双腿哆嗦着向后退。
这时我才隐约感到到似乎有东西压在了肩膀上,我不由自主地向后扭头,就看到肩膀上的一只瘦骨嶙峋的干枯的手,奇长的青黑色指甲正在向我的喉咙移动。由于过度沉湎于遗照的错乱迷踪的思绪里,瞧见肩上那只手的第一感觉竟然是在想,谁得了灰指甲?随即我大惊失色,凉意从心底漫起,浑身的冷汗湿透了衣服。我身后该不会是只粽子吧!
不容多想,我朝前面的一片黑暗狂奔,三胖也跟着我连跑出十几米开外,心里过于紧张,手电光来回晃动,这一层地面崎岖不平,又加之十分湿滑,三胖被凸起的岩石绊倒了。我停下来,发现身后那个恐怖的东西并没有追过来,情不自禁地就照了过去。距离的缘故,光线并不能照清那人的脸,他全身非常破烂,到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也看不清是死是活。虽然光线发散,五官照不清楚,但我还是能模糊看到,那是一张极度扭曲变形的脸,心里不免一个战栗。
我和三胖保持警惕,尽量不发出声音,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心想,如果他一直不动,我们也不能干耗着,再者返回去时也要走台阶,但他堵在那里,我们总不能越过他头顶。用袖子擦了一把冷汗,我对三胖道:“你找块石头砸他,看他有什么反应,我们总不能困死在这儿。”
“我准头不好,还是你来吧。”三胖胆怯地凝视着前面,脖子都没扭动。
“我准度更不好,参加校运动会时,我选的项目是执铁饼,哨枪还没响,就抛了出去,没想到砸在了裁判的腿上,他到现在还拄着拐!"我在脚边摸了一块湿漉漉的石头,就往三胖手里塞。
三胖还是执意不肯,一松手,石块掉在了地上,微不足道的落地声此刻却非常刺耳,我的心也跟着扑通乱跳。我奚落了三胖一顿,只怪他胆小怕事,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领导样,打死充胖子也要演下去。我又摸起块石头,对三胖道:“你离我远点,别砸你脸上。”
三胖突然惊奇地喊道:“我手上怎么会有血?”
听他这么大声一喊,我也忙用手电照向了自己的手掌,没想到满手是血。惊奇之余,发现我们所处的地面全是血迹斑斑,手里的血是石头带上来的。很快我们明白过来,落在我们肩上和头发上的不是渗水,而是粘稠发黑的血液。
我瞬间感觉手脚突然冰凉,刺鼻的血腥味和通红的地面带来极度的恐惧感,双腿有些发软。
三胖已经将手电举到了头顶,我的视线顺着光斑攀向这一层洞穴的顶部,就望见与面前那个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人所类似的密密麻麻的尸体被吊在半空,其中有些人已经死去很久,能看出自然阴干的迹象,呈现出半尸骨化,而有些人似乎不久前死去,血液还在不断下溅。
我们被眼前极度诡异壮观的场面震惊了,半晌都愣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头木然对视一眼,体温被过度的恐慌带走了一大半。这是我平生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些人像受过非常残酷的迫害,遍体鳞伤,甚至能看破烂的衣服中暴露出的白花花的骨头。
惊魂未定,突然脸上拂过一阵阴风,我本能地回头,就看到刚才离我们十几米开外的那张扭曲的脸已经探到了我面前,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无法来形容那张脸变形到了何种地步,或者说根本没丝毫闲暇功夫再去顾及那张脸的轮廓,只记得一只凹陷的眼洞不断向外渗着黑血。我拽起三胖调头就跑,口中毫无意识地重复着,千万别回头。
也不知跑出去多远,期间我们摔倒过很多次,胳膊和腿上被蹭破多处,却也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极度的恐惧已经将我们的思维攫获了。直到我们实在没力气奔波,才停下双脚,气喘吁吁的靠着一面湿淋淋的石墙。
刚喘了几口粗气,我们周围突然传来密集的啪啪落地的声音,而且头顶也被什么东西砸中。三胖用手电四处一照,光圈把一堆堆蠕动的黑色龙虱笼罩,场景极其恶心,胃里隐隐作呕,更让我受不了的是那股非常浓烈的恶臭,几乎能让我窒息。
三胖捡起一只,饶有兴致地观察片刻,就把水鳖虫举到我面前,道:“我吃过这东西,味道特别好,而且价格很高。没想到这地下竟然有如此多水虫子,我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我很避讳这种恶心的昆虫,身体后退几步,捏住了鼻子,把手电光聚焦到三胖手里的龙虱上。渐渐地我感觉四周的味道似乎不对劲,忽然三胖被水鳖虫咬住了手指,他痛得松开了手,这龙虱怎么还会咬人?想着想着,我额上冒出了冷汗,只觉得体温凉到了极点。这他娘是尸鳖!